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5章 北疆楊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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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一度的趙氏祭祖大典臨近了。

  通往魯縣的官道上,不時能看到些氣度不凡的人。

  或是騎馬,或是乘車,或是安步當車

  每年這個時候,官道周邊的人家就會出來擺攤子,賣些吃食,掙些錢貼補家用。

  方就是其中的一個。

  家中的孩子丟給父母看管,他和妻子王氏在官道邊弄了個攤子,賣些餅子和酒水,肉就是羊雜碎。

  「沒羊肉?」

  一個看著文質彬彬,但卻風塵僕僕的中年男子下馬問道。

  「怕壞呢!」方苦笑,「羊雜在這裡一時賣不完,回村里便宜些有的是人買,虧不了。可羊肉若是賣不完,就只能自家吃了。」

  「倒也是。」

  男子坐下,「弄些餅子,羊雜碎來一碗,切記,羊肝要嫩些,最好帶著苦味。」

  「您這是行家!」方豎起大拇指。

  男子舒坦的攤開腿,「這裡離魯縣就十來里地,你在此賣吃食,生意應當不錯吧?」

  「托國公的福,如今百姓手中有了些錢,出門也捨得買些好吃的。就算是自己捨不得,看著身邊孩子饞了,也得買不是。這在以前可不敢想」

  「哦!」

  男子叫做陳震,乃是觀州名士。

  噠噠噠!

  數騎緩緩而來。

  「郎君,我餓了。」

  「餓餓餓!你這是餓死鬼投胎呢!」

  「肉乾吃沒了。」

  「誰讓你得罪了自家娘子!」

  「我嗅到羊肉味了。」

  數騎接近,下馬,一人過來,「有什麼?」

  「有羊雜碎,餅子,還有些酒水。」王氏熱情的道:「都是最新鮮的。」

  「郎君!」

  「罷了!」

  一個看著二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過來,「來些餅子,羊雜碎多放醬料。」

  「酒水呢?」王氏殷切的問道。

  「酒水就不喝了。」

  男子坐下。

  陳震笑吟吟的拱手,「觀州陳震,這位也是去參加趙氏祭祖的嗎?」

  男子點頭,「陳先生從觀州來?」

  「正是。」

  「哦!我乃是北疆人,不過,只是個讀人。」男子有些難為情。

  這便是來蹭會的。

  回去也能和親朋好友吹噓:我也參加了趙氏祭祖大典。

  陳震莞爾,覺得這人倒也坦誠,他心中微動,說道:「觀州遠離北疆,數年前,老夫還聽聞北疆在北遼的壓制下岌岌可危,黃相公走後,局勢便逆轉了。」

  男子笑了笑,「正是如此。」

  陳震說道:「聽聞那位秦國公廝殺了得,用兵如神。不過善泳者溺於水,善用兵者,若是不懂勤修內政,勸耕勸學,遲早也是敗亡的結局。」

  男子笑道:「是啊!」

  陳震有心試探,就說了些底細,「老夫受邀來魯縣,便提早兩個月來到了北疆,順著四處遊歷。見到百姓安居樂業,軍隊頗為整齊。就有些好奇,長安據聞要起大軍來攻打北疆,北遼那邊想來也會出手,腹背受敵之下,北疆軍民為何不慌呢?」

  男子接過方遞來的羊雜和餅子,說道:「慌了,他們就不來了?」

  陳震笑道:「是這個理。可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啊!」

  這是試探!

  陳震遊歷時只和百姓接觸,第一次就差點被報官抓了,他灰頭土臉的說北疆刁民。

  第二次真被抓進了牢中,一番訊問,得知他的身份後,當地官員告戒他要謹言慎行。

  別沒事兒和密諜般的打探。

  得!

  陳震從此就只看不說。

  這裡距離魯縣十餘里,在這個地方,想來

  趙氏的威望能足以壓制官府吧!

  陳震這才打開了話匣子。

  「陳先生以為,何為名?」男子問道。


  「帝王之名,正朔之名。而正朔來源於大唐當初終結亂世的功績。遺澤至今。」

  這話很是誠懇,也很是辟。

  男子微笑道:「北地每年都會生出數萬流民,天下有多少,我不得而知,但想來,當下百姓的日子不大好過。百姓要的是什麼?安穩的日子,能吃飽穿暖。所謂的遺澤,到了當下,是耗費還是積攢?」

  所謂正朔,必然有來由,也就是說,要想讓天下人承認你是正朔,你就得為天下人做過些什麼。

  陳國末年,天下大亂,是大唐開國皇帝終結了亂世,給天下帶來了安寧。

  這是遺澤,讓天下人奉李氏為天下之主,為天下正朔。

  你要說老夫是陳國末代皇帝的第九代後裔,哥想造反,你借一萬錢給哥,等哥謀反成功,定然會封你為王隨後你必然會被拿下,丟進大牢中。

  陳國當初也有遺澤,但多年的耗費後,早已蕩然無存了。

  有的只是憤恨!

