第128章 鳥能擇木,木能擇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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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鳥能擇木,木能擇鳥乎?

  宰予笑著指向道邊大樹上的小鳥問道。

  「我沒有與您爭辯的意思。但是我像請教您,鳥兒能夠選擇樹木落腳,樹木能夠選擇哪一隻鳥落在它的身上嗎?」

  紀勝道:「樹木當然不能選擇鳥了!這種小孩子都懂得道理,還需要來問我嗎?」

  宰予點頭笑道:「正如您說的那樣。鳥兒可以選擇樹木,樹木卻不能選擇鳥兒。這就像是民眾可以選擇國家為它效勞,但國家卻無法選擇它的民眾一樣。

  我聽說過一句話,叫做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我的老師也曾說過: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如果君主能夠以禮相待,那麼身為臣子,自然應該對君主竭盡忠誠。

  因此君子不會站立在危牆之下。

  盡力行道而死的,是正常的命運。

  犯罪受刑而死的,不是正常的命運。

  所以君子羞於犯下惡行,也恥於抱負無法實現。

  現在您侍奉莒侯盡心盡力,卻將要遭到他的殺戮,而您卻不願離開他,這就已經是錯誤了。

  況且,您如果真的不願離開他,就應該返回莒國接受死亡的命運,為什麼要逃亡到魯國境內呢?

  但人皆有趨利避害、畏死樂生的天性,您想要逃避殺戮的懲罰,我也可以理解。

  但您既然已經打算逃避錯誤的刑罰,又為何要襲擊我們的車隊,劫掠我們的糧食呢?

  您以士人的身份自居,然而卻犯下了如同賊寇一般的惡行。

  這豈不是錯上加錯嗎?紀子,您這樣做,到底是意欲何為啊?」

  紀勝聽完了宰予這番話,半張著嘴巴,不知道如何應對。

  宰予這段話,算是徹徹底底將他僅存的那點體面徹底撕下。

  若是耿直士人,決意為主君盡忠,那就應該返回莒國引頸就戮。

  若是明智君子,立志替賢君效力,那就應該離開莒國另尋明主。

  可他現在的作為,既不耿直,也不明智,不似君子,也不士人。

  紀勝沉默了片刻,忽的仰天長嘆。

  「紀勝無知,今日有幸蒙受您的教誨方才醒悟。是啊!逃避罪責,哪裡談得上忠貞呢?襲擊他人,又怎麼說得上是仁義呢?

  大丈夫一生行事,豈能乞食為生,為今之計,唯有以死保全忠義!」

  說完,紀勝忽的拔出腰間的佩劍橫於脖頸之上。

  說時遲,那時快,宰予瞬發撩陰腳。

  砰!

  紀勝應聲倒地。

  宰予見狀,立馬伏在紀勝的身上,醞釀了許久的悲愴表情終於派上了用場。

  「您何至於此啊?」

  但紀勝在短時間內連挨宰予兩腳,已經疼的連翻白眼、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直抽抽了。

  他哪裡還有工夫理會宰予的問話?

  宰予其實早知道紀勝會有這個反應。

  在這個時代,不懂變通、腦子還不大好使的忠義之士總是這樣。

  之前紀勝不自殺,是因為他還沒想通自己已經不忠不義了。

  如今想通了,第一念頭肯定就是抹脖子。

  一旁的莒國敗卒見狀,也哭喊著跪了一片。

  「紀子!國君無道,您何必為他盡忠啊?」

  「剛開始流亡時,我們有三十多人,其中一半的兄弟都被莒國的軍隊殺害,又有一些葬身山澗獸腹,還有一些餓死在了路上。現如今,就剩下我們九個了啊!」

  「我們為國死難,卻要遭到殺戮,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我們戰敗,留在國內的妻兒不是被貶為罪隸,就是被他人繼承。你真的甘心這樣一死了之嗎?」

  「您何不聽一聽這位君子的話呢?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君主無道,何不侍有道之主啊?」

  「君子如若不棄,我等願奉您為主!」

  說完,八個莒國敗卒齊刷刷的跪了一片,他們臉上涕泗橫流。

  紀勝出身中原,對於莒國的東夷習俗還不算了解。


  但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莒人卻知道戰死、戰敗的嚴重性。

  東夷諸國,不通禮儀教化,遵循弱肉強食的社會法則。

  他們就算回國乖乖接受懲罰,只要他們一死,家中積累下的財富也很快會被他人掠奪,妻兒也會變成他人的妻兒。

  所以說,他們死了也等於是白死。

  與其這樣,倒不如反了算了!

