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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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嵐橋,即便步入秋天,天氣依舊比許縣濕悶。

  從許縣來嵐橋的第三個月,季奕鈞安排了阮芷音轉學。

  前面連著下了幾日的雨,辦手續時卻是難得的大晴天,連帶著人的心情都明朗了幾分。

  阮芷音被司機送去了學校。從校長辦公室出來時,學生們還都在上課。

  校園空曠,她穿著白色襯衫和牛仔褲,抱著懷裡的資料,低頭朝校門口走去。

  林成說要安排助理陪她,阮芷音拒絕了,只讓司機送了她過來,她能察覺到林成藏在和藹模樣下的心思。

  她已經在老宅住了快三個月,林成在面子上滴水不漏,阮芷音不想讓阮老爺子煩心,一直佯作乖順,讓林成放下了警惕。

  不過,來嵐橋後見過的人中,最讓她奇怪的,卻是秦玦。

  對方態度熟稔過頭,反倒使她禮貌下多了層介意,摸不清他的目的。

  嵐中的操場隔著初中部和高中部,等阮芷音聽到不遠處的聲音時,才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

  她知道嵐中不像縣中那樣規束學生打扮,可為首的那個染了紅髮的女孩,打扮卻極為出格,手臂上還紋了紋身。

  被幾人圍著的女孩年紀不大,縣城高中很亂,這種事情屢見不鮮,阮芷音很快明白過來,對方遇到了麻煩。

  她不想出風頭,更清楚如果今天幫了對方,以後的學校生活恐怕不會那麼順心。

  腳步微頓,猶豫幾瞬,阮芷音認命地緩了口氣。

  還是無法坐視不理。

  她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然後恍作迷路,從鄰近的教學樓那引來了一位在學校里遛彎的老師。