  這便是輪迴!

  也是天道。

  男子說道:「老夫從觀州一路而來,見到各處都有流民,地方豪強兼併土地老夫憂心忡忡這當是耗費。」

  「在北疆,卻看不到流民。」

  「可終究天下人依舊奉長安為正朔。若是北疆鬧騰起來,天下人有的支持北疆,有的支持長安如此,本是大唐人,卻成了仇敵。」

  陳震見男子在沉吟,就繼續說道:「觀州軍說實話,糜爛。老夫在北疆遊歷兩月,不時能看到北疆軍,果然是我大唐虎賁。老夫在想,若是鬧起來,長安必然會抽調南疆大軍北上,加上長安諸衛,大戰一觸即發,無論誰勝誰負,最後都便宜了異族。」

  咦!

  這人竟然有如此格局?

  男子點頭,「可這般下去,大唐會如何,先生可想過?」

  陳震一怔,嘆道:「流民越來越多,豪強越發貪婪。不過好在北遼孱弱。少了外敵,若是帝王能勵圖治」

  男子含笑看著他,「先生請說。」

  陳震搖頭,苦笑道:「老夫在長安的友人來信,提及局勢,說越王最有可能入主東宮。越王上位,潁川楊氏大概就要成為無冕之王了。世家坐大」

  他低著頭,低聲道:「天下,危矣!」

  「先生可想過當如何破局?」

  男子問道。

  陳震搖頭。「唯有罷了,喝酒。」

  這人,有些意思。

  男子便是楊玄。

  出了桃縣後,他便令人扮作是自己,而自己帶著王老二他們一路便衣巡查到了魯縣附近。

  人多目標大,他悄然而行,反而平安無事。

  他笑道:「給我來些酒水。」

  「好勒!」

  方見生意好,心中歡喜,就忍不住說道:「其實說來說去,咱們老百姓就想著啊!誰對咱們好,咱們就對誰好。」

  陳震忍不住問道:「那正朔呢?」

  方說道:「正朔是正朔,可你正朔也不能折騰咱們百姓不是?正朔要殺人,難道咱們也由得他殺?」

  王氏潑辣,開口道:「這位先生說什麼名正言順,可那些流民找誰說理去?正朔讓他們差點餓死,被正朔說是逆賊的國公卻救了他們。這位先生說說,他們該聽誰的?」

  呃!

  楊玄看著陳震若此人還在說什么正朔,那麼便是迂腐之輩,不足用。

  陳震嘆息,「天子高居九重天,太高了,便看不到百姓的疾苦啊!老夫在北疆看到了安居樂業,可見秦國公治理之術了得,加之

  他征伐犀利,眼看著就要兵臨寧興了。這等局面之下天下,怕是要變了。

  「先生以為,這個變化是好是壞?」楊玄問道。

  陳震搖頭,「好壞,都是百姓苦!」

  此人可用楊玄微微頷首,仰頭喝了酒水,起身道:「先生也是去魯縣吧!回頭城中見。」

  「好說!」陳震此刻心情複雜,胡亂拱手。

  當日下午,他進了魯縣縣城。

  「陳公!」


  好友王朝在等他。

  二人去歲才將聚會,今年再見,難免打趣對方老了,或是多了白髮什麼的。

  「走,老夫帶你去逆旅,趕緊安置下來,隨後有酒宴。」

  「酒宴?」

  「如今城中名士多如狗。」王朝把自己也掃進去了,依舊笑。「有長安名士賈全今日設宴,宴請了老夫,老夫帶著你去蹭頓美食。」

  「不好吧!」嘴裡說著不好,行動卻很誠實。

  蹭飯,幾乎是名士的標配技能。

  蹭飯不是目的,目的是結交一些大才。

  人到了一定的境界後,便會有些曲高和寡的感覺。知己難求,知音難覓,空虛寂寞冷什麼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才的聚會,必然是同類的集合。

  興許,去一趟便能結識幾個好友呢?

