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0章 兇悍狡猾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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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華覺得渾身都要散架了。♨🐚 ➅❾𝐒ʰ𝓤א.𝐂𝕆𝐦 🐝♗

  出山後,他甚至都顧不上吃一口熱飯菜,沐浴更衣,就飛馬往長安趕。

  這一路,他每日只睡兩個時辰,隨行的軍士都扛不住了,他依舊如故,只是兩隻眼睛深深的凹陷進去,綠光閃爍,看著恍若鬼魅。

  當趕到長安城時,盛夏的陽光曬在城外,所有人看著都是懶洋洋的。

  這是太平景象。

  他進城後,依舊打馬疾馳。

  「這人看著像是野狗。」

  邊上一輛馬車車簾掀開,一個貴女衝著江華鄙夷的道。

  車裡,侍女說道:「小娘子,天好熱啊!」

  貴女縮回腦袋,放下車簾,熱浪被隔開。車裡擺放著一盆冰塊,散發著幽幽涼意。

  「阿耶說了,明日就出發去燕山避暑。我最喜燕山上的建雲觀,裡面的飯菜真是好吃,還有海貨。別的地方做的海貨腥味重,就他們做的鮮美……」

  「可價錢不便宜呢!他們說那些海味都是用冰塊一路凍過來的,那麼一頓能讓普通百姓之家活一年。」

  「百姓能和我家比麼?」

  「不能!」

  ……

  皇帝正在大發雷霆。

  「使團去了許久,為何未至?」

  楊元和江華帶著使團出發和歸來的時日事先都計算過,可現在卻不見人影。

  「陛下。」

  趙三福來了,「並未發現使團的蹤跡。」

  「廢物!」

  皇帝最近學煉丹,吃了幾枚丹藥,火氣有些大。

  「陛下!」

  韓石頭進來,「江華回來了。」

  皇帝冷笑,「這是知曉回來了?」

  從開春以來,皇帝隔一陣子就過問一次使團的事兒。

  長安諸衛操練許久了,糧草也準備好了。

  南疆那邊,也在等著長安的命令。

  可大將們分析的很清楚,沒有北遼的參與,長安大軍沒法擊破北疆。

  可前一次長安使者去到寧興時,寧興頗為倨傲,給出的條件使者沒法答應,只得歸來。

  李泌得知情況後,幾度思索,最終決定接受一些,拒絕一些。他再度派出使團,以楊元和江華為首出使寧興。

  他有一種危機感,總覺得北疆就像是一隻猛虎,在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

  滅掉北疆!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晚上他時常驚醒。

  按照他的計劃,使者帶來北遼願意合作的消息,他便起大軍北上。

  可等啊等,使團一去不回頭。

  現在,江華來了。

  不過此刻出兵還來得及!

  皇帝冷哼一聲,「讓他來。」

  就像是個野人般的江華進來了。💛🐙 6❾Ş𝔥Ữˣ.Ćό𝐌 ♖😺

  「陛下!」

  江華泣不成聲,「陛下啊!」

  「說!」皇帝冷笑道。

  「奴婢等人到了寧興,北遼人兇狠狡黠,奴婢等殫思竭慮……對方提出要長安公告天下,北疆軍是叛逆……楊元答應了。」

  「嗯!」皇帝並未在意這個。

  韓石頭知曉,若說黃春輝時代的北疆軍在皇帝的眼中還能用,那麼楊玄時代的北疆軍,在皇帝的眼中就是叛逆。

  該死!

  全數弄死都不為過的逆賊!

  「歸程時,楊元在渡口自盡。」江華說道:「他說……對得住陛下,卻對不住大唐。」

  皇帝默然,但眼中有冷意閃過。

  對他的性情了如指掌的韓石頭斷定,楊元的家小好不了。

  「為何遲遲不歸?」皇帝問道。

  「陛下啊!」江華哽咽道:「歸程時,奴婢等人不知,北疆軍在前方攔截,奴婢等被發現,就遁入山中。在山中被圍殺。奴婢等數人僥倖逃脫,在深山之中萬般艱難……奴婢恨不能死去,可想到陛下的囑託,奴婢就鼓起勇氣繼續前行……」


  「北疆軍攔截?」

  皇帝眯著眼。

  「是奴婢路上問到的,奴婢斷言,是消息外泄,楊玄惶然不安,於是令北疆軍攔截。」

  皇帝看著趙三福,趙三福說道:「去歲北疆軍進行了一次操練。」

  「消息外泄。」皇帝沉吟良久,「召集群臣。」

  晚些,君臣聚首。

  「……事情就是這樣,北遼答應出兵夾擊北疆。如此,朕決意以長安諸衛為前鋒出擊。馬上令人傳令南疆,令石忠唐盡起大軍前來。」

  皇帝沒有給群臣辯駁的機會,就徑直說了自己的決斷。

  周遵本以為此次朝議自己不會被通知,誰曾想皇帝卻令人讓他來。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看了他一眼,然後斬釘截鐵的道:「朕要用大唐虎賁去告知天下,逆賊,將死無葬身之地。朕,將用逆賊的頭顱來告誡那些野心勃勃的蠢貨。對付逆賊,朕,當用重典!」

  梁靖看了周遵一眼,心想,若是北疆兵敗,接下來就是周氏了吧!

