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朕這記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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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9章 朕這記性啊······

  「呵······」

  「果然如此······」

  漢十四年冬十二月,長安以北七十里。

  站在已經呈現出大體脈絡的『酇渠』,劉盈看了看手中的簡報,不由冷笑著搖了搖頭。

  見劉盈這幅面容,躬立於劉盈身側的陽城延,也是略帶遲疑的稍上前半步,面帶疑惑的看了看劉盈。

  卻見劉盈滿不在意的伸出手,將手中簡報遞到陽城延面前,嘴上不忘同時說著:「燕相來報——得朕『歸平壤於朝鮮君』之詔諭,衛滿已遣使回稟,言:前時之爭,已使朝鮮君部眾離散;若歸平壤於朝鮮君,則朝鮮必亂。」

  「故衛滿意:暫『代』朝鮮君治平壤,待朝鮮君收攏離散之部眾,再親於朝鮮君,商談歸還平壤事······」

  劉盈說話的功夫,陽城延也已是看過簡版,旋即便略帶嚴肅的望向劉盈。

  「依陛下意,此事,該當如何?」

  低聲發出一問,陽城延又似是生怕劉盈誤會般,趕忙補充道:「若陛下欲發兵討之,少府雖無甚多布帛、軍械,然軍糧一事,當不在話下······」

  聞言,本還打算搖頭否認的劉盈面色一滯,旋即滿帶著戲謔,看向陽城延那滿是自信的面容。

  現如今的少府,真真可謂是『與往時不可同日而語』了~

  想當初,先皇劉邦還在,少府還沒壟斷關中糧食市場時,身為少府卿的陽城延,整天都在忙活怎麼把手裡的各式雜錢,全都熔鑄成三銖劣幣。

  劉盈記得當時,長安城裡還曾有過與之有關的笑話,說陽城延名為九卿,實則,就是個『鑄錢司』監令······

  而這,都還不是陽城延最落寞的時期。

  ——在劉盈的前世,太祖皇帝劉邦駕崩之後,少府先是傾其所能,甚至還拉著國庫一起『原地破產』,才總算是辦完了太祖劉邦的喪葬之事。

  緊接著,便是攝政太后呂雉下令:禁鑄錢三銖,禁民私鑄錢,改行錢八銖;

  就這樣,少府先是被劉邦的喪葬之事颳了個乾淨,緊接著就失去了『鑄錢』的利潤渠道,只能寄希望於每年的口賦,能稍微給內帑帶來些許進獻。

  可偏偏太后呂雉在下令廢除錢三銖,並將鑄幣權收歸國有,推行八銖錢之後,還補了一句:過去鑄好的三銖錢,也允許流通······

  這樣一來,被劉邦三銖錢破壞的錢幣市場,雖然因鑄幣權收歸國有而稍好轉了些,但少府,卻是被接連打斷了好幾根肋條。

  ——先是劉邦駕崩,刮乾淨了少府的家底;

  ——之後『禁鑄三銖』,讓少府沒了收入來源;

  最後,『許民用三銖』,又讓少府內帑得到的所有口賦,都變成了自己曾經花出去的劣質三銖錢······

  這一系列打擊,前世的少府究竟緩了多久,劉盈並不知道。

  劉盈只記得:直到前世的自己要駕崩的時候,身為少府卿的陽城延都還哭喪個臉;

  宮裡宮外到處在傳:陛下『又』駕崩了,這下可如何是好······

  而這一世,曾經被三分錢難倒的英雄漢,卻是徹徹底底站起來了。

  ——前年開春,先皇劉邦駕崩,少府一力承擔起所有喪葬之事的用度,愣是沒找相府國庫幫忙!

  再經過去年一年的『休養生息』,今年的少府,儼然已經成為了漢室第一狗大戶!

