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通房(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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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兒,你沒事吧?」許彥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語調下意識地變得柔軟。【記住本站域名】

  卿兒魂不守舍地搖了搖頭,意思是,她沒事。

  「娘,」許珞眷戀地依偎在卿兒的懷中,猶如乳燕歸巢,「你終於來了!」

  這母子情深的一幕自然也被榻上的韋菀收入眼內,讓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一個橫插到他們之間的外人。

  她眼神複雜地看著這一家三口。

  許珞與許瑤都長得像許彥,兩個孩子長相相似,直到眼前這名叫卿兒的女子出現,韋菀才發現許珞四分像許彥,另外四分像他的生母,他的耳朵、嘴唇都像他的生母。

  許珞抬手指向了周圍的眾人,噘著嘴,氣呼呼地對著女子抱怨道:「娘,他們都欺負我!」

  他白皙俊俏的臉頰氣得鼓鼓的,眼神陰鷙。

  他自出生後,就是吉安侯府唯一的嫡子,人人都捧著他,哄著他,自他背上長出紅斑的這段日子,韋菀因為心疼他,更是縱著他,他順風順水慣了,何曾像今天這般被人欺負過。

  許珞的手指從周圍的眾人身上一個個地指過,衛國公夫婦、那些護衛、榻上的韋菀……以及顧燕飛。

  卿兒抬眼看去,淚眼朦朧的眼睛恰好與顧燕飛四目相對。

  「你們聽見嬰兒的哭聲了嗎?」顧燕飛輕輕地嘆息,「她死了,但是魂魄不願意離開,遊蕩於人間,她還緊緊地跟著你們,盯著你們……」

  字字清晰,清清冷冷,仿佛每一個字都敲擊在了人的靈魂深處。

  「……」卿兒周身一顫,不由打了個冷戰。

  她想移開目光,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動彈不得,就仿佛里里外外,從身體到靈魂,再到埋藏已久的那段記憶,都被眼前這個少女看透了。

  瑩瑩的燈火照在顧燕飛的小臉上,她的頭髮與肌膚似乎都在發光,如夢似幻,不似這塵世之人。

  顧燕飛的目光牽引著眾人的視線看向了許珞後背上的「鬼面」,慢悠悠地說著:「瞧,她正看著你呢。」

  「她在向你招手呢,真是個好孩子……」

  顧燕飛突然輕笑了一聲,笑聲有種空靈飄渺之感。

  話落之時,這門窗緊閉的屋內,忽然就無風自起地飄起了一股陰風,將她的衣袖和裙擺拂起,一派飄然欲仙,又讓人覺得莫名詭異。

  許彥與卿兒皆是額頭滲汗,感覺脖頸後方一陣發涼,汗毛倒豎,似乎那「鬼面」赤紅如血的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們似的。

  韋菀的雙眸也是猛然睜大,望著許珞後背上的「鬼面」,那晦暗的瞳仁中有悲傷,有熱切,有悔恨,有遺憾,唯獨沒有恐懼,似乎在期盼著什麼。

  夜色沉沉,此時已是兩更天,窗邊的桌上點著一盞油燈。

  燈火隨著乍起的陰風搖曳,屋子裡的氣氛陰森森的,男孩後背上血紅色的瘢痕在搖曳的燈火中時明時暗。

  這明明只是皮膚上的瘢痕,可越看越像一張猙獰扭曲的鬼面,宛如一個嬰兒在薄薄的皮膚下掙扎著,叫囂著,臉上露出瘮人的微笑,仿佛它隨時都會破皮而出。

  「啊!」卿兒受驚地叫了一聲。

  那明明暗暗的燈火中,她的臉色更蒼白了,白得近乎透明。

  她惶惶不安地看著許珞背上那妖異的紅痕,纖瘦的身子抖如篩糠,眼神混亂得沒有焦點,喃喃說道:「不,不是的。」

  她纖白的手指一把抓住了許彥的袍子,依賴地靠向他,那受驚的目光惶惶地看著許珞背上的血紅瘢痕,似在看著另一個人,聲音發顫:「是你的身子太弱。」

  「不要傷害珞哥兒,這一切都是你娘的錯,是她搶走了我的兒子……」

  「……」韋菀的臉色也同樣變得愈發蒼白,眼神明暗不定,隱約有些聽明白了。

  她的另一個女兒,並不是生下來就夭折的,那也就是說……

  顧燕飛無喜無悲的聲音迴蕩在寂靜的屋子裡:「女嬰的魂魄無處可去,只能尋個地方寄生。」

  「而與她血脈相連之人,與她仇人血脈相連之人,便是這最佳的人選,這就是因果。」

  「現在還只是剛開始而已。」

  「他身上的這瘢痕會越來越重,然後痛疼難當,附在他身上的嬰靈會逐步侵蝕他的魂魄,最後撕裂他的魂魄……讓他永世不能超生。」


  「就快了!」

  隨著顧燕飛的述說,一旁的許珞忽然間皺起了眉頭,煩躁地撓起了自己的胳膊,嘴裡嘀咕道:「娘,我癢,我的背好癢……」

  他用力地撓了胳膊上的紅痕幾下,小臉皺成了一團,「痛……娘,我覺得背上又痛又癢。」

  男孩扭動起身體,一會撓胳膊上的紅斑,一會兒又去撓背,整個人躁動不安,兩眼也變得紅通通的,在這光線昏暗詭異的屋子裡,與他背上的「鬼面」彼此呼應。

  許彥生怕許珞亂撓反而抓傷他自己,連忙抱住了兒子,驚疑不定地看著顧燕飛,似乎在思索著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卿兒一會兒看看兒子,一會兒看看顧燕飛,心頭如同被針刺般,一陣銳痛。

