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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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還小的時候,曾經路過雲州。雲州風沙大,它飛了一路,在一處小村莊子裡面歇腳。

  但天有不測風雲,鳥有旦夕禍福,它歇腳的時候,腳被一個孩子打傷了。

  將軍是學了幾句人語的。人罵它:畜生,畜生。它就拍打著翅膀罵打傷它的孩子:畜生,畜生。

  然後轉頭就飛,一點也不戀戰,十分的慫。

  孩子追著上山,它拼命的飛,最終孩子不見了,它得意洋洋的飛到樹梢上想要歇息養傷,誰知道一不小心就從樹上掉了下去,正好砸進了一個八九歲姑娘的懷裡。

  一人一鳥對視,將軍的豆豆眼瞪大了,大概是小姑娘長的好,它並沒有立刻飛走,而是在小姑娘的懷裡蹭了蹭。

  小姑娘倒是沒有想太多。許是見它聰明,心地有良善,便給它治腳傷,還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毛毛。

  在還沒有將軍這個名字的時候,它對毛毛還挺滿意的。

  它特別喜歡自己的羽毛,時常會用嘴巴梳理。小姑娘對它很好,雖然沒有把它帶回家裡去養,但是就養在山上,還給它做了窩。

  隔上兩三天小姑娘就會上山給它帶吃的。它很滿足。畢竟不愁吃的了。

  就沒有飛走。

  日子過的悠閒起來,它就在這個小山村子裡面安了家。有時候小姑娘給它餵了吃的之後,還會在樹底下背詩。

  將軍之前也跟過一個主人。主人會背詩,有時候還會教一教它,但它一直沒學會。所以主人總罵:畜生,畜生。

  但小姑娘念詩,它小腦袋不懂為什麼,還是能跟著學的。聽得最多的一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它搖著小毛腦袋念,小姑娘也挺驚奇的。然後有聲音從不遠處叫她:三丫啊。

  它跟著叫了一句:三丫啊。

  小姑娘笑了起來,「毛毛,我叫筠霧。」

  它跟著叫:「筠霧,筠霧。」

  小姑娘滿意的走了。它站在樹梢上,突然就把一句話連了起來:「筠霧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小姑娘不懂這話的意思,捂著嘴巴直笑,「毛毛,過幾天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將軍飛來飛去,「吃的,吃的。」

  但過了半年的模樣,將軍三天沒吃的了,小姑娘也有三天沒有上山了。它雖然不懂為什麼,但是一隻鳥怎麼能餓肚子呢?

  它飛走了。從雲州一路往東飛,飛到了冀州。然後又停在了一處地方歇腳。

  鳥生不幸,它的腳又受傷了。它便乾脆停在樹上歇息。正巧,一行人往這邊來,將軍探頭探腦的伸出小腦袋看了看,然後啪的一下,沒站穩,摔進了一個少年人的懷裡。

  將軍敏銳的感覺到這個人能給它吃的,開口就道:「吃的,吃的。」

  少年人嘖了一聲,估摸著是第一次看見它這樣聰慧的鸚鵡,便讓人把它帶了回去,不僅給它吃的,還給了它一個新名字。

  將軍。

  這比毛毛可好聽多了。它沒多久就知道將軍是在叫它。

  然後,還多了人來服侍它。將軍興奮得嘎嘎叫——在小村莊時,跟村子裡面的鴨子學的。

  但一隻鸚鵡的嘎嘎聲註定不會被人喜歡,於是被少年人一瞪,將軍就不敢哈哈了,只敢跟著其他人學:「殿下啊——殿下啊——」

  太子饒有興趣的道:「這隻蠢鸚鵡,怎麼總是喜歡說個啊字。」

  跟在他身邊的劉太監猜測,「估摸著是之前的習慣。」

  太子感慨:「一隻鸚鵡也有習慣了,可見人也是喜歡做自己習慣的事情。這次來冀州,孤就發現,這裡的百官習慣去剝削百姓,父皇卻習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種話大逆不道,劉太監就跪了下去,太子無所謂的擺擺手:「孤也只抱怨抱怨罷了。」

