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書後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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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2章 書後談(4)

  姜應偲也沒想到蕭風語張口是這麼一句話。

  宋竹君點了點頭:「下山這麼些年,我們在外遊歷,治病救人,功德積的多了,如今竟隱隱有能窺破天機的能耐了。不過到底是天道諭旨,我們也不敢多談就是。」

  蕭風語瞭然,也不再多問。

  「是好事,我與孟前輩等下就準備啟程回太衍宮了,你們接下來什麼打算?」

  姜應偲看了看沉下來的天色。

  「我沒什麼打算,竹君到哪裡我就到哪裡,只是這天色也不早了,就非要馬上走嗎?」

  蕭風語尚未開口,孟老頭先搶了話。

  「這不是天色早不早的問題,是明昭還撐不撐得住。算算日子也有兩個多月了,於修仙者而言雖不是太長的日子,但總歸是早醒早了。」

  宋竹君沉吟片刻。

  「算來也有幾十年沒回太衍宮了,只聽人說師父成了仙,可在太衍宮近況如何我卻不得而知。想一想,我這個不肖徒兒也該回去看他一眼。」

  姜應偲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宋竹君尚有百香果前輩是念想,可他的師父,早就消弭與天地,再也尋不到了。

  甚至那千音殿裡,衣冠冢中的神念都不是他的。

  生而為魔,卻像個仙人一樣活了一輩子。

  他有錯處,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辜負了他的族人。

  可是作為晦目真人,他談得上兢兢業業,更談得上不負蒼生。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回一回太衍宮吧。」

  儘管知道,那不是他,姜應偲也想再回一回太衍宮。

  幾人說好之後立即出發,約莫過了半月,終於回到了太衍宮。

  因著明昭真人的奇怪病症,是以宋竹君也跟著去了傲雲峰。

  姜應偲站在分岔路口,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慢慢悠悠的往隱雲峰走去。

  這麼多年過去隱雲峰上也沒什麼變化,唯一看的出歲月的是當年晦目真人住過的屋子。

  儘管有弟子日日打掃,可歲月依舊在屋舍上留下了印記。

  他推開門,門「嘎吱」作響,裡頭的桌布、竹簾都有些毀了顏色。

  門外的腳步聲傳來時,姜應偲正伸手摸著身前的桌面。腳步聲在他身後停下,他微微轉身。

  長身玉立,在這時光里絕世無雙。

  「姜師兄。」

  他聽來人喚他。

  「阿春,近來可好?」

  阿春用力點頭,眼角的淚水砸了下來。

  「師兄,師父沒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姜應偲如往昔一樣伸手去摸阿春的頭,卻猝不及防之間發現,阿春如今比他還要高一點,不由得低頭淺笑。

  見他笑了,阿春也跟著一笑。

  「師兄回來,看到師父故居,可還滿意?」

  姜應偲看著他,緩緩開口。

  「從前我並不知道為什麼師父這麼些年從來不肯更換屋舍陳設,如今方才得知,他時時刻刻守著的這些,都是他向別人借來的一生。他時刻警醒自己,也時刻規訓自己。若是師父還在,看到這些恐怕還是會高興的吧。他尚有我們記得,可真正的晦目真人只有這屋舍陳設記得了。」

  他說的雜亂,阿春卻聽的分明。

  「夫君,三師伯要上千音殿。」

  正說話間,這聲音自身後傳來。

  阿春側過身,天光傾瀉,將門口逆光的人映了分明。

  姜應偲躬身行禮。

  「三師伯。」

  鏡深點了點頭。

  「回來啦?竹君是不是也回來了?」

  「是,只是二師伯的情況不容樂觀,她也過去了。」

  「原來是這樣,你是回來看你師父的嗎?剛好,我也要去千音殿,你陪我一道吧,我們也有許多年沒有見過了。」

  「好。」姜應偲答應的乾脆,可最後還是鏡深和阿春的夫人一起走。

  「你小子可以啊,這麼些年過去,別的事情成沒成不知道,倒是給自己討了個夫人。」姜應偲話里話外都是揶揄,阿春只是低下了頭。


  「只許師兄談情說愛,就不許我們這些做師弟的成親了?再說了,這姑娘你們真忘了?那時候給宋師姐的那碗清營湯還是她熬的。」

  話說到這份上,姜應偲還有什麼記不起來的。

  「她就是洛書啊,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她。」

  阿春搖了搖頭。

  「師兄可別做些無用功。」

  姜應偲看了看阿春:「她怎麼會來太衍宮嫁給你?她父母呢?」

  阿春眼中悲傷一閃而逝。

  「大戰時被妖魔啃噬,死無全屍,復活不了了。」

  姜應偲嘆了口氣。

  千音殿也到了。

  阿春抬手打開了千音殿前的結界,躬身行禮。

  「峰上還有事情需要我處理,就不陪二位了,我們先下去了。」

  鏡深點了點頭,不顧站在一旁的姜應偲,自顧自的往裡走去。

  風雪很大,姜應偲還是跟上了鏡深的步伐。

  「我知道,當年的事情,你們都怨我。」

  鏡深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姜應偲沉默片刻才緩緩接口。

  「雖說這麼多年過去,我們對您的怨氣還是有,可到底也能理解一些您那個時候的心態了。以一人之軀救天下人,以少數人的性命換蒼生,這種事情應該做嗎?您那時候也是這麼叩問自己的吧。」

  鏡深抬眼看著他,姜應偲繼續說。

  「可是這個問題本身就是錯的,不是應該做嗎?而是可以做嗎?不管是以一人之軀救天下,還是以少數人換蒼生,我們都應該把說不可以的權利交給要犧牲的人。是他們自己選擇這樣做,而不是迫於您,他們這樣選擇。」

  鏡深忽然笑了。

  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頹唐。

  「你這樣說讓我想起你的師父,他好像從來都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你們。」默了默,又補上後頭半句。「老五也是。」

  姜應偲一時間無話可說,鏡深也慢慢悠悠往更裡頭走。

  姜應偲在晦目真人的棺槨前停下,看著眼前的棺槨,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我不後悔。」

  身後傳來鏡深疲憊而溫暖的嗓音,姜應偲轉頭去看。

  墓室幽藍的光將鏡深的臉映照的有些可怖,可鏡深臉上卻掛著柔和的笑。

  可能很多很多年前的某個夜晚,沐晚晚害怕的敲開她的門,她打開門,就是這樣的表情。

  慈和的眼角落下了兩滴淚。

  鏡深的思緒恍惚回到了幾十年,那個夜晚,她其實聽到了沐晚晚問她。

  後悔救她嗎?

  也許是後悔的,可現在她終於給出了答案。

  除了她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的含義。

  而最想聽到這個答案的人,也已經逝去了幾十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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