  對方知道阮芷音是剛轉來的學生,朝操場走去時,一直和她說著話。

  不大不小的聲音,驚動了不遠處的幾人,看清來人那刻,圍在紅髮女生身邊的幾人各鳥獸散。

  「楊雪,怎麼又是你?!上課時間不在教室待著,跑到操場這邊做什麼?真以為學校不敢開除你?」

  說的是被留在原地的那個紅髮女生,對方到底有些怵眼前的教導主任,瞥了眼剛剛被她們圍住的女孩,不情不願地回了句:「只是和人聊聊天。」

  雖然經常語言恫嚇,但楊雪並沒有朝人動過手,這也是她至今還未被學校開除的原因。

  「回教室去,明天把檢討交到教導室。」

  楊雪很低地應了聲,默默瞧了眼站在教導主任身邊一言未發的阮芷音,才轉身走開。

  「你是初中部的?」

  教導主任這才看向被楊雪幾人攔住的女孩,對方穿著初中部的校服。

  「嗯。」

  葉妍初沒想到,不過是應陸女士的要求給鄰居家哥哥送趟東西,居然會惹來麻煩。

  「幾年幾班的?」

  「初三一班。」

  教導主任的臉色和緩了不少,一班是重點班,都是出中考狀元的苗子。

  「都要中考了還在操場上瞎轉悠,你們班主任怎麼回事?學生不在也不見找,我領你回去。」

  葉妍初好奇地看了阮芷音兩眼,猶豫了會兒,才跟著教導主任走開。

  一高一矮的身影漸行漸遠。

  阮芷音想到司機還在門口等她,轉過身正待離開,餘光卻瞟見了一道穿著校服的清瘦身影。

  蔥鬱茂密的榕樹旁,少年優哉游哉地坐在牆頭,只著了件短袖,白藍相間的校服外套系在腰上。

  眉眼舒朗,居高臨下俯視望來。

  對上阮芷音平靜的視線後,程越霖微哂開腔:「這位同學,你倒是——」

  「懦弱得很勇敢。」

  分明不敢得罪人,卻會借力打力,還挺聰明。

  一句語含嘲諷的誇獎。

  阮芷音很快反應過來,這是位逃課的學生。

  可還未等她做出反應,牆那頭又傳來一道焦急的男聲:「霖哥,你跟誰說話呢?靠,趕緊拉我一把啊。」

  阮芷音:「......」

  居然還是團伙作案。

  好巧不巧,就在這時,身後再次響起了剛剛那位教導主任的聲音:「阮同學——」


  才剛開口,對方就倏然頓住。

  下一秒,添了些氣急敗壞——

  「程越霖,你又逃課!趕緊給我下來!」

  ///

  縱使知道人生總會有許多巧合,可阮芷音沒有想到,自己剛到嵐中就經歷了兩次意外。

  一次是葉妍初,一次是程越霖。

  略顯嘈雜的教室里,剛剛結束一堂地理課,同學們正相互嬉鬧閒談。

  「阮芷音,你以前在哪念書啊?」蘇亦旋轉過頭,托腮望著自己這位整日穿著校服的新同桌。

  阮芷音把上節的課本收起,拿出數學課本,輕笑著回:「X省。」

  「那還挺遠的。」

  「嗯。」阮芷音只點了下頭。

  蘇亦旋知道她不愛說話,沒再追問。

  兩人剛說完,就看見數學課代表俞超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把開學時的摸底卷放在了程越霖旁邊的空位上。

  全班只有程越霖單坐一排,沒有同桌,整日只趴在桌上睡覺。

  蘇亦旋壓低了聲音,湊近說到:「聽說程越霖他爸給學校捐了棟樓,他逃課睡覺老師也不管,畢竟學校不可能把他開除。平常的時候,你也別惹他。」

  之所以叮囑這麼一句,是因為阮芷音前幾天晚自習時,愣頭青似的攔住了逃課的程越霖,好在對方沒有計較。

  正在做課前習題的阮芷音聞言,筆尖微頓,輕應了聲。

  她知道蘇亦旋是好心提醒。

  雖然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但阮芷音仍記得那天到了教導室後,教導主任試圖聯繫程越霖的家長,最後來的卻是他父親的助理。