  她眸中露出驚恐之色,淚水急速地盈滿眼眶,淒婉地哀求道:「這位姑娘,你能救他是不是?」

  「稚子無辜。」

  「你們別遷怒他。」

  卿兒的眼睫微顫,兩行清淚滾落她清淡如雪的面頰,宛如滾於曇花花瓣上的夜露。

  而這一幕似乎刺激到了許珞,許珞一邊撓著自己的皮膚,一邊喊道:「娘,你幹嘛要求她!」

  韋菀罔若未聞,怔怔地看著許珞身旁的這名青衣女子,終於將這張臉與記憶中的一張臉龐重疊在了一起。

  她終於認出了對方,脫口道:「你是玉卿!」

  卿兒蹲在地上抿著櫻唇,一言不發,那瑩潤如玉、白皙勝雪的面龐楚楚動人,裊裊娜娜。

  這個時候,沉默便是承認。

  旁觀許久的衛國公夫人蹙眉問韋菀道:「阿菀,你認識她?」

  「她是許彥從前的通房丫鬟。」韋菀艱難地說道。

  九年前,韋菀嫁進吉安侯府後不久,就曾問過許彥,要不要給玉卿一個名份。

  像他們這樣的勛貴人家,男子在大婚前有一兩個通房太正常不過了,韋菀並沒有在意。但是,當時許彥親口對她說,他把人放出府了。

  曾經,韋菀一直以為是許彥對她的尊重,哪怕她婚後兩年沒有懷上子嗣,許彥也不曾納妾。

  她又何曾能想到原來許彥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衛國公夫人的表情更冷,黑著一張臉冷聲質問道:「許彥,你既然已經有心上人了,為什麼還要來衛國公府求親?!」

  他們韋家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多的是人求娶,但凡許彥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願,韋家絕對不會勉強。

  「……」許彥另一手摟住了玉卿,沉默不語,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他一直喜歡玉卿,可他也知道玉卿的身份實在太低,不能當正室。

  當時,他還是吉安侯世子,為了爵位的承襲,他需要有一個嫡子。

  所以,他只能順從父母的安排,與韋菀定了親,想著等成親後,就可以納玉卿為妾。

  可沒想到,就在他隨韋菀三日回門的那一天,玉卿獨自離開了,下落不明……

  每每想起那段苦澀的往事,許彥就覺得心口像是被剜去一塊肉似的疼痛難當。

  「爹爹,我好難受!娘,我癢!」被許彥抱在懷裡的許珞簡直要哭出來了,像蛇一樣扭動著身體。

  他赤裸的後背上的赤紅色瘢痕就像滲出了滴滴鮮血一樣,就仿佛這張「鬼面」在哭泣著……

  又是一陣陰風突起,將那油燈的燈火幾乎吹熄,燈芯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火光,屋裡陡然間暗了不少,連周圍其他人的五官也變得陰森詭異起來。

  玉卿徹底慌了,六神無主地跪倒在地,重重地對著顧燕飛磕了下頭,乞求道:「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兒吧,他只是個孩子。」

  只要她的兒子平安無事,她願意付出一切。

  她一派慈母之心,頗有幾分感天動地的悲愴。

  顧燕飛的唇角始終微微彎起,讓人看不透她的喜怒。

  「那也只是個嬰兒而已。」顧燕飛意味深長地說道,雙眸鎖住對方的視線,「屍骨不全,何以往生。」

  「……」玉卿的瞳孔翕動,額頭磕得微微發紅,眼神又變得恍惚起來,似乎又聽到了女嬰不甘的啼哭聲。

  屍骨不全,何以往生?!


  那女嬰不能投胎,便會纏著她的日子,不死不休……

  玉卿心頭苦澀,慘白的嘴唇動了動,少頃,才輕聲地吐出幾個字:「在……在亂葬崗。」

  即便她的聲音低若蚊吟,周圍的其他人也都聽得相當清楚。

  韋菀咬牙切齒,雪白整齊的牙齒被她咬得咯咯作響。

  玉卿垂下了眼眸,一手再次攥住了許彥的衣袍,雙眸中又噙滿了淚水,訥訥道:「是那孩子身子太弱,沒有養活。」

  縮成一點的燈火又慢慢地變亮,搖晃著燃燒在油燈上,光影交錯。

  「是嗎?」顧燕飛意味深長地嘆道。

  「娘!」許珞尖聲喊道,身子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白微微翻上,脊背挺直,那樣子詭異至極,仿佛鬼上身似的。

  「珞哥兒,你別嚇娘。」玉卿嚇得幾乎心神俱滅,心疼得不能自己,兒子就是她的命根子。

  她完全無法思考,激動地又道:「她是凍死的!」

  ------題外話------

  沒有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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