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0章 滄海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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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心沒走。

  據聞回去他就喝的爛醉,哭喊著要為皇帝盡忠。

  楊玄說了不在意這等螻蟻,可王老二卻不肯,帶著人大晚上蹲守在駐地外,嚇得第二日隨從來告饒。

  楊玄隨口說老二知曉分寸,只是去乘涼。

  天可憐見,這天氣大晚上乘涼,您忽悠誰呢?

  隨從不敢辯駁,一邊冷的發抖,一邊說馬上走,馬上走。

  他覺得楊玄令王老二去蹲守,就是想逼走自己一行。

  人就是這樣,覺得不順時,就會把自己的不順歸咎於別人。

  可楊玄真的看不上田心一行。

  他只是通過田心,和長安的李泌隔空過了一招。

  事後,工具人田心等人,自然不在他的眼中。

  早上起來,先問問周寧的情況。

  「還行,玄學那邊今日會有人來為我診脈。」

  周寧的臉看著有些浮腫,楊玄想到了當年那個少女,不禁有些失神。

  「子泰!」

  周寧伸手在他的眼前擺動。

  楊玄握著她的手,說道:「阿寧,要不,就生兩個吧!」

  周寧愕然,然後溫柔的道:「我有數。」

  「阿耶!」

  大清早,沒有什麼比聽到自家孩子的叫嚷更令人精神抖擻的了。

  「富貴。」阿梁突然叫喊。

  「汪汪汪!」

  楊玄聽到阿梁的叫聲不同,趕緊出去。

  一隻老鼠衝到了阿梁的身前,劍客懶洋洋的在不遠處,顯然,老鼠便是它趕過來的。

  富貴沖了過來,擋在阿梁身前,一爪子拍去。

  老鼠一個轉向就想逃,可不知何時,劍客出現在了前方,冷漠的看著它,爪子一拍。

  老鼠轉向,再度沖向阿梁。

  富貴咆哮一聲,一爪子抓去。

  老鼠被一爪子拍中,翻個身,竟然死了。

  阿梁呆呆的看著死老鼠,周寧出來,蹙眉想說話。

  「噓!」

  楊玄伸手在唇上,微微搖頭。

  阿梁走過去,有些踉踉蹌蹌的一腳把老鼠踢開。

  楊玄的嘴角微微翹起。

  富貴衝著劍客咆哮。

  劍客輕盈的躍過來,沒幾下就叼住了富貴的脖頸,那眼神冷冰冰的,楊玄確信,若非是在這裡,這一嘴絕對會咬下去。

  「劍客!」

  阿梁叫嚷,劍客鬆開嘴,一爪子把富貴拍趴下,然後走到阿梁身邊,衝著他咆哮。

  「劍客要做什麼?」周寧不解。

  「看著。」楊玄笑道。

  劍客走到了死老鼠身邊,伸出爪子,一爪子虛拍而去,抬頭衝著阿梁咆哮。☮♕  💘ඏ

  然後,身形閃動……

  周寧捂著嘴,「怎地竟像是在教阿梁狩獵?」

  「是啊!」楊玄說道:「劍客覺著阿梁到了學習狩獵的年紀,便教授他。可富貴阻攔。幸而是在家中,否則就先前那一下,富貴就完了。」

  「這是好是壞?」周寧問道。

  「我覺著,不是壞事!」

  「為何?」

  「前路漫漫,我不知阿梁將會遇到多少險阻。我希望他能有一腳踹開那些阻攔的勇氣,以及能力。」

  「我懂了。」

  周寧只是因為臨產,所以思路有些懵,她吩咐道:「來人。」

  「娘子!」花紅上前。

  「告訴廚房,今日給劍客最好的羊肉!」

  「是!」

  ……

  楊玄去了節度使府。

  「春季當練兵。」

  宋震成了北疆別駕,很自覺的開展了工作。新官上任,就提出了幾個建議。

