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一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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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都之人都知道,玄冰人選宇文化及在陛下龍體欠安後,就已經移步到了宮中坐鎮。

  但很少有人知道,就在幾個月前,天下第一的玄冰人仙也曾昏倒過一次。

  如同陛下那般昏迷不醒。

  只不過甦醒後,身體不見虛弱而已。

  可那只是針對普通人。

  對於整個宮中楊廣的近人而言,無論是黃喜子、還是孫思邈,包括被黃喜子告知後的蕭氏……

  所有人都知道,玄冰人仙的修為同樣在飛速退化。

  雖然不知道已經倒退到何種地步,但確確實實母庸置疑的,他對於「道」的掌控,已經不比從前了。

  蕭氏不解。

  孫思邈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但黃喜子和國師張道玄心裡卻都很清楚。

  只不過,不能說而已。

  此刻,江都行宮怡心苑中不見半分夕歲之日的氣氛,整個行宮之中今年都要勤儉度日,克己復禮,為陛下祈福。

  蕭氏打算徹夜念經直到初一,為陛下、江山祈福。

  同時還為自己那遠方謀反的子侄蕭銑來洗脫罪孽。

  而在這個過程中,黃喜子自然要全程陪伴,而怡心苑的主人,天下第一的宇文化及則屏退了所有僕役,就這麼守在窗前,桌面上還放著一壺熱茶,以及……兩個杯子。

  就像是在等什麼人。

  雖然他的實力退步的厲害,可臉上的氣色什麼的卻異常平靜。

  等待時並沒有絲毫萎靡或者慌亂、六神無主之意。

  依舊是一副儒生打扮。

  可任誰看到也不敢說輕看了他。

  端坐於桌前,盯著茶杯,怔怔出神。

  忽然,腳步聲響起。

  靜明道人就這麼不知何時推開了房門,來到了屋內。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來晚了,還望人仙不要怪罪。」

  「無妨。」

  面對靜明道人的客氣,宇文化及虛手示意他落座後,拿起了茶壺。

  幫他倒了一杯茶水。

  而靜明道人落座後,自顧自的便說道:

  「剛才我來時,大監應該也感應到了。依照他的性子,可能不出半個時辰便會找個藉口脫身而來。」

  「嗯。」

  宇文化及點點頭:

  「正常,畢竟他已經開始懷疑你了。而這次來的,又是「你」,而不是道玄,他不放心也是正常。」

  「……唉。」

  聽到這話,靜明道人臉上出現了一絲嘆服之意。

  「當真是可惜了一位絕世天才。以殘缺之身,能到這般地步。若是周身齊全,可能你我,皆要輸他一籌罷。」

  「若不是入了宮,他也不會有這種機會。」

  宇文化及的聲音里倒沒什麼波瀾。

  天才,他見的多了。

  這世上沒那麼多如果。

  接著,他的鼻子動了動……聞到了一股很澹的血腥氣。

  於是問道:

  「從哪來的?」

  「河北。」

  「噢~~~~」

  聽到道人的回答,他臉上露出了恍然的模樣,接著問道:

  「見過諸懷了?」

  「見過了。」

  「可有提升?」

  「提升很大,龍氣瀰漫每多一分,他的實力便強上幾分。到了這個境界,每近一步都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我在離開之時,他剛趁著夕歲之日,攻破了一處地脈支點。貧道這剛舉行完了祭祀,途徑戰場時,腳下沾了些血泥,倒是對人仙失禮了。」

  「無妨……呵。」

  他搖搖頭一聲輕笑:

  「論這世間武人,你既然覺得黃喜子讓你驚訝,那我倒是對諸懷刮目相看了。」

  「是他那炙熱如火的性子?」

  「不,是他那一點勝負之心。」


  宇文化及端著茶杯,看著窗外的彎月,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國師,莫說那千機客的榜單了。就問你,你有多久沒與人交手過了?」

  靜明道人一愣,想了想,說道:

  「還真是……許多年了啊。尤記得當年與那吳秀才一局手談定勝負,我贏了他那《三分書卷意》後,便再也沒與人交過手。已經許多年了……」

  「是啊……我與諸懷一戰後,又何嘗不是如此?哈~」

  宇文化及輕笑一聲:

  「想我年輕的時候,好勇鬥狠,與陛下一同,簡直是大興城裡的禍害……當時不為別的,就為了證明我比他人強而已。可那一夕悟道後,冥冥之中感應到了那天數,那所謂的勝負追求,到我眼裡反倒成了過眼雲煙……這就是我佩服諸懷的地方。」

  說到這,他微微搖頭,面露感懷之色:

  「他追求的東西,很簡單。只是勝負而已……不允許他人勝過自己,也不允許自己負於他人。縱觀他這一輩子,所謂的境界,無非只是失敗後的捲土重來罷了。世人皆言他執著勝負,有失高手之風……可那群庸才卻恰恰忘記了,習武,練炁,本就是為了分出個高下……」

  他話頭忽然一頓,接著面露奇怪之色。

  似乎疑惑自己為什麼忽然變成了這樣。

  接著這股奇怪之色,逐漸轉化成了一抹好笑之意:

  「原來這境界褪去,竟然還能讓心裡生出這般想法……有趣,當真有趣。」

  說著,爽朗一笑,飲盡了杯中之茶後。

  這次輪到靜明道人給他倒了。

  一杯茶,七分滿。

  茶香鳥鳥之中,中年儒士褪去了臉上的笑意,問道:

  「夕歲已到,國師,該說明來意了吧?」

  而靜明道人則神色平靜的點點頭:

  「貧道倒是多謝人仙體恤。」

  「那便如數告知吧,你到底……要做什麼!」

  面對中年儒士那無比認真的雙眸,靜明道人也沒有了什麼隱瞞,直接了當的說道:

  「貧道,要成仙。」

  「!」

  「呼~~~~」

  窗外,起風了。

  風吹枯木。

  颯颯颯颯。

  道人雙眸平靜,不見野心,不見慾念。

  只是平靜的訴說著一個仿佛既定了的事實。

  接著,在宇文化及那皺起了眉頭的表情下,他繼續說道:

  「想成仙,三者缺一不可。一,一座千年大教所積累之氣運。」

  「呼~~~~~」

  風,越來越大了。

  無數的風鼓盪在宮廷的庭院廊道之中,猶如樂器,吹出了雜亂卻鮮明的樂章。

  成了這怡心苑的靜室之中,靜明道人口中話語的最佳註腳。

  「二,群龍無首,龍脈彌散,天地重新擇主之世道。」

  風,帶來了烏雲。

  烏雲,遮住了月亮。

  而月兒被遮住的剎那,風鼓譟進了靜室之中,吹滅了那一盞燈火。

  使得靜室先是一片昏暗。

  昏暗之中,靜明道人說出了第三個要求:

  「三,一具無漏無缺,可承載天地,蛻變凡塵的仙人之體。」

  風。

  瞬息靜止。

  烏雲散盡。

  「啪。」

  隨意的擺動了一下衣袖,使得燭火重新亮起。

  道人的臉上依舊平靜無波。

  「貧道需要的,就是這三樣。所以,江山必亂,道教必興。而不管人仙也好、諸懷也罷,從一開始,便沒在貧道的考慮之中。」

  「……」

  如此蔑視之言,宇文化及聽到後生氣麼?

  並沒有。

  反倒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成仙?」


  「不錯,成仙。」

  「可是超脫成聖之仙?」

  「不,超脫亦是凡人,是因為天地同化,化身合道。卻不是仙。」

  說著,靜明道人笑了。

  眼神里出現了平靜之外的情緒:

  「知大一,知大陰,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陰解之,大目視之,大均緣之,大方體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盡有天,循有照,冥有樞,始有彼。」

  說完,宇文化及便點點頭:

  「《莊子·徐無鬼篇》。怎麼?知其大一者,便是仙?」

  「是仙。」

  靜明道人回答:

  「陰陽不測,亦是仙。不疾可速,不行而至,還是仙。氣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世,也是仙。甚至,不食者,不死同樣是仙。仙人,是什麼樣,貧道亦不知曉。」

  「……那還要成仙?」

  「要。」

  在宇文化及那挑起的眉毛下,靜明道人給出了堅定的回答:

  「因為,這是我徐家千年夙願!」

  「徐……你不姓張!?」

  「冒姓而已。」

  靜明道人的回答,讓宇文化及的臉上流露出了興趣盎然的神色。

  仿佛這一刻倆人不是什麼合作夥伴,亦不是什麼敵人仇寇。

  他就像是一個知曉了新鮮事物的好奇之人,看著靜明道人問道:

  「這麼說……你是術士徐福之後?」

  「是。」

  「可徐福不是……消失了麼?」

  似乎意識到當著人家直系血脈的面,說人家祖先有些失禮,他用了另外一種方式來形容。

  而靜明道人則搖搖頭:

  「回來了。」

  「……」

  宇文化及嘴角開始抽搐。

  似乎實力降低後,他也不在是那萬載玄冰,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貧道是貧道,徐福是徐福,人仙想問什麼,貧道今夜自會悉數告知,所以無需計較。」

  靜明道人很「善解人意」的說完後,自顧自的說道:

  「出遊一百五十年,於漢宣帝時期回歸。歸來時,回到了家中,喝了一壺酒,留下了一句話或者說……預言:後輩成仙者,尋得始皇之骨,融十二金人,興以西方,得仙體,可成仙。」

  「然後……」

  「死了。」

  「……」

  宇文化及的嘴角因為抽搐,讓鬍鬚都抖動了起來。

  他想了想,問道:

  「始皇之骨……」

  「東漢時,家中便已入皇陵得到。」

  「可那鉛汞之星,水銀之海,地火之炎,寒冰之棺……」

  「小術而已。」

  「……」

  宇文化及的眉頭皺了起來。

  小術?

  始皇帝可是以自己的陵墓鎮壓龍脈之上,莫說盜取屍骨了,就是出現在墓中都會被龍氣所吞噬、同化。

  這還是小術?

  不過……他也沒去深究「徐家」到底怎麼挖出來始皇之骨的。

  而是想了想後,問道:

  「這就是你收集十二金人的目的?」

  「不錯,每一尊十二金人皆以地火融化,添骨於其中。而實際上……這並不是我徐家第一次獲得十二金人。但每一次獲得十二金人,屍骨都難以與金人融合,並且冥冥之中天地還會降下預兆,讓我家儘快分散十二金人。後來家中推測,應該是預言之時,還未到。所以反倒不急了,一代、一代,靜等時機。」

  「等……那具仙人之體?」

  宇文化及的話讓靜明道人臉上出現了一絲欣賞之意。

  「人仙果然心思玲瓏。不錯,等的,正是那具仙人之體。只不過我家是經過百年推算,實踐,而人仙只是一想便知了。」


  「若不是那李守初,我還想不到。反推罷了……」

  並沒有因為靜明道人的話就驕傲,而是搖頭表示這不算什麼後,他問道:

  「這麼說……這個打飛馬城來的李守初,便是你要的仙人之體?」

  「是且末城。」

  聽到了靜明道人的糾正,宇文化及眉頭一皺:

  「且末?……千夫山外的那座邊塞小城?」

  「正是。這麼多年,我把得到的十二金人散於各地,為的,便是等待著這具「仙人之體」的出現。曾經,我家以為這所謂的「融」,只是把始皇帝的屍骨與金人融為一體。後來發現不對後,才逐漸摸索出來,徐福留下的預言,其實是再說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找到始皇之骨和十二金人?」

  「不錯。」

  「第二件是……仙人之體可以融合這十二金人?」

  「是。」

  「那第三件呢?第三件是什麼?」

  他說完,自顧自的呢喃了一句:

  「尋骨、融金人、興西方……呃……嗯?」

  瞬間,他鎖定到了靜明道人的身上:

  「難道……」

  「不錯。」

  既然說不隱瞞,那麼靜明道人便絕不隱瞞:

  「犧牲道門千年氣運,佛門大興,助我成仙!」

  「……」

  靜明道人重複……或者說解釋出了他成仙的三個必要條件中,那「犧牲道門氣運」的話語。

  可宇文化及卻已經不自覺的張大了嘴巴。

  氣運這東西,對別人而言可能只是虛幻。

  就如同所謂的「龍氣」一般。

  可到了悟道境,自身與道理相合後,他們這些人自然而然的可以體悟出來許多世人一輩子都無法察覺到的東西。

  所以,宇文化及明白……

  氣運,是真實存在的。

  而佛門的氣運如今比起道門而言,猶如螢火皓月。

  不可同比。

  但那也是因為兩次滅佛這個最大的原因。

  讓佛門從此一蹶不振……嗯?

  忽然,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看著靜明道人一字一句的問道:

  「難道這兩次滅佛……」

  「不錯。」

  靜明道人平靜點頭:

  「我家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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