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一窩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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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8章 一窩毒蛇?

  天子劉盈親自躬身拜請,曹參、王陵二人即便是身兼帝師太傅,也是再也沒有了勸阻的道理。

  就這樣,在劉盈一手推動,呂雉親自鎮場,少府陽城延具體操辦,准丞相曹參、內史王陵點頭認可的前提下,自有漢以來,第一批由長安朝堂籌措的軍事物資,正式從長安啟運。

  隨這批『頃少府之力』籌備出的軍事物資一同上路的,自然也有衛滿使者燕開,弁、辰二韓使者,以及如今的『漢朝鮮君』:箕准。

  一路上,衛滿使者燕開可謂是如芒在背,恨不能立刻飛回平壤,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一股腦全都擺在衛滿面前;

  至於箕准和弁、辰二韓使者,則一路上如影隨形,整日在同一輛馬車內議事。

  ——對於久離華夏文化中心的弁、辰二韓使者,此番出使長安的最大收穫,無疑便是親眼目睹了曾經的箕子朝鮮王箕准,轉變為『漢朝鮮君』的過程。

  此番迴轉,二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此事分別上奏給自家君主,以尋求同箕准一樣,受漢室冊封為『弁韓君』『辰韓君』的可能性。

  與弁、辰二韓使者同行的箕准,臉上倒是再也不見『亡國』的落寞和憤恨,一路上與兩位『鄰居』的使者談笑風生,好不愜意。

  在箕准看來,既然自己已經獲封為『漢朝鮮君』,那自己失去的領土,就早晚都能拿回來;

  所以一路上,箕准幾乎都是以『朝鮮君』,或者說朝鮮王的姿態,與弁、辰二韓使者交談,交談的內容,也大都是『等我拿回封國,我們幾家鄰居要和和睦睦』之類。

  便是在諸韓使者這般各懷心緒中,隊伍在接近一個月之後,便徐徐抵達了燕都:薊邑。

  對堆積在薊邑西郊的物資『山』發出幾聲驚嘆之後,諸韓使者不多做停留,便各自踏上了返回朝鮮的遠途。

  對於衛滿使者一行,長安朝堂並沒有做出特別交代,再加上東出燕國境內,渡過浿水過後,便會進入如今的『衛氏朝鮮』領土,所以燕國也並沒有特意照顧燕開一行。

  倒是朝鮮君箕准,得到了一名手持旄節的天使護送,一路上好不風光。

  渡過浿水不數日,時值臘月凜冬,朝鮮半島可謂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天地間渾然一白;

  眾使團踏雪沿經平壤,燕開自是馬不停蹄入了城,片刻都沒再城外多停留。

  也就是朝鮮君箕准,在城外數十里的地方,遙望著平壤城牆唏噓感嘆了片刻,而後便在天使的護送下,折道南下,向自己的臨時封土:馬韓走去。

  在地廣人稀、山林遍布,又正值臘月凜冬的朝鮮,沒有人注意到這樣一行神色各異、四散殊途的人馬。

  也同樣沒有人注意到:在平壤城頭,一對滿含陰戾的眼眸,正死死盯著那杆九重天子節旄。

  城牆之內,數千甲士蓄勢待發;

  衛滿身側,幾名將帥義憤填膺,只等衛滿一個前揮的手勢;

  但在那杆九重天子節旄的威亞之下,衛滿高舉在頭頂的手,終還是沒敢揮出去······

  咚!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衛滿本該向前揮出,命令麾下甲士出城截殺箕准一行的手,卻被緊握成拳,狠狠砸在牆垛上的厚雪之上!