  說起來,陳震和王朝便是在一次聚會中結識的。

  先入住,接著換了身衣裳,簡單洗漱一下,陳震和王朝便去了宴請的酒樓。

  酒樓不奢,在魯縣,奢會被認為是對趙子他老人家的褻瀆。

  想當年趙子求學時,吃的是餿掉的死麵餅子,能有鹹菜就算是大餐。哪怕是後來名聲大噪,他依舊生活艱難。

  正是擁有不為外物所動的堅韌和定力,才有了趙子的那些煌煌巨著。

  趙子的子孫們都秉承著節儉之風,比如說家中的飯菜就很簡單。當然,在簡單的背後,是趙家廚子絞盡腦汁的各種奇葩手段。

  比如說一道青菜,配料就得十餘種,什麼海貨,河鮮,山珍,上等羊肉等等。另一個世界的賈家大概也只能望塵莫及。

  「很簡單。」

  陳震說道。

  酒樓的大堂依舊簡單。

  可到了宴請的地方,也就是後院時,就見舞姬飄飄,樂聲動人。

  酒樓的後院占地頗大,實際上這裡也是一個接待客人的地方。

  「王兄!」

  王朝遇到了熟人。

  「陳兄!」

  陳震也遇到了熟人,二人笑著拱手。

  隨即尋個地方坐下。

  主人賈全坐在上首,微笑頷首。

  「賈全在長安頗為有些名氣。」王朝低聲道:「他與趙贇有些交情,今日宴請名士,便是為趙氏接待各方客人。」

  這是個套交情的好機會。

  陳震有些失望。

  不過酒菜倒是不錯,陳震這兩個月吃的不算好,今日準備大補一番。

  「老夫此次來到北疆聽聞北疆擴軍三萬。」一個男子舉杯喝了一口,語氣沉重的道:「北遼孱弱,可秦國公還要擴軍三萬,這意欲何為?」

  「此人叫做馬佳。」王朝低聲道:「乃是章州名士,與賈全交好。」

  「老夫嗅到了些陰謀的味道。」陳震說道。

  馬佳說道:「有人口口聲聲說此生不負大唐,可背地裡卻在圖謀不軌。人無信而不立,這是趙子的話。今日在魯縣,老夫想問問秦國公意欲何為?」

  「是啊!三萬大軍,這是要想作甚?」

  「北遼既然孱弱,那就該緩緩。」

  「老夫看這是狼子野心!」

  「沒錯,老夫看他這是想謀反!」

  何為名士?

  狂

  肆無忌憚!

  陳震冷眼看著這些人興奮的攻擊北疆和楊玄,終究忍不住,起身道:「可攻下北遼後,各地都得駐軍戍守,北疆十二萬大軍如何夠用?」

  呃!

  「這是」馬佳指指陳震,大有『是哪個褲襠沒管好,把這個蠢貨放出來,的輕蔑。

  「觀州,陳震!」陳震拱手。

  「你說戍守北遼難道朝中不會出兵戍守?」馬佳說道。

  這是狡辯術。

  陳震說道:「朝中可願承認北疆與秦國公?」

  你都特麼的說人秦國公是逆賊,秦國公憑何把打下來的北遼拱手相送?


  「那個逆賊!」馬佳淡淡的道,「陳先生這是想為他說話?」

  「老夫只為公道說話!」陳震說道。

  「你這是為逆賊張目!」

  隨即,眾人七嘴八舌的開噴。

  王朝在邊上跺腳,想幫忙吧,可連插嘴的機會都找不到。

  陳震和一干名士對噴,漸漸落入下風。

  這時,宴會的主人賈全拍拍手,等眾人安靜下來後,他指著門外說道:「此處不歡迎你,且去!」

  這是文雅的說法。

  剝掉文雅的外衣,便是一個字。

  ——滾!

  這是羞辱!

  王朝面色漲紅,剛想開口,就見外面一陣喧譁。

  接著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微笑道:「聽聞,有人說北疆擴軍三萬大逆不道?」

  賈全淡淡的道:「北遼孱弱,北疆何須擴軍?莫非不是?」

  名士中,有數人捂著嘴。

  陳震認出了此人,便是和自己在魯縣外一起吃羊雜的那個男子。

  他不是蹭會嗎?

  怎地進了這裡。

  這裡可不好蹭,弄不好這些名士能讓你身敗名裂。

  男子說道:「長安派出使者前去寧興,說動寧興共同出兵夾擊北疆。北遼如今依舊能徵募數十萬大軍。加之長安諸衛、南疆軍,北疆難道束手就擒?」

  馬佳冷笑道:「長安何曾派了使者去寧興求聯手?你這是血口噴人。」

  男子說道:「正使乃是中舍人楊元,此人回程時自感對不住天下蒼生,舉刀自盡!」

  呼!

  有人酒杯落地。

  「難怪許久未曾見到楊元了。」

  長安果***動求寧興聯手?

  「那是大唐的死敵啊!」一個年老名士痛心疾首。

  賈全問道,「你是誰?」

  男子微微頷首,「北疆楊玄!」

  轟!

  後院一下就炸了。

  王老二進來,輕聲道:「國公,周圍並無危險。」

  賈全霍然起身,「竟是秦國公,老夫賈全,秦國公請!」

  他讓出了主位。

  這裡是北疆,現在北疆之主來了,楊松成在也得起來。

  所有人起身。

  等待楊玄走過去。

  楊玄目光轉動,看到了陳震。

  「陳先生。」

  那個年輕人竟然是秦國公陳震也在等著楊玄走過去。

  楊玄微笑道:「我在別處為先生備下了酒宴,先生若是不棄,今夜當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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