  「春季練兵,順帶,老夫以為該擴軍了。」


  宋震顯然和劉擎商議過此事,劉擎說道:「是啊!北疆要向北進攻,越往前,兵力就會越分散。且還得提防長安可能的突襲。」

  向北進攻是楊玄在去歲就定下的戰略,從大乾十二年開始,整個北疆的戰略重心都會放在這一塊。

  北疆當下有十二萬大軍,看似很多,但北疆全面和北遼接壤,處處都需要駐軍,如此一來,兵力就分散了。

  其次便是長安。

  在和長安形同於敵人後,北疆必須要調整兵力部署,把一部分軍隊調往身後,防備南方可能的偷襲。

  黃春輝時代,雖說和長安關係緊張,但遠遠沒有到需要提防對方偷襲的程度。

  楊玄時代,這個麻煩就悄然而至。

  劉擎和宋震都沒提及此事,這也算是為尊者諱。

  「我知曉,北疆內部有人說,我不該與長安翻臉,至少,應當緩幾年。等北疆的實力能令長安不敢置喙時,再出手。」

  楊玄說道:「可樹欲靜而風不止。長安對我北疆的打壓不是因為我對長安的態度。從拿下內州的那一刻開始,長安對北疆的態度就不可能回頭,這一點,你等要和

  一個團體內部最忌諱的便是猜忌,以及牢騷滿腹。

  「是。」

  二人應了。

  楊玄覺得氣氛有些緊張,就笑道:「去年我曾想過擴軍,劉公說擴軍要的錢糧沒有,要命有一條。今年劉公卻改弦易轍,可見是發了呀!」

  劉擎笑道:「雖說開荒免稅三年,可百姓手中有糧就得出售,賣了糧食,手中有了活錢就會忍不住去採買。衣食住行,處處都要花錢,商人們,工坊都掙了不少。👊😂 ❻❾ᔕ𝓱𝓤x.ⓒ๏𝕄 ☹🍭去歲,我北疆從這方面收的賦稅多了兩成。」

  「這是水漲船高。」

  楊玄說道。

  「哦!」宋震對經濟不了解,可現在他和劉擎執掌北疆政事,每日接觸這方面的事務多不勝數,迫切的需要學習。

  「子泰說說。」

  「經濟分為兩類,一類是節度使府指導掌控,一類是撒手不管,節度使府只是掌握著賦稅。」

  另一個世界的各種調控工具,在這個時代沒卵用。

  「我在長安時,看到長安的經濟就處於三不管的狀態,官府只知曉收取賦稅,至於商人們如何運作,農人們如何耕種,一律不管。」

  「這些是當下的運作方式,我覺著,撒手不管不好,管的太細也不好。」

  「可要如何去管?」宋震問道,「多年來,官府從不管這些。」

  「為何不能管呢?」楊玄說道。

  「也沒見節度使府管過啊!」宋震不解。

  楊玄說道:「可還記得當初北疆豪強和咱們打的那一戰?」

  「糧食戰?」

  宋震眯著眼,「那一戰,豪強們收緊糧食惜售,市面上糧價高漲……」

  「他們哪知子泰早有準備,雙管齊下,把糧價打了下去。」劉擎笑道:「那一戰,北疆豪強們損失不少。」

  楊玄說道:「這便是調控的一種。」

  宋震眼前一亮,「這便是上層調控?」

  「對。」

  楊玄繼續說道:「作為節度使府,要做的是高屋建瓴的調控,而不是與商人們錙銖必爭。」

  宋震拿起毛筆,弄了一疊空白紙,抬頭,「可有例子?」

  楊玄說道:「比如說糧食豐收,多的超出了北疆,以及現實需求。那麼,我們該如何做?」

  宋震記錄,劉擎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心道:這個用得著記?

  「在這等情況下,我們就要審時度勢,先分析中長期糧食的需求和供給關係。若是確定供大於求只是短期行為,那麼,節度使府就該托起糧價,敞開收購。至於收來的糧食,儲存,轉賣,或是釀酒都行。」

  「若是長期將會供大於求呢?」宋震用毛筆蘸了墨汁,問道。

  怎麼像是學生呢?