  宰予見到他們如此,笑得簡直合不攏嘴。

  公元前六世紀,什麼最值錢?

  人!

  你甚至都不用是個人才!

  你只要是個人就行。

  任何有志於圖謀更進一步的英雄豪傑都在推行惠民政策。

  韓趙魏擴大田畝面積吸引民眾前來耕種,齊國的田氏開倉放糧收買民心,魯國的三桓更是厚待國人久矣。

  明眼人都知道,原野上還有大片的土地仍然沒有開墾,四周的夷狄也沒有征討乾淨。

  如今的大周到處都是藍海,隨處都是機遇,遠沒有到與民爭利的時候。

  也就是現在這幫人還沒有放下對待野人的成見,要不然也輪不到宰予向他們兜售仁政。

  就算是八個身強力壯的野人來投,宰予都欣喜的不得了。

  更別說面前這八位,還是莒軍中的精銳了!

  宰予看著他們結實的肌肉塊,心中嘖嘖道:「這大膀子,不打鐵可惜了!」

  他笑著攙扶他們起身:「諸位願投效於我,我又豈敢不接納你們啊?」

  說完,他又斜睨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紀勝。

  上一次紀勝射他的那一箭,給宰予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如此勇士,如果不能為我所用,那也太可惜了。

  用五百年的老古董都差點把我愉悅送走,如果給他配上兩千五百年後的武器……

  那還不得當場給我表演一個腦洞大開啊?

  宰予一邊想著,一邊攙扶敗卒們挨個起身。

  他發現這些士卒雖然嘴上說著投效,但面部表情里明顯還能讀出些許猶豫。

  不過這也是正常,魯、莒兩國畢竟是世仇,貿貿然加入魯國效力,他們心裡肯定還是害怕的。

  於是,宰予衝著施何打了個眼色後,便轉身離開了。

  施何心領神會,笑著操起莒地的方言和這幫心有餘悸的敗卒套起了近乎。

  「你們老家哪裡的?」

  士卒驚異道:「欸?你也是莒人嗎?」

  施何拿起一張餅,分了一半遞給對方。

  「那倒不是,不過我們這些徒卒里,有不少是從莒地逃難來的,我閒著沒事就和他們學了點莒國的方言。」

  說到這裡,徒卒里的莒人們紛紛站出來附和著。

  「我們都是莒人,大家算是同鄉。」

  有的莒人士卒斜倚著長戈說道。

  「你們運氣真不錯,幸虧遇上的是我家主君。如果是遇到其他的魯國大夫,別說分給你們酒水食物了,你們的小命肯定不保。」

  站在一旁的同伴也笑著附和。

  「是啊!即便是魯國,像是主君這樣仁厚的君子也不多呢!幫主君種田,只收一成的田租,你們都沒遇見過這種好事吧?」

  年紀大一點的則嚴肅的教導他們。

  「跟著主君就好好做事!肯定虧待不了你們。我在碰見主君之前,一家老小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現在不止能吃飽飯,還能有一身體面衣裳。你瞧瞧我穿的這一身,還可以吧?」

  還有的則在瞪著眼警告他們。

  「主君對我一家人恩同再造。我可警告你們!不要把夷人的那些壞毛病帶過來,侍奉主君就一心一意的!要是敢對主君不利,別怪我不顧同鄉情面!」

  這幫敗卒被連哄帶嚇,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時,施何笑著上來打圓場道:「放心吧。只要你們好好做事,主君肯定虧待不了你們。

  我們這些人都是野人出身,主君對待我們這些野人都能如此寬厚,更別說對待你們這些莒國來的國人了。


  我看你們都會說雅言,想必讀過書吧?」

  敗卒們連連點頭:「讀過一點。」

  施何笑道:「那就太好了!主君一向尊重讀書人。我就是因為讀書認字,所以才被提拔成了徒卒的長官。

  現在主君即將去采邑就任,你們認識字的話,肯定很快就能得到提拔的。」

  敗卒們先是一陣驚愕,隨後便是狂喜:「主……主君有采邑?他是大夫?」

  施何笑著點頭,抱起雙拳遙祝天空。

  「主君,菟裘大夫,宰子!」

  我們常公子根本不會求票,他怎麼可能是作者呢?

  ——節選自《宰予日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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