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二超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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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二超子回來了

  一個讓徐從意想不到的結局擺在了他的面前。陳羨安沒有選擇準時赴約,赴約之後提出的事情亦並非他所期許和猜測到的,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是的,他逼了陳羨安一把,讓陳羨安選擇真「自由」,但這也反噬了他。一個真正自由的女性,絕不會讓他主宰她的命運。

  「你決定好了?」

  「打算……去燕京?」

  待這條街上又亮起了兩三盞路燈的時候,徐從認真的看著倔強女人的面孔,她的臉還是和以前一樣白皙。兩人站著的距離比上次遠了一些,但他仍能聞到她身上特有的芳香氣息。

  「燕京太遠了。」

  他張嘴勸道。

  新野縣城距離燕京有多遠,他沒測量計算過。可他是地理科先生的門生,他看過地圖,知道海棠葉的腹心和邊角有多麼遠的距離。外界又是動盪不安。

  亂匪、戰爭、列強……。

  黃公度的《今別離》儘管也寫了「別腸轉如輪,一刻既萬周。」,可車馬仍舊慢。去一趟遠門,想要再見面的時候,還不知道需要多久。

  或許一年、兩年,亦或者更長的時間。

  再者陳羨安還是一個女孩子,孤身求學,外界於她更危險。

  只是話說完後,徐從又自嘲一笑。是他提出讓陳羨安去尋找真正的自由,然而這自由一旦不如他的意後,他反倒又要以其它藉口禁錮起了陳羨安……。

  「貝滿女塾是唯一一家開設有女子大學部的女校。校長麥美德女士曾說過:『南至長江,北至北極,東至太平洋,西至堪司炭廳,以若大地點,僅此女子大學一處。』」

  「國內的其他地方或許也開設了女子大學,但燕京的貝滿女塾無疑是最近的……」

  陳羨安將舉著轉校申請書的左臂放下,小聲辯解道。

  她沒有直面回應問題。

  她明白,徐從是好意,怕她出遠門不安全。然而真要因為「不安全」而放棄,那就又不是她了。敢入女校,敢做進步女學生受謗譏,敢和徐從自由戀愛,從一開始,她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這是你的決定,我無權干涉。」

  徐從見此,對自由屈服道。

  面對一個具有獨立人格的人,他所能做的,只有建議,這是對其的尊重。

  「多……多謝。」

  陳羨安仿佛沒有預料到徐從會如此回答。她先呆滯了一兩息,然後這才回過神,微躬了一禮,致謝道。

  她希冀於徐從的諒解,又渴求於他的不諒解。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你送送我。」

  她道。

  這條巷距離陳家的路很短。走了大概有半刻鐘,兩人就已走到了。

  角門裡傳來鍾伯的走步聲。

  但門閂卻遲遲沒動。

  「徐先生,咱們現在還是戀愛關係嗎?」

  陳羨安沒有等到門開。她轉身看了一眼正門門前的兩個紅燈籠,紅艷艷的,石階幾近被染紅。大戶人家門前的燈籠基本上整年都是亮的。看完後,她盯著徐從,問出了心底里的話。

  和她這等離經叛道的女子相戀,是對徐從的不公。因為可預料的未來數年,她都不會嫁人,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妻子。

  「不!」

  「不是了!」

  徐從先保持了靜默,隨後堅定的搖頭道。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為何選擇了這句回話。應是相形見絀吧。亦有可能是其它的原因。選擇一句輕鬆的討巧話,於他並不難。然而當一場戀愛沒有未來的時候,他覺得說這等話,就是在敷衍,敷衍一個心愛的女人。

  答應和拒絕之間,他選擇了拒絕。

  拒絕需要勇氣。

  「伱已經做出了選擇……」

  「不是嗎?」

  徐從反問。

  約定好了四點鐘。晚一秒鐘,也是遲到。沒有人阻攔陳羨安,是她自個擋住自己的。

  婚姻本身就是一種束縛。陳羨安不想成婚,想去追求更多,旁人無法苛責於她。但他需要的是一個妻子。既然她想自由,那麼他只能放手。


  「是!是我的選擇。」陳羨安仍舊是那副毅然的面容,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怪你,這確實是我的選擇。我在門口停駐那麼長的時間裡,也該早就意識到這個結局。」

