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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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雨滴落在身上,像小石子砸在肩頭臉龐,硬生生的疼,疼的那麼莫名其妙。街道上積滿了水,狂風也開始叫囂,路邊的樹枝晃動,平日裡挺拔筆直的行道樹在今晚如同隨時可以砸下來,折成兩半。

  涼雪深借著路燈看著那些搖搖欲墜的樹木,深覺遇見少年不是一件好事。一路跑到最近的汽車站,兩人身上已經可以擰出水來,風吹得空氣嗚嗚怪響,街上行人稀少。

  少年放開她的手站在一邊沉默不語,她也不開口,兩人都靜靜的站著,看著公路上來往車輛濺起的水花。雨天的A市處於一種混沌,渾渾噩噩的城市風景,渾渾噩噩的人。177路公交的司機就跟迷路走丟了一般,他們站在風雨中等了半個多小時,也沒見公交出現。

  站的久了,冷風嗖嗖,濕淋淋的衣服貼在身上有一種刺骨的寒意。涼雪深縮了縮脖子,眼巴巴的看著公路上,她抬起右手摸摸自己的手臂,入手的是一片凍出來的雞皮疙瘩。

  少年注意到她的動作往她身邊靠了靠,猶豫了一會兒伸出手攬住她的胳膊,知道對方那極端偏執的性格解釋道:「沒有其他意思。」

  「嗯。」涼雪深低低的應了一聲,心底說不出的複雜。

  有人關心應該是開心的事,但她從來都是畏懼的,害怕的,少年對她的關懷更是讓她慌亂和恐懼,究竟害怕什麼她也說不清。大概是不習慣別人對她好。

  少年的身體是沒有溫度的,但也不是絕對冰冷的,他就像一個高仿的活人,除了體溫沒有被完善。涼雪深開始有點好奇了,這個少年究竟是誰?來自哪裡?

  「你……叫什麼名字?」

  「嗯?」對於涼雪深會主動開口少年是有些驚訝的,他轉頭看向身邊的少女,在昏暗的路燈下少女臉上的表情讓人無法看清,他微微沉吟後回答,「我沒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地方來,我的人生仿佛是從兩天前才開始的。」

  「是,失憶嗎?」

  「不清楚。」

  「哦。」涼雪深輕輕點頭,眨了眨眼睛不再開口,尋找話題從來不是她的強項。

  大雨滂沱,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涼雪深和少年一直等到十點左右177路公交才從大雨中緩緩出現,像一位骨節枯舊的老人停在站台。兩人上了車,車上只有司機,投了幣坐下,依舊是后座靠窗的位置,這次少年坐在涼雪深身邊。

  涼雪深懶散的靠在車座上,她偏著頭看著窗外。雨水一股一股的沿著窗戶滾下,窗外的風景像被打濕的水墨,所有的色彩亂成一團,什麼都看不真切。A市的光景混沌一片,讓人有一種脫離世界游離在莫名空間的錯覺。

  她收回目光轉頭看向前方,公交車的擋風玻璃被雨刷划過,前路清晰了剎那又模糊,如此反反覆覆。

  「今晚過後你打算怎麼辦呢?」她目光隨著雨刷來回移動,輕聲的問。

  「不知道,過了今晚再說吧。」白天沒有人看得見他,他沒辦法正常生活,夜晚自然也是無處安身的流浪。

  「千鶴……」

  「啊?你說什麼?」

  「我說你以後就叫千鶴吧,我總不能叫你喂喂吧。」涼雪深轉頭看向身邊帥氣的少年,眼中帶了點點笑意,「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那以後就是朋友好了。」

  「啊,謝謝。」少年愣愣的點頭。這是他第一次見少女笑,其實她笑起來很好看,可偏偏她總是喜歡板著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勿擾的模樣。

  「不客氣。」

  他們之間的對話總是那麼短暫。涼雪深收回視線繼續看著擋風玻璃上的雨刷,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地緊緊的,指甲陷入了肉中。此刻,唯有膝蓋上的點點疼痛能夠讓她保持冷靜,讓她強迫自己去認識結交少年,不要像個怪物一樣逃避著這個世界。

  她確實有病,從輕微的社交障礙到重度的社交恐懼症,不是她所求的,但她沒想過要去治療,她沒有錢,也沒必要。假如能夠康復,她或許可以克服自己去試試。

  接近兩個多小時的路途,兩個多小時的沉默。下了公交,少年將書包還給少女:「再見,明天見。」

  「你……」打算去哪裡?涼雪深欲言又止,終究沒有問出來,「再見。」她朝著他點點頭,抱著書包跑進旁邊的巷子,她的背影不帶絲毫留戀的消失在大雨中。

  少年站在原地看著涼雪深離開的方向,淋濕的襯衫緊貼在身上,凸顯出他精瘦的身軀,單薄而落寞,不是因為某個人,而是面對這座城市這個世界的孤獨與無助。他望著那個方向矗立了良久,才轉身在潮濕的長椅坐下,聽著嘩嘩的雨聲,看著沒有生氣的街道,享受著一個人的寂靜。這一刻沉寂的不是喧囂與聲音,是生命。

  涼雪深發足狂奔,仿佛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眼見就要到家門口,她卻瞬間停下腳步,呆呆的站在大雨中看著旁邊鄰居家的門口。今晚,沒有女人的大吵大鬧,也沒有小孩的哀嚎,只是……

  曾經日日夜夜嘶嚎的小孩就這樣站在門邊,手裡握著一把菜刀,刀刃上血淋淋的,他身後的大門裡浸出的鮮血與屋外的雨水混為一體,很快被沖洗乾淨。小孩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她,那雙曾經渾濁的雙眼變得異常明亮,充滿了瘋狂和希望。

  小孩看著她,看了許久許久後咧嘴一笑,「啪嗒」一聲鬆開手中菜刀,轉身跑出了巷子,跑出了這個讓他生不如死的地方。

  小孩離開後涼雪深跌坐雨中,從開著的門看進去,她看到了那女人倒在地上的屍體。屋裡點著燈,燈光下滿屋的鮮血帶來詭異恐怖的視覺衝擊。雨水模糊著視線,她卻依舊能夠清楚的看到女人那雙被砍下來剁爛的雙手,這雙手是折磨小孩的罪魁禍首,那張經常辱罵小孩的嘴也被割開至耳際。

  這是涼雪深第一次見到屍體,不正常死亡的屍體,兇手是女人的兒子,一個七八歲被女人折磨的快瘋了的男孩。

  涼雪深捂著嘴哭了,分不清是恐懼還是什麼,只是覺得剛才小孩望過來那雙冷漠絕情的眸子像極了自己,卻比自己勇敢多了。面對生活她不是沒有掙扎過,可是她的掙扎都是徒勞無功,她再發瘋之前放棄了掙扎。

  她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明白。

  「涼雪深!你沒事吧!」大雨中的聲音模糊不清,她回頭看向跑進巷子的少年,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久違的希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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