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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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那是陳溫頭一回對手無寸鐵的百姓起了殺意,悶悶沉沉的幾道慘叫聲,落入耳畔,卻未在他心上生出半點漣漪。

  墨黑的眸子裡依舊含著風雪,涼得讓人打顫。

  周順想起了陳溫幼時曾也就地正法過犯事的官員,後來皇上將他叫進了御書房跪了一個晌午,「國有法制,該當何罪自有法制審判,今兒太子無視法紀,不提不審,擅自要了人命,在朝的官員看進眼裡當如何作想,你打了遵守法紀的官員一記響亮的耳光,讓他們失了約束旁人的理由,你給無視法紀的臣子做了一個典範,今後必會拿你的事例,來圖謀自己的私心,你可知上邪下難正,眾枉不可矯的道理。」

  那之後陳溫便再也未曾隨意要過人命。

  長大後的陳溫越發內斂,年幼時曾經頑劣的脾,似乎被抹殺的乾乾淨淨,二十年來在百姓眼裡樹立了很好的形象,公平公正,愛民如子,是一位難得開明的儲君。

  今日周順卻見到了他的失常。

  江家世子的事情出來時,陳溫還曾幾番猶豫查了那法紀替自己找了個由頭出來,然今日這番行為,周順卻沒從他臉上看出半點猶豫,那眸子裡燃起的怒火,是當真起了殺心。

  周順心頭隱隱開始不安。

  嚴青回來立在馬車外,鮮血順著刀口滴在泥水裡,血腥味瀰漫在飛雪之中,陳溫亦沒有半點動容,「去找寧庭安,將江姑娘接出王府。」

  嚴青轉身離去。

  周順弓腰候在原地,靜靜地等著陳溫的吩咐,片刻那輕飄飄的聲音再次從帘子內傳了出來,「查查謠言從何而來,凡有造謠者,就地正法。」此時剛過辰時,天陰霾飛雪愈發猛烈,周順被那飛雪掃在身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拱手說道,「是。」

  周順心裡早就有數,這傳謠之人怕是殺不完了,周順竟是生平頭一回不敢去猜那事情的結局。

  飛雪落在青石板上,車軲轆一攆盡成了污泥,一路淅淅瀝瀝,馬蹄聲一路不徐不疾地駛出沈家小巷,駛過街巷,再進入了王府的那條路。

  嗚咽的風雪聲突地被那巷口的一陣人聲淹沒,漸漸地微弱,普天蓋頭地哭喊聲,從王府門前五里之外傳來,聲音震人心肺,周順從一堆嘈雜的人聲中,聽得最清楚的便是那聲,「交出江姑娘!」

  「殿下,王府門前全是百姓。」侍衛前來稟報,周順臉蒼白,腦仁心突突直跳,太平盛世了這些年,倒是從未見過這般大的動靜,周順站在那人群的身後提高了聲音斥道,「爾等竟膽敢造次!」周順的聲音以往在東宮時,哪怕是提高三分,皆會讓底下的人抖上一抖,今兒那聲音破開了嗓門吼出來,卻沒傳開。

  周順只得同侍衛強行撥開前頭的百姓,陳溫從那馬車上下來,金絲紋祥雲紋的墨黑筒靴從人群中一步一步地往前,那唇角漸漸地沉下,臉上的沉鬱濃烈眸子裡的厲光刺人,然百姓卻只瞧見了他衣袍上的四龍紋,那龍紋不僅有威懾力,還能給人一種心安,是百姓想要握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亦是所有人的希望。

  「殿下救救我們吧......」

  「讓江姑娘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母親救救我孩兒......」

  陳溫由著眾人對他跪拜,天的陰霾在他臉上籠罩出了一層陰影,從沈家出來後,那心頭的悔意幾近將他整個人吞噬,此時從人群中走過,入耳的每一道聲音,無一不在摧毀他的理智。狂風從他身上掠過,飛雪涼涼地撲在他面上,一瞬之間周遭的聲音漸漸地遠去,腦子裡那股熟悉的清淡香味再次撲鼻,陳溫仿佛又聽到了那聲,「哥哥會保護我嗎。」他答,「嗯,會。」

  陳溫咬緊了牙,兩邊的臉頰緊繃,眉心一陣陣地猛跳,血紅的眸終是一片渾濁,他已如此悔恨往日待她的種種,又豈能容得旁人傷她一分一毫。

  小三子立在庭階上正是咬牙切齒,同門前的幾人對峙,「爾等膽敢上王府造次,其罪當誅。」

  跪在王府門前的百姓許是被身後的眾人壯了膽子,抬起頭憤然地說道,「十年前江二夫人英勇犧牲救了世人,保下了七千人,今兒我等也不為自個兒求,只願江姑娘能給我後輩留一條生路,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江姑娘又怎能看著我們見死不救。」

  小三子自以為是個流氓,可此時竟也甘拜下風,罵了一聲,「無恥。」剛想一腳踹過去,抬頭便看到了陳溫,心頭頓時一松,「殿下可算是回來了,王爺正著急尋殿下呢。」

  陳溫並沒進門,抽了小三子手裡的長劍,立在了適才那說話的百姓跟前,那人頭磕在地上,盯著那雙黑的腳尖,雖有些犯怵,但太子的名聲告訴他,他不會將他怎麼樣,「殿下,救救我芙蓉城的百姓吧,江姑娘......」