  她話音剛落,角門傳來響動,嘎吱一聲開了。鍾伯帶了幾個僕從走了出來。

  幾個陳家的下人有若鷹隼一樣,惡狠狠的盯著徐從,朝其圍了過去,手裡還拿著棍棒。

  「鍾伯,不用。」

  陳羨安連忙制止。

  她的話還有些威懾力,鍾伯等幾個下人聞言止步。

  等周遭靜謐之後,她又開口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徐先生,祝你幸福。我想,我能追求你第一次,也能追求你第二次……」

  徐從沒有說錯,她早就做了選擇。兩次的選擇。第一次是未按時赴約,第二次則是轉校。

  當她留給徐從的只有殘忍時,繼續戀情則是對徐從的不公。自由是她的,不是別人的,別人也不應為她的「任性」而買單。

  「我等你的來信。」

  撂下這句話後,徐從離開了陳家。

  他沒有從舊路回家,而是繞了一條遠路。那個岔道口和周圍的街巷無疑成了他的傷心地。他不是不能直面慘痛,但可以避開的話,沒有必要再經歷一次記憶的回潮。

  「她不值得,你別傷心哩。」

  「訂個媳婦的事,犯不著……,這個媳婦沒有了,換另一個媳婦就成。你還不至於訂不下媳婦,劉先生不是說了,給你在洛城找一個媳婦。洛城那可是大地方,比新野好多了……」

  晚上,徐三兒就聽到徐從在被窩裡哭泣的抽噎聲。少年的哭泣並不大聲,幾乎沒有。只是在掉眼淚的同時,他的鼻子堵住了,呼吸的時候就令人發覺了這種異態。

  徐三兒先是披著大衫,跑到雜院的公灶燒了一碗紅糖水,端了過來,然後才安撫兒子,「不就是個女人麼,不行的話,你爹我明天趕早給你買個去,保管給你挑個好看的……」

  「買人犯法,爹。」

  徐從喝了一口加了生薑的紅糖水,鼻子一下子就通暢了,他制止徐三兒,「民國有法律的,禁止人口買賣,你別做這違法的勾當。」

  「那你要是等不及了,爹明天就給你找媒婆。反正劉先生說的事還沒個准信……」

  徐三兒一瘸一拐的坐在近床的直背靠椅上,他嘬了一口旱菸,「爹早就勸你了,她不是個好良配。哪有沒結婚的女人那麼樂忠於拋頭露面的。不跟你是好事。」

  徐從搖了搖頭,沒有多言。

  昨夜回家之後,他就跟徐三兒略提了一些他和陳羨安的事。他做著打算,要是陳羨安真要與他成婚,他也不能太委屈了她。一些喜燭、鴛鴦被等等的結婚禮具定然是要備好的。而這些事,離不開徐三兒的幫忙。

  「娃兒啊。你要知道戲劇都是編起來騙人的。梁祝里的祝英台這大家小姐哪會真的會女扮男裝喜歡上梁山伯,還和梁山伯去成親……」

  徐三兒繼續絮叨道。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兒子喜歡上陳羨安是一件好事。喜歡一個進步女學生,今後招惹是非不會少。如今陳羨安和兒子分了,他心裡已經難抑高興。

  若不是兒子還在跟前,他早就開懷大笑了。

  耳邊的絮叨聲漸漸微弱,徐從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幾更天睡著的。一個晚上,就這樣稀里糊塗的度過了。黎明的時候,他嗅到了早間的濕冷潮氣,於是又一次稀里糊塗的醒來了。

  屋內,擺放著幾樣紅物。在偏冷色調的賃房,紅蠟燭、紅蓋頭、紅被子、紅色囍字的剪紙還是很顯眼的。入屋一掃眼,指定就會將目光凝聚在這些事物上。

  徐從起身,從櫥櫃裡找到了一張床單,將這些東西全部用其遮掩住。直至賃房內再也沒有紅色的時候,他才喘了一口氣,坐在徐三兒常坐的椅子上緩了會神。

  [書文兄:]

  [有一件事我需要向你道歉,或許你已經忘了。民國元年六月份是君成親之日,我應你之邀,攜父參加婚禮,曾譏諷你不得戀愛自由。現今想來,是我之錯。但凡戀愛者,應少有自由者……]