  滅掉周氏,也是給那些世家門閥一次重擊。

  對於樹立皇帝的威望有著巨大的作用。

  玩這些,皇帝是老手。

  周遵自然也清楚這些,他甚至知曉,皇帝今日讓他來,便是震懾。

  他希望周氏謀反!

  鎮壓的同時,皇帝會令人把此事告之天下。

  ——世家門閥野心勃勃!

  皇帝需要天下人知曉這個信息。

  隨後才好和楊松成他們爭鬥。

  他的一生,就是爭鬥的一生,周遵覺著在死之前,皇帝大概不會消停。

  「陛下!」

  一個內侍進來。

  「鏡台趙御史求見。」

  原來的鏡台是內侍掌管,現在是有鳥兒的趙三福。皇帝扔了個監察御史的頭銜給他,令人挑不出毛病來。

  趙三福在朝議時出現,多半是有大事兒。

  進來後,趙三福行禮,說道:「北疆來的消息,北疆軍初戰告捷,攻破臨德城。」

  皇帝的盟友在獨自承受北疆軍的打擊。

  皇帝的面色鐵青了一瞬,「出兵!」

  韓石頭低下頭,他希望小主人能度過這最後的難關。

  只要滅了北遼,小主人就立於不敗之地。

  陛下,護佑小主人吧!

  韓石頭無聲的祈禱著。

  皇城大門開著,十餘騎沖了出去。

  「駕!」

  看著他們急促的姿態,有人問道:「這是去哪呢?」

  知情人說道:「南疆!」

  「這是為何?」

  「陛下令南疆軍北上!」

  「天神,要開始了嗎?」

  「對,要開始了。」

  「天佑大唐,天佑大唐啊!」

  黃春輝得知消息時,出發去南疆的使者已經走了半個時辰。

  「朝會上,陛下令長安諸衛北上,令人去南疆傳令,令石忠唐起大軍來匯合。」

  黃露面帶憂色,「阿耶,內戰要開始了。」

  黃春輝坐在屋檐下,默默看著前方臥著的老狗。

  就在黃露以為老父在打盹,準備離去時,就聽黃春輝說道:

  「天佑大唐!」

  黃露回身,就見老父雙手合十,認真的在祈禱著。

  ……

  當人力不足以改變現實時,便會向神靈祈禱。

  「天神在上,護佑大遼吧!」

  使者在祈禱。

  遠方,源源不斷的北疆軍從地平線上湧出來。

  噗噗噗!

  腳步聲沉重的令人心頭跟著打顫,那整齊的整列,朝著天空豎起的長槍如林,一個個將士昂首挺胸。

  敵軍更多。


  但那又如何!

  北疆軍早已習慣了以少勝多。

  只要中軍的那面大旗在,北疆軍就不會退卻。

  騎兵從兩翼涌了上來,牢牢地護住兩翼。

  噗噗噗!

  陳德仿佛看到了那一雙雙堅毅的目光,伴隨著腳步,緩緩看過來。

  「是假消息!」

  陳德苦笑道:「所謂的長安大軍,定然是楊玄的手段。他竟然能說動北地唐軍出動,也就是說,北地已經被他滲透成了篩子。

  他默不作聲做了那麼多事,一直隱忍,在這一刻迸發出來,騙了北疆,騙了鷹衛,騙了咱們,騙了,寧興!」

  「他騙了天下人!」赫連通說道:「寧興的輿論如浪潮,洶湧的令老夫震驚。此刻想來,這裡面有多少是他的謀劃?」

  「這多半是密諜。」陳德說道。

  「那也是用兵之道。戰陣之上的用兵之道,那是名將。何為帥?能站在廟堂之上運籌帷幄,手段信手拈來。寧興鼓動長安說北疆軍乃是叛逆,消息還沒到,他的反擊就來了。」

  赫連通說道:「老夫承認,這一局,老夫輸了。」

  老帥坦陳了自己的錯誤,「寧興輿論洶湧,老夫只想到了政爭。」

  他目光堅毅,「但,既然來了,那麼,老夫當讓他看看我大遼將士的勇氣。」

  ……

  「用兵之道,不能局限於一地,一座城池,一個範圍。目光放遠些,從天下,從廟堂之高去看戰局,你就會發現許多亮點。」

  兵法課開始了……姜鶴兒在記錄。

  連裴儉都在傾聽。

  裴九的兵法驚艷世人,作為繼承人,裴儉卻覺得楊玄的兵法更為出色。

  無處不在的手段,令你防不勝防。

  若只是手段也就罷了,那只是術。

  可楊玄這一課,卻說的是,道!