  說話聲被陳溫平靜地打斷,「擅傳謠言者,殺無赦。」

  陳溫手裡的劍從那人的後脖子而下,穿了個透,鮮血咕嚕咕嚕地直冒,那人緊緊地捂住脖子睜大了眼睛,人群中霎時一陣驚恐的尖叫。

  陳溫冷眼抽回了長劍。

  他終究只是一個俗人,做不到普度眾生,他也有他想要保護的人。

  既然都想活著

  那便各憑自己的本事。

  「殺。」陳溫回頭對侍衛吩咐了一句,王府門前頓時血濺三尺,陳溫的人馬從王府門口一路殺過去,所過之處,皆是一片血路,人群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恐懼聲和絕望聲震耳,「太子殺人了,太子瘋魔了......」

  瑞王猛地一個起身,屁股下的凳子幾個翻滾,急急忙忙地衝出去便見陳溫提著劍,一身是血從容地踏了進來,那雙眸中的涼意瘮人,裡頭的堅決容不得半分抗拒,陳溫對瑞王說道,「準備弓箭手。」

  寧庭安曾對他說,當年的江將軍也瘋魔過。

  是在江夫人被死之後。

  他曾問過江家世子悔不悔,江言恆說當時未曾想過。

  從懂事以來,他便是所有人的楷模,是天下蒼生的希望,條條框框將他約束住,他為了這個國家而活,為了百姓而活,為了陳國的千秋大業而活,他行走的每一步皆是小心翼翼,太子的身份,提醒著他時刻要保持理智,保證公允。

  要愛國愛民。

  他也這般照做了二十餘載,為了這個國家,為了世人,全身心投進了如何治國之中,他一直以為他的抱負是天下蒼生,他便將她排在了最末,然而今日,他只想護著她,哪怕與蒼生為敵。

  「殿下......」

  「皇兄......」

  周順和瑞王同時出聲。

  一萬餘百姓,其中有一半皆是孩童,箭一出,他太子的名聲和名譽,便將一去不回,一個濫殺百姓的罪名扣下來,若能活著出去,必會受到言官的譴責,若不能活著出來,終將會在史冊上留下一筆。

  陳溫卻是從瑞王身邊直接走過,親自指揮府兵,「上弓箭。」

  小三子從未見過陳溫殺人,適才那一劍讓他半晌都未回過神來,如今再聞得這話,終於明白為何王爺獨獨就杵太子。

  太子瘋起來比瑞王還可怕。

  密密麻麻的箭頭如雨點子落入了人群之中,悽慘聲響破了天際,狂風拍打著雪花,落地皆化成了血水,「太子瘋魔了......」

  然沒有人能逃出去,一萬餘人,陳溫一個都未放過。

  治國了這些年,陳溫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用手中的權勢,以駕馭敵國的手段來對付百姓。

  他只知道他想護住那個人。

  沒有人有資格從她身上奪走一分一毫。

  誰又敢......

  寧庭安去了一趟沈家,再從沈家匆匆地趕回來,見到的便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寧庭安看著陳溫滿身是血的從一堆屍骸中走過來,身子僵硬腳步挪不開半步,凌的雪花落下貼在陳溫的臉上,沾了鮮血瞬間化成了一道道血紅的雪水,從那張陰霾的臉上滴下來,仿佛從地獄而來的,終是讓人聞風喪膽。

  寧庭安透過屍野,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那場屠殺。

  父親說那日的雪花落地即化,今兒這場雪亦如是,鮮血流進雪水中,從王府門口蔓延到巷口之外,血腥味瀰漫在空中,久久散不開。

  「殿下。」

  寧庭安喚了他一聲。

  陳溫在他跟前停下了腳步,將手裡的劍交給了身後的周順,又從寧庭安手裡接過了韁繩,翻身上馬,那馬匹在原地好一陣打轉,才緩緩地朝前而去。

  寧庭安趕緊跟在他身後,說了聲,「江姑娘在老屋。」

  風聲撲撲,迎面刮來,狂風灌進了陳溫的兩個袖筒,涼意突地一陣竄上來,陳溫那雙渾濁的眼睛才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馬蹄聲一路疾馳到了沈家老屋門前,陳溫翻身下馬,卻是在那門前的庭階上逐步不再往前。

  「打盆水出來。」陳溫對寧庭安說道。

  陳溫在那庭階前平靜地褪了被鮮血浸透的大氅,洗了一把臉,將身上的血跡抹得乾乾淨淨,才提步跨進了門檻。

  老屋裡那排梨樹積雪融化,光禿禿的幾根枝丫上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芽,陳溫的腳步從那長廊上緩緩走過,院子很清淨,陳溫的腳步不自覺地放輕了些。

  江沼正坐在沈煙冉曾經住過的那間屋子裡,埋頭整理一堆單,一股冷風突地從門口竄進撩起了江沼肩頭的幾縷髮絲,也掀了那几面上的幾篇紙頁,江沼抬起頭,便見陳溫立在門口對她微微揚了揚唇角,隨即彎身拾起那些紙張,抖了抖上面的灰塵,重新替她放在了她手邊。

  「怎的不關門。」陳溫輕輕地問她,抬手拿了個墨硯壓在其上。,,網址m..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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