  ——兩個月前,那批被劉盈『假戲真做』,送去北牆一線的軍事物資,少府雖有些吃力,卻也是獨自完成;

  眼下,這條名『酇渠』,全長二百餘里的新渠,也已經被少府獨自挖了個雛形,再兩個月,就基本能通水;

  除此之外,少府還打算在開春之後,正式啟動長安城的建造工作,並同時開始皇家園林:上林苑的圍設、規劃工作······

  一想到少府這一連串或已完成、或正在完成、或即將完成的壯舉,劉盈便不由感覺到一陣神清氣爽。

  蓋因為這一切,都是以劉盈推動『少府官營糧米』,讓少府得以壟斷關中糧食市場,來作為『決定上層建築』的經濟基礎·······

  「朝鮮之事,尚記不得。」

  將思緒稍拉回眼前,便見劉盈淺笑著側過身,有意無意的沿著渠畔二十步的位置,朝沒有人的方向走去。


  見此狀況,隨同劉盈『視察』的眾少府官員,也都識相的停下腳步,任由陽城延獨自一人跟了上去。

  「太祖高皇帝駕崩,朕又尚年幼,未及加冠親政;」

  「於匈奴,此便乃吾漢家主少國疑、朝堂暗弱之時。」

  「若朕執意發兵朝鮮,則有『本末倒置』之嫌,又或使北蠻匈奴輕之,以為朕不明於國事,更年少好欺······」

  聞言,陽城延只若有所思的緩緩點了點頭,而後再次表態道:「陛下之意,臣知之。」

  「只今,少府內帑之錢、糧多有富足,臣當可預留徵發之所需,以備將來。」

  「若逢何時,或關東、或嶺南、或朝鮮、或牆北驟起戰端,陛下當可即取而用之,又無需苦於府庫有缺。」

  再次聽到陽城延認認真真道出一句頗有些凡爾賽的話,劉盈又是搖頭一笑,滿是幸福的拍了拍陽城延的肩膀,又順勢將陽城延往自己身上摟了摟。

  「倒也不必~」

  「眼下,卿還當著手於酇渠、長安四牆,又上林苑之一應事宜。」

  「及征伐所用,亦不必預留。」

  言罷,劉盈不忘再拍拍陽城延的肩頭,又露出一副滿意至極的笑容,對陽城延一點頭,才終於將手再度收回,背負在了身後。

  對於少府,劉盈確實是寄予厚望,但劉盈也知道,什麼叫『過猶不及』。

  ——糧食壟斷生意,尤其是整個關中級別的糧食壟斷,利潤是很龐大不錯;

  但即便如此,劉盈也清楚地明白:如今的少府,還沒有誇張到有能力『預留軍費』的程度。

  就說去年,關中平均畝產三石半,平均每戶人家年收回粟米三百五十石;去掉稅、賦,便剩下三百三十多石。

  但與少府所預料的『平均每戶存糧二百石入少府』稍有所出入的是:去年,關中平均每戶農民存入少府的糧食,只有一百二十多石。

  至於原因,自然是讓劉盈無比欣喜。

  ——經過過去幾年的休養生息之後,關中已經有相當一部分百姓,開始在自家建造小糧倉了!

  劉盈也不知道這些農民,是怎麼從一頓頓粟米粥里,摳出來了一座足夠容納好幾百石糧食的小倉庫;

  但想到後世,華夏民族能靠著幾千的收入,就硬生生攢下一棟房子,劉盈便也釋然了。

  ——華夏民族,從來都是最能吃苦、最能奮鬥,且最懂得為以後做盤算的民族。

  『租不如買』的道理,幾乎是纂刻在華夏民族基因上的。

  而百姓開始大規模自建倉庫,自然就意味著少府『代民儲糧』政策,正在加速進入倒計時。

  比如去年的關中,平均每戶存糧一百二十石,就意味著平均每戶人家繳納的『倉儲費』,只有十二石;

  再算上這筆倉儲費,是由相府國庫、少府內帑五五分成,少府能得到的,就只有六石了。

  那麼接下來的這一年,少府『代民儲糧』一項的收入,是多少呢?

  答案是:每戶六石,凡關中近百萬戶,少府收入共計不到六百萬石!

  而這不到六百萬石的糧食,已經抽出了二百萬石送去燕薊,用來作為北牆衛戍部隊的口糧補充。

  準確的說,是在國庫撥調了『每人每天兩頓,各吃半飽』的基礎軍糧之後,劉盈自掏腰包,為北牆近三十萬邊防戰士,加了二百萬石的賞賜。

  按照漢室『卒月三石,民夫二石』的軍糧標準,近三十萬純戰鬥編制,一個月就能吃掉九十萬石糧食!

  一個月九十萬石,一年,就是上千萬石!