  正當牆頭眾將一頭霧水,盤算著要不要解散部眾之時,衛滿那沙啞的嘶吼聲,便在平壤西牆頭上響起。

  「速召燕開入宮,覲見寡人!!!」

  「速去!!!!!!」

  ·

  「朝鮮君?」

  「非朝鮮王,乃朝鮮君?」

  片刻之後,平壤城中,朝鮮王宮之內。

  聽聞燕開的匯報,衛滿面上憤恨之色頓消,只滿是孤疑的抬起頭。

  「為那兒皇削奪王爵,箕准,竟不怒?」

  聞衛滿此言,燕開卻滿是無奈的搖頭一嘆息。

  「不曾。」

  「得漢皇之敕封,箕准感恩戴德,並未有絲毫不愉。」

  「待聞知回程之土,有漢皇之使隨行,箕准更喜不自勝;每言左右,皆不忘提及『某得漢皇敕封,以為朝鮮君』······」

  「哦······」


  聞言,衛滿只若有所思的低下頭,稍一思慮,又自顧自緩緩一點頭。

  「是了······」

  「箕准已失其國,雖為朝南三韓共舉為韓王,亦不過有名無實,喪家之犬爾。」

  「得那兒皇之敕封,又『復國有望』,王爵,自非不能舍之物······」

  言罷,衛滿便從那張鋪滿虎豹獸皮的『王座』上起身,將雙手背負於身後,滿臉陰沉的踱出幾步。

  在王座外五步的位置停下腳步,又自顧自深吸好幾口氣,衛滿才終於強迫自己,不再回想起方才,箕准跟隨漢皇使,耀武揚威路過平壤城外的那一幕。

  而後,衛滿便側過身,用眼角望向身後的燕開,語調雖還算淡然,但眉宇間,卻盡顯陰戾之氣。

  「依卿之見,那兒皇,可得乃父之姿?」

  似是隨意的道出一語,衛滿便微微眯起眼角,目光一刻都未從燕開臉上移開。

  對於上一任漢天子,曾為臧荼部將的衛滿,自然是有一定的了解。

  遙想當年,尚為楚武安侯的劉邦先入咸陽,而後被項羽邀宴於鴻門,衛滿便曾與劉邦有過一面之緣。

  後來,項羽遍封各路義軍統領為諸侯,劉邦獲封漢王,衛滿的故主臧荼,則獲封為燕王;

  短短一年之後,漢王劉邦北出陳倉,接連剷除雍王章邯、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重得三秦,之後又召集各路諸侯於霸上會盟,以商『共討項羽』之事時,衛滿也曾作為燕王臧荼的代表前往霸上,參與會盟;

  之後的彭城一戰,衛滿也曾以『燕將』的身份,跟隨諸侯聯軍統領劉邦,經歷了那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彭城大敗。

  再後來,項王自刎烏江,天下歸漢,緊接著就是燕王臧荼『謀反未遂』,衛滿率部出逃,東渡浿水,入了朝鮮······

  對於劉邦的為人,衛滿即便沒有太多直觀目睹的經歷,但也好歹道聽途說過不少;

  現在,衛滿唯一關注的,便是現在坐在漢天子之位的那個小兒,究竟得了乃父幾分『真傳』······

  從衛滿這似是淡然的一問,燕開自也是輕鬆會過意來,稍一思慮,便滿是遲疑的皺起了眉。

  「據臣此行所聞,凡漢之民,多言漢皇不肖乃父;乃父尚在之時,更幾曾因『儲不類己』,而生易儲另立之念。」

  「只彼時,漢皇之母以皇后身,頗使乃父欲廢儲而不得,終只得使得繼立,為今之漢皇······」

  聽聞此言,衛滿緊繃著的臉陡然一松,不著痕跡的回身正對向燕開,再問道:「如此說來······」

  「今漢家之主,不過一年不及冠,縱朝政亦不得掌之孺子?」

  嘴上說著,衛滿面上神情,也是在眨眼之間輕鬆了起來,就好似『漢皇』這個詞,在這一瞬間成為了衛滿眼中的笑話。

  但出乎衛滿預料的是:聽到自己這一問,燕開並沒有如同自己預想中那般,笑著對自己點頭,而是滿懷心緒的低下頭,將眉頭鎖的更緊了些。

  「怎麼?」

  冷不丁又一問道出口,衛滿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的語調,竟稍帶上了些許顫音!