  楊玄乾咳一聲,「兩個法子,其一,去琢磨當下市面短缺的農作物,分析後,引導農戶改種,並做好售賣的引導……」

  「竟然是這樣?」劉擎拿起毛筆。


  一個官員急匆匆的來尋劉擎。

  「司馬可在?」他在大堂外的台階下問道。

  值守的小吏輕聲道:「司馬有事。」

  「那別駕呢?」官員看著有些急。

  「也有事。」小吏說道,見官員著急,就問道:「可是有緊急公務?」

  官員點頭,「是啊!」

  「我看看。」

  小吏走上台階,看了裡面一眼,回頭,就見官員竟然緊緊跟在自己的身後,目不轉睛的看著大堂內。

  「……什麼財富有定數,那說的是個人的命運。一個團體,一個地域的財富如何會有定數?這純屬胡說八道!」

  楊玄負手站著,微微蹙眉。

  宋別駕手握毛筆,抬頭道:「長安不少學問大家都是如此說。」

  「他們從何得知?」楊玄問道。

  「先賢所言。」

  「先賢可知曉當今的局面?」

  「自然是不知。」

  「時移世易,什麼事都去向故紙堆中索求,那不是壞,而是蠢。」

  楊玄毫不客氣的譏諷著那些蠢貨,「財富來自於人的創造,工坊,商業,農業,我舉個簡單的例子,就說我北疆,十年前的糧食年產,可有如今高?」

  宋震搖頭,恍然大悟,「十年前也沒那麼多鐵器,牛馬羊。」

  「原來如此!」劉擎奮筆疾書。

  經濟是節度使府政事的重中之重,楊玄老早就想給幾個主要助手談談這個事兒,今日倒是個契機。

  「前面我所說的,節度使府對經濟的管控必須是精準的,必須是經過多番調研,再三確證的。這就要求我們必須要懂經濟,必須要懂的經濟規律。

  這一點,不只是你二人要學,其他人也得學。我不希望看到上位者一拍腦袋就做出決定,損失慘重後又做了縮頭烏龜。」

  「是!」

  楊玄說道:「要想學懂經濟,首先要弄清楚發展經濟的目的,弄錯了目的,便會南轅北轍。」

  「發展經濟的目的,是富民,是富國強軍。這是順序,弄錯了順序,就會本末倒置,做出的決策糊塗透頂。」

  「先富民?」宋震問道:「不該是先強軍嗎?」

  「當下的大唐和北疆,可有強大的令人不安的大敵?」

  宋震搖頭。

  「那麼,當下發展經濟的第一目的便是富民。唯有民富了,經濟才能全面發展。

  我舉個例子,去歲豐收,那些開荒的農人免稅三年,多少人眼紅,進言說該收稅,我罷黜了兩個官員,這才壓住了這股子風潮。

  再看看今年,去歲農人豐收不收稅的好處就來了,商業蓬勃發展,工坊越做越大,酒肆,布莊,畜牧,乃至於小攤小販,各行各業都受益於此。隨即各級官府收取的賦稅大規模增長……」

  楊玄指指虛空,「這是什麼?這是小河有水大河滿。這是先把饅頭做大,再去分潤。什麼是經濟?這便是經濟。」

  「經濟不是竭澤而漁,經濟是一門學問,聖賢書中沒有答案。」

  「那麼,要想尋求答案該去何處?」宋震問道。

  「去民間,去工坊,去田間地頭,去市場。去和百姓交談,去和工匠交談,去和農人,去和商人交談……去彎腰,才能學到真本領。那等坐在值房中,靠著所謂的聖賢書和臆想來做決策的,都是蠢貨!」

  說完,楊玄覺得今日也該結束了。

  口有些干,可水呢?

  這些小吏越發不像話了。

  回頭得重新立規矩!

  楊玄回身,蹙眉準備呵斥。

  卻見門外圍滿了人。

  小吏,官員……人人左手拿著紙,右手執筆,都在奮筆疾書。

  ……

  楊玄沒想到自己一堂課把整個節度使府都攪動了。

  回到值房,赫連燕來請見。

  「郎君,我雖不懂,可聽著那些話卻覺著字字千金。這等學問不該傳之於外。可要封口?」

  「威脅?」


  「是!誰敢外泄郎君今日一句話,全家流放!」

  「無需殺氣騰騰。」

  「郎君沒看到,節度使府中的那位主事潘榮,先前逢人就說國公睿智。」

  潘榮是節度使府主事,當初科舉曾高中前列,可這人太順了就嘚瑟,得罪上官和同僚,後來被排擠到了北疆。

  這人到了北疆,滿肚子牢騷,覺著自己大才槃槃,卻不得重用。言語間,連劉擎和宋震都不放在眼裡。

  「無需管。」

  「那些學問流傳出去……」

  「我就隨口一說。」

  赫連燕:「……」

  「郎君。」

  林飛豹進來,「南邊來信了。」

  楊略?

  楊玄心中一緊,接著一喜。

  「我回家一趟。」

  楊玄起身出去。

  到了前面,就見潘榮和幾個同僚說話。

  「……長安那些蠢貨談及經濟,必然是先賢曾說,自家卻毫無主見。紙上談兵犀利,做事卻一塌糊塗。今日國公一番話若是傳到長安去,定然能讓那群蠢貨目瞪口呆。」

  有人說道:「潘主事,你以往可是誰都看不起。」

  瘦削的潘榮乾咳一聲,「別人我是看不起,可國公,那是潘某所敬仰的。」

  赫連燕站在後面,赫連榮悄然而來,「國公那番話,傳出去便是千金不易的治國良方。可要禁言?」

  「國公不許。」赫連燕搖頭。

  「為何?」赫連榮不解,「無論是寧興還是長安,定然會做出封口的決定。」

  赫連燕看著那個孤傲的潘主事,「郎君說,那番話,只是他隨口一說。」

  「隨口一說?」赫連榮的臉頰顫抖了一下。

  「對,你可知這話的蘊意?」

  「那番關於經濟的話,只是國公滿腹學識中的一隅。」

  赫連燕搖頭。

  「不,是滄海一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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