  書桌上,徐從寫完這一段話後,擱筆沉思。過了大概一刻鐘後,他又提起筆,蘸滿墨水,繼續運筆。

  [自由,是一個人的脫韁,一群人的平等。書文兄曾引用梁任公的《變遷異同論》於我說:兩不平等相遇,權力即公法……]


  一封信寫完後,他吹乾了墨跡,將之裝入了信封。隨即將其放在了一冊書之中。

  寫完信,他走出了賃房。

  院內,徐三兒在耍著一桿白蠟槍。

  自從腿傷好後,他覺走路有點不利索,所以便耍著街頭的把式練著玩,以期瘸的那部分能儘快好起來。不過他練了一年時間,到現在還只是無用功。

  和陳羨安的分手只是一件小事,於徐從的生活並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

  如此平靜了五六天之後。一個午後,從學堂回來的徐從聽到了一個令人意外的消息。

  二超子回來了!

  「他卷銀逃走之後,跑到了山上,落草為寇。後來不知怎麼的,就入了新軍,成了團長的護兵。這不,豫省剛剛太平了些時日,他就回來探親了……」

  大牙嬸在嚼著舌根。

  徐從朝信子爹的賃房瞅了一眼,果然在屋裡發現了一個穿著藍色軍裝的漢子。這個漢子和二超子的身形有點相似。不用等他驗證,這個軍裝漢子便走了出來,朝他打了聲招呼,證明了自己是二超子的事實。

  「徐爺,你還記得我不?」

  「我就是二超子,小寶子的爹。你應該識得我!你不記得了?小寶子病了,是你借了銀錢讓我帶小寶子去看病,花了不少錢呢,這是救命的大恩……」

  軍裝漢子朝徐從躬了躬身,笑道。

  「這事我再怎麼……也不能忘。我記得你,你當年拉著人力車,拼死跑,這才撿回了小寶子的一條命。我的錢能救命不假,可要不是有老總您,小寶子也活不了命……」

  偷銀的人是二超子。徐從不知道二超子如今是以何種心理面對他。但他卻看到了二超子的腰間挎著把手槍。要是他不小心透露了竊銀的事,誰知道這兇徒會不會突然暴起,一槍奪了他的命。

  「徐爺?您還記得這事呢?」

  「我還以為你貴人多忘事了。我聽說最近徐爺發展的不錯,沒想到徐爺沒變,還是這麼樂心幫助咱們這些鄉里鄉親的……」

  「上次的事,多謝徐爺你了。」

  二超子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我在雜院的日子,承蒙各位鄉鄰照顧。我當兵,沒幾個響錢,送不了多好的謝禮。剛剛路過豬肉鋪,割了幾斤的肉,就送給大家了……」

  他舉了舉手裡提著的油紙包,對眾人喊道。

  「謝過老總。」

  眾人捧著。

  接下來,肉被大牙嬸拿了下去,她準備用這肉做晚飯招待二超子。

  「老總,徐爺不必叫了,我辭了縣公署的差遣。」

  徐從等二超子將話說完,忙道。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縱然二超子僅是一個衛兵,但誰知道他和長官有什麼深厚的交情。哪怕是縣長,亦得對這些老總恭敬,不敢多得罪。

  如今不是遜清那會了,官府由北洋軍主管。

  「那我叫你……徐賢侄吧。」

  二超子眼睛眯了一下,臉上露出笑意。

  「是,伯父。」

  徐從點頭。

  本來二超子就和徐三兒等人是同輩,叫他一聲賢侄合情合理。

  「小寶子我是打算贖的……」

  「我聽說你和趙家的少爺熟悉。不如就由你介紹一下。小寶子畢竟是我的親閨女。當年我將她賣到趙家是逼不得已的事情。現在我回來了,有錢了,該讓她富貴、享福了。」

  二超子看向雜院和趙家相鄰的那堵高牆,嘆了口氣。

  「這是應該的事情。」

  「我待會就去一趟趙家,和趙老爺、趙少爺商量一下。」

  徐從繼續點頭。

  「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是她爹。」

  二超子露出不容置疑的神色,沉聲道。

  「這也是應該的。」

  徐從沒有反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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