  秦湘跟她說過,程家在嵐橋那些老派人家眼裡是暴發戶,融不進盤根錯節的豪門圈子,但又沒人真能去和程逢之作對。

  正出著神,剛進教室的徐飛走過來,敲了敲她的桌子:「阮芷音,有人找。」

  阮芷音聞言,說了聲謝謝,朝門外一望,秦玦出現在班級門口,她極淡地蹙了下眉。

  然而秦玦過於張揚地站在那,眾目睽睽之下,她還是無奈走出了教室。

  「這些學習資料是我用過的,上面有標註的筆記,應該對你有些幫助。」

  秦玦含笑說完,將懷中的一摞資料遞給阮芷音。

  總不能當眾落人臉面,阮芷音只好伸手接過,回了句謝謝。

  這段時間,她搞不清楚秦玦如此熟絡的動機,只好先避著對方。卻沒想到,秦玦會在學校里主動送來這些資料。

  阮芷音雖然沒有參加開學時的摸底測試,但看過試卷,嵐中的進度比縣中快許多,的確需要努力彌補。

  抱著秦玦的那些筆記回了教室,蘇亦旋驚詫問了句:「你認識秦玦嗎?」

  頓了頓,阮芷音低聲回:「也不算認識,只是跟著家裡人見過。」

  在老宅第一次見到秦玦,阮芷音就察覺到了他那份刻意的『討好』,似乎帶著極強的目的性,讓她下意識想要躲避。

  實話說,搞清對方的目的前,她不太想和秦玦扯上關係。

  然而,話音剛落,就聽到旁邊輕飄飄傳來一句:「四處攀關係。」

  阮芷音眉心輕皺,轉頭看向過道那頭站在楊雪身邊的賀曉蘭,沒錯過對方譏諷的眼神。

  進班後,楊雪並沒有為難她。平日裡,賀曉蘭經常來實驗班找楊雪,卻沒像現在這般。

  她還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突然變了態度。

  阮芷音沒說話,蘇亦旋卻已經站了起來:「賀曉蘭,你亂說什麼?」

  賀曉蘭笑了聲,撇下嘴:「你管我說什麼?」

  蘇亦旋氣得微哽,正欲回擊,散漫的男聲出現——

  「閉嘴,吵死了。」

  程越霖不知何時直起了身,慵懶靠在椅背,眼神淡漠,看的是賀曉蘭的方向。

  不過兩個字,爭執瞬間消弭。

  上課鈴適時響起,阮芷音也很快坐回了座位。

  ///

  嵐中校風不算嚴苛,但時間卻利用的充分,高二開始便要上三節晚自習。


  掛在黑板上方的時鐘滴滴答答,指向了下午六點。

  寂靜的教室里,同學們都去了食堂吃飯,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了兩個人。

  埋頭做題的阮芷音,和趴在課桌上補覺的程越霖。

  兩人都沒有什麼聲響,氣氛還算和諧。

  阮芷音做的是從蘇亦旋那借來的數學摸底測試卷,她在縣中時成績不錯,眼下卻只解出了最後兩道大題的第一問。

  其餘的,一籌莫展。

  眉心凝起,阮芷音只能低下頭,在放滿課本的桌洞裡翻找秦玦的那份筆記。

  啪的一聲——

  藍色的本子應聲落下,掉到了后座的程越霖腳邊。

  瞥了眼紋絲未動的他,阮芷音緩了口氣,隨後慢慢俯下身去,試圖去夠地上的筆記。

  指尖漸進,碰觸到本子的前一秒,骨節分明的手掌突然出現,搶先一步將其拾起。

  阮芷音微微抬眸,隔著半個桌子的距離,與對方四目相對。

  那雙略顯惺忪的桃花眼,如湖水般深邃平靜,她甚至能夠看到自己映在對方眼眸中的影子。

  一片靜謐中,時間像是暫停了幾秒。

  倏然回神,阮芷音淡抿下唇:「不好意思,我——」

  話還沒說完,就在試圖直起身時碰到了頭。她捂住額角,沒有出聲,只是咬著下唇忍耐和緩解疼痛。

  程越霖瞥她一眼,閒散的視線繼而落在筆記本封面用鋼筆書寫的名字上,挺直的眉尾略揚:「秦玦?」

  「給我。」阮芷音皺了下眉,語氣卻還算平靜。

  「哦?你的?」程越霖唇角翹起淺淺的弧度,輕笑了聲,「這上面可沒寫你名字。」

  阮芷音微頓,努力舒了口氣:「吵醒你是我不小心,我跟你道歉,請把筆記還給我。」

  程越霖眼瞼微耷,靜靜看向她,一時沒有答話。

  過了會兒,他才輕笑了聲:「成啊,把這幾張卷子寫了,就給你。」

  他遞給她幾張空白的試卷。

  上回的事被老馮告知了程逢之,老頭兒人不在嵐橋,卻給他請了一堆家教盯梢。

  他還有要做的事,沒工夫應付那些人,最近這些卷子都是錢梵幫著抄的。

  明白了他的意思後,阮芷音雙眉深鎖:「你這樣——」

  「怎麼?」程越霖哂然一笑,「還想管我寫作業?那你管的還挺多。」

  他這句話,又變相提起了上回她攔著他逃課的事,不知是不是在暗示他很記仇。

  阮芷音抬眸看向程越霖:「我寫完卷子,你就把筆記還給我?」

  「嗯。」他應得輕飄,瞥她一眼,白皙修長的指節敲在桌面,悠然道了句,「寫的時候機靈點,懂?」

  阮芷音眼眸微轉,接過試卷垂下眼眸:「嗯,懂了。」

  既然他讓自己寫,她當然得『機靈點』。

  ......

  晚自習結束,教室的同學逐漸散盡,阮芷音卻特意留在了最後。

  等到逃課晚歸的程越霖回到教室收拾書包,阮芷音將那幾張卷子遞給他。

  可在對方伸手時,她又縮了回去,提示道:「筆記。」

  程越霖這回倒也沒再為難,掏出那本筆記還給了她。

  ......

  出了教學樓,錢梵跟在程越霖身後,見他徑直朝著學校大門走去,上前拍了下對方肩膀。

  「霖哥,卷子呢?」

  知道程越霖被程逢之請來的一群家教盯梢後,錢梵笑著嘲諷了兩句,就無奈被陰。

  程越霖慣會裝模作樣,故意讓他媽得知那些都是名師,之後便對程越霖態度親切的好像對方才是親兒子。

  那些家教課,現在錢梵也得陪上,平白多出了一堆卷子不說,還得替程越霖多抄一份。

  要不是因為兩人是穿開襠褲長大的交情,對方又在兒時幫他打跑了那些個欺負他的人,錢梵怎麼會承受對方壓迫這麼多年!

  聽見錢梵的話,程越霖輕抬眼瞼,從書包中掏出幾張卷子:「寫完了。」

  「你居然寫完了?」錢梵一臉不可置信。

  「我不能寫完?」程越霖扯了下嘴角,將卷子放好,繼而留給他一個雲淡風輕的背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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