  而在過去,相府國庫礙於『無力承擔軍糧調撥』,只能每年調出五百萬石糧食;嚴峻的邊防局勢,又使得漢室不敢從長城腳下撤掉一兵、一卒。

  時日已久,『衛戍北牆食半粟』的童謠,便也逐漸傳遍大江南北。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劉盈從少府撥出二百萬石軍糧,給北牆一線的邊防戰士加餐,聽上去是挺多,但實際上,也就是讓那些英雄從半飽,勉強到七分飽的樣子;

  又或者,是在兩頓半飽的早晚飯之外,加一頓半飽都不到,只能算四成飽的午餐或宵夜。

  從這,就能看出如今的少府,雖然看上去還遊刃有餘,但實際上,也已經是瀕臨極限了。


  道理很簡單:今年,少府光是憑『代民儲糧』一項,收入就有糧米六百萬石;

  而邊牆衛戍部隊的軍糧缺口,是在五百萬石以上。

  那麼,少府為什麼只撥出二百萬石,讓半飽的邊防戰士吃個七成飽,而不是撥糧五百甚至六百萬石,直接讓邊防部隊頓頓吃飽?

  答案是:二百萬石,已經是少府的『軟極限』了。

  軟極限,用後世人的話來說,就是『閒錢』。

  換而言之,少府手裡的『餘糧』,只有這二百萬石,其餘的四百萬石,都有了各自的去處;

  如眼下,徵召民夫無償開鑿酇渠,所需要發放的口糧、明年開建長安城,以及上林苑時的需求等。

  而之所以說,這二百萬石糧食是少府的『軟極限』,則是因為必要的情況下,少府剩下的四百萬石糧食,也是能拿出來的。

  只不過,這四百萬石要是拿出來,那就得繼續推遲長安城、上林苑的建造,就連眼下的酇渠,都得摳摳搜搜之餘,再找國庫勻點兒。

  等這四百萬石也沒了,就是到了少府的『硬極限』,再逼,少府就要傷筋動骨。

  結合這個現實狀況,劉盈並不指望少府,能在壟斷糧食市場僅僅兩三年之後的今天,就有能力預留下一場中規模戰役所需的軍費。

  倒也不是沒必要,而是不現實。

  ——按二十萬參戰部隊計算,少府如今已經備做修建酇渠、長安城、上林苑的四百萬單糧食,也才夠打四個半月!

  如果真要在朝鮮打一仗,那關中大軍從長安出發,抵達燕薊,再東渡鴨綠江,恐怕就得要一兩個月功夫。

  所以,與其讓少府拼進吃奶的勁兒,卻只預留下二十萬大軍出去轉一圈兒的『路費』,倒還不如好好搞搞建設,把手裡堆積的項目給忙完。

  至於軍費麼······

  「楊監令,可已迴轉長安?」

  想到『軍費』,劉盈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前年,被自己派去吳國開墾鹽田的少府監,墨家最後的火種:楊離。

  劉盈依稀記得:在決定設立『鹽鐵都尉』之後,劉盈似乎跟陽城延提了一嘴,讓陽城延把楊離召回長安。

  劉盈『貴人多忘事』,提了一嘴『把楊離叫回來』,就把這事兒給忘了,陽城延對此卻似乎很是傷心。

  「稟陛下。」

  「去歲秋九月下旬,楊監令,便已至長安;只彼時,諸韓使者入朝,又歲首朝議在即,臣恐陛下政務繁忙,便未曾稟明。」

  「歲首元朔朝議,楊監令亦隨臣與會······」

  聽聞陽城延此言,劉盈頓時老臉一紅,神情滿是僵硬的乾咳了兩聲。

  ——合著大朝儀,楊離就站在長信殿,而且還是陽城延邊兒上,結果劉盈愣是沒注意······

  「咳。」

  「咳咳······」

  又是幾聲乾咳響起,陽城延也終於反應過來,便趕忙轉移話題道:「陛下可要臣即調楊監令至此,以供陛下策問?」

  卻見劉盈聞言,只略帶疲憊的緩緩一搖頭。

  「不必。」

  「此出長安,不過朕欲一觀酇渠;」

  「今即見,不日便當迴轉。」

  語調略帶疲憊的丟下這句話,劉盈又左右看了看,便徑直朝著不遠處的輦車走去。

  而在劉盈身後,回味著劉盈方才的話語,陽城延的面容之上,卻逐漸帶上了些許焦慮之色。

  「楊丞令離京不過數歲······」

  「莫非,便已為陛下所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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