  好在燕開並沒有注意到自家王上這點不正常,只自顧自沉吟許久,才終是滿臉凝重的起身,對衛滿沉沉一拱手。

  「大王。」

  「依臣觀之,今之漢皇雖不肖父,然其言談舉止,亦甚得雄主之姿!」

  「且其雖未加冠、親政,然於朝中,亦得帝母太后坐鎮朝堂,元勛老臣從助於側;」

  「於臣之所言、所請,漢皇亦未有大喜、大憂,只淺笑盈盈之間,便使臣滿懷不安,以致不敢直目以對······」

  說著說著,燕開的語調也不由自主的越來越低,到最後,更是遞到了微不可聞的地步。

  片刻之後,燕開終還是從回憶中緩過神,再對衛滿鄭重其事的一拜。

  「故臣以為:今之漢皇雖年弱,亦不似無知易欺之主。」

  「大王若欲得保國祚,恐還當再三籌謀,謹慎而行······」

  言罷,燕開便沉沉彎下腰,神情滿是凝重的等候起了衛滿的答覆。

  從燕開嘴中,聽到這句『現在的漢皇,看著不像好欺負的主』,衛滿的臉上,便也再次掛上了先前那抹嚴峻。


  「唔······」

  「如此說來······」

  「漢皇雖年幼,亦得中庸守成之姿,待其長成,便當為又一雄主······」

  「嗯·········」

  「不肖乃父,反類其母?」

  輕聲一問,卻惹得燕開趕忙起身一點頭:「然。」

  「臣於關中三秦之地,確曾聞類此之論,言漢皇不肖乃父,然類其母。」

  聽到這裡,衛滿終於是放下了心中的所有僥倖,滿懷惆悵的長嘆一口氣,回身坐回了王座之上。

  「不肖乃父,反類其母······」

  輕輕一聲呢喃,衛滿的腦海中,便悄然湧現出了一段往時的回憶。

  五丈見方的王宮之內,十數個暖爐正燃著熊熊烈火,但端坐王座上的衛滿,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又下意識緊了緊衣襟。

  待回過神,發現自己的異常,衛滿又目光渙散的看著身下的獸皮王座,陷入了漫長的辰時之中。

  「漢皇······」

  「漢後······」

  「又今,得一類後之皇······」

  含糊其辭的又發出一聲呢喃,衛滿便滿是無力的癱靠在靠背之上,一言不合,就帶上了一面痛苦面具。

  作為親眼目睹秦掃六合、天下抗秦、楚漢相爭、漢得天下的梟雄,衛滿如何不知:漢後呂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說漢皇劉邦,是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那漢後呂雉,根本就是一條毒蛇!

  衛滿曾無數次見到過得罪劉邦的人,以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得到赦免;

  甚至於在當年,隨劉邦討伐項羽的過程中,衛滿親眼見過一個貪污軍糧的主簿,被喝醉酒的劉邦大筆一揮,就赦免了死罪!

  但在呂雉身上,這樣的事,卻永遠都不會發生。

  沒有任何一個人,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得罪呂雉之後,無緣無故得到赦免;

  在那如毒蛇般狠厲、陰毒,且冷血的女人眼中,永恆不變的,只有利益!

  漢皇劉邦能容許一個酒囊飯袋在自己身邊,只為了喝酒時有人作伴;但漢後呂雉,從不再一個沒有價值的人身上,浪費哪怕一絲一毫的時間!

  甚至即便是對於有用的人,漢皇劉邦能忍住不滿,『物盡其用』;但在漢後呂雉眼中,即便是有價值的人,只要不可控,也同樣會被列入『斷不可留』的死亡名單!

  而現如今,曾經的皇后,變成了全掌漢家的太后;皇位上坐著的,也從曾經的漢皇劉邦,變成了一條還沒長大的小毒蛇······

  有那麼一刻,衛滿甚至覺得:自己,似乎是被一窩毒蛇盯上般,脊背只一陣止不住的發涼!

  因為衛滿清楚地知道:對於漢家而言,自己這個『叛賊臧荼餘孽』的價值,甚至比不上一個脫離華夏文化近千年的殷商遺民:箕氏······

  「天不容我衛氏······」

  「天,欲亡我衛氏啊~」

  無比落寞的幾聲感嘆,惹得一旁的燕開,也不由陷入一陣茫然。

  是啊······

  面對著比自己強大千百倍的敵人,困居一隅的衛氏朝鮮,又能怎麼辦呢······

  帶著這樣的思緒,燕開悵然若失的對衛滿一拱手,便如行屍走肉般,朝著宮外走去。

  但燕開沒有注意到的是:在自己離開的同時,衛滿那雙細長的眼眸中,卻再度燃起了一股不知來由的鬥志。

  「一兒皇,一老婦······」

  「哼!」

  「真當吾周室落寞,姬姓無人邪?!!」

  悽厲的一聲嘶吼,惹得整個朝鮮王宮上下,都被嚇得膽戰心驚起來!

  王宮之內,衛滿卻帶著一抹陰冷的笑意,望向遙遠的西方,久久難以釋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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