  「戰爭是政治的延伸,是國家意志的體現。江州之戰不只是發生在江州,也在寧興,在長安。江州之戰是北疆打破與長安,與寧興之間平衡的一戰,勝敗都將對天下大勢產生巨大的影響,看到這一點,並去揣摩長安和寧興對此戰的態度,那麼,剩下的事就簡單了。」

  姜鶴兒純屬記錄員,江存中閉著眼,裴儉眼中含笑……

  「長安擔心北疆擊破江州,所以會竭力阻攔,如此,我便令桑州與鄧州軍作勢出擊,這便利用了長安對北疆的態度。而寧興懼怕我回師擋住長安大軍的進攻,回過頭繼續北上,故而他們想趁火打劫……」

  楊玄說道:「我令包冬等潛入寧興,鼓動輿論,在寧興君臣想趁火打劫這堆柴火上澆了一桶油。誰能忍住滅掉北疆,永除後患的誘惑?所以我才說,江州軍,必來!」

  眾人聽的如痴如醉。

  裴儉第一個徹底領悟了楊玄的手段,「這是一個死局,除非赫連通和寧興翻臉,否則他必須出擊。」

  「誘惑有多大,他們對赫連通施壓就會有多瘋狂!」江存中覺得自己收穫很大。

  姜鶴兒歪著腦袋,「這是人心。」

  「兵法從不高深,人心深若無底之淵。」楊玄指指對面,「止步!」

  「止步!」

  巨大的喊聲中,腳步聲停止。

  楊玄微笑道:「說起來,我與赫連通也算是老對頭了,這大概也是我與他的最後一戰。說實話,我對此人頗為敬佩,掌教,還請陪我走一遭。」

  「好說。」老帥鍋甩甩麈尾。

  楊玄策馬出去,衝著對面招手,「連江王,聊聊?」

  這特麼的是兩軍對壘,二十餘萬大軍正準備展開廝殺,為這片土地澆灌些養分,你竟然說要聊聊……

  對面嚴肅的氣氛一下蕩然無存。

  陳德嘆息,「這人行事看似隨行所欲,實則皆有深意。」

  赫連通說道:「這大概也是老夫的最後一戰了,聊聊也好。」

  他帶著兩個好手前出。

  雙方緩緩接近,距離五步時,勒住戰馬。

  「老了。」楊玄指指赫連通的眼袋,「連江王在家釣魚多年,想來也該參破了些什麼。」


  「老夫在家中垂釣,看著風兒吹過水麵,看著那些漣漪盪起,緩緩消散。那些風,那些漣漪都成為過去,不再真實。老夫就看到時光不斷流逝,把當下不斷變成過去。那一刻,老夫知曉,這個世間的一切皆為空。」

  「恭喜連江王大徹大悟。」楊玄笑道,「果然垂釣頗有好處,回頭我也試試。」

  「年輕人學不來。」赫連通說道:「你對這個世間懂的越多,這個世間懂你的人就越少。那等孤寂,令人悵然。」

  楊玄說道:「這一戰,你沒有絲毫勝機。來北疆吧!我許你攻伐一方!」

  這是大將的待遇。

  「你在壞老夫的鬥志。」赫連通指指他,笑道:「這等手段旁人若是不察,便會惱怒,隨即心神不定。可老夫垂釣多年,見過最狡猾的魚……」

  「你知曉的,北遼的國運,到頭了。」楊玄說道。

  赫連通說道:「此戰老夫勝,那麼後續北疆將會淪為沙場,自不必說。若是老夫敗,你攻下寧興,勢力將會膨脹到令長安君臣食不下咽,睡不安枕的地步。那麼秦國公,你可做好謀反的準備了嗎?」

  他看著楊玄,一字一吐,「你曾發誓此生不負大唐。」赫連通指著天空,「蒼天有眼,你若是違背自己的誓言,必將被天譴!」

  二人一番話,皆是在打擊對方的氣勢,給對方的心靈種下破綻。

  「你不錯!」楊玄頷首,是真的欣賞這位老帥。

  「你也不差!」

  二人拱手。

  「那麼……」赫連通看著楊玄。

  楊玄說道:「此戰,我將傾力而為,也算是為你送行。」

  赫連通微笑,「老夫,拭目以待。」

  二人掉頭歸去。

  回到本陣,陳德問道,「如何?」

  赫連通面色嚴峻,「老夫一生都在垂釣,但從未遇到過這等兇悍狡猾的魚。」

  楊玄回歸中軍。

  舉起手。

  風從東方吹來,吹動大旗搖擺。

  楊玄厲喝,「江存中!」

  「在!」江存中昂首。

  「你領左翼!」

  「領命!」

  「裴儉!」

  「在!」

  「你領右翼。」

  「領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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