  然後一轉頭,就見這隻鸚鵡好像真的能看得懂人的情緒和聽得懂人話一樣,見他一生氣,就不敢再說話了,只縮在角落裡面,一點也不敢動。

  成精了?這麼聰明。太子殿下喜歡聰明的人,自然也喜歡聰明的畜生。他本來就喜歡養鸚鵡,於是道:「把它帶回宮裡面去吧。」

  將軍就這樣被帶進了宮。它得到的照顧更好了。將軍邁開了嘚瑟的步伐。


  照顧它的人叫夏隱,它剛開始對她還有點諂媚,後來發現自己應該很受寵之後,它就開始造次了。具體表現在別的鸚鵡規規矩矩的待在籠子裡面,它是逮著機會就往外面飛。

  太子喜歡他的這股機靈勁,特地吩咐:「不用管它,要是真的聰明,就知道不往東宮外面飛,若是不聰明,往外面飛了去,也就不用留了。」

  夏隱只能遵命。於是將軍在她的眼裡,就變成了一個刺頭一般。刺頭將軍三天兩回往外面飛,但是跟太子殿下說的一樣,真的很聰明,因為它只往太子殿下的小書房去。

  這條路它絕對認識了!

  夏隱還發現,它叫她的時候,語調也不一樣,帶著點趾高氣昂。

  夏隱:「真成精了!」

  這日將軍又往外面飛,她跟著跑,跑得慢了一些,結果卻聽見這畜生在裡面情真意切的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筠霧啊——筠霧啊——」

  夏隱當時就想死過去。但是想了想又不對:筠霧跟將軍還沒見過面呢。

  後來才知道,筠霧養過將軍。

  這可真是……真是緣分。

  劉太監後來也擦汗,「幸虧將軍來了,不然,小筠霧這條命可能都保不住。去了別的地方,她這張臉可怎麼辦喲。幸虧,幸虧,這也太巧了。」

  是很有緣分。太子殿下雖然嘴上沒有說過,但是心裡還是覺得跟這個聽話的婢女是有點緣分的。

  她聽話,又剪了一個齊額的頭髮,實在是讓人討厭不起來。於是就留了下來,看著還挺舒坦的。

  新主人舊主人都在一起了,將軍也挺興奮的,張嘴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它念這句詩念習慣了,根本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時不時就要拿出來念一念。

  新主人的屋子比舊主人給它做的窩可好多了,將軍呆得很舒適,時不時在竹林裡面飛一飛,又跑到桃花樹上呆一呆,偶爾還去舊主人懷裡蹭一蹭,頭上踩一踩,小日子不要過的太好。

  但鳥生總不是那般一帆風順的。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面,一隻叫做猛虎的貓出現在了它的視野裡面。

  平日裡趾高氣昂的將軍,總是欺負其他鸚鵡的將軍終於棋逢對手,綠豆眼睛一眯,站在樹梢上的身子一緊,然後對準猛虎就飛撲過來一啄。

  它啄……沒啄到,反而被猛虎一巴掌拍飛了。

  將軍委屈巴巴的找到舊主人告狀:「筠霧啊,筠霧啊——」

  折筠霧:「……是你自己先去啄猛虎的,打架打不過,怎麼還回來告狀了。」

  將軍才不懂!主人不幫,它揮起翅膀自己干,偶爾也能贏幾回,但大多數時候,是被這隻死貓給按在地上打的。

  有那麼一兩次,死貓還咬住了它,將軍嚇得瑟瑟發抖,整個鳥生到了關鍵的時候,它垂著頭,喪著氣,殷勤討好的叫:「猛虎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猛虎呸的一聲,把它吐了出來。

  折筠霧在不遠處看著捂著嘴巴笑。太子殿下正拿著書教導她詩文,見她分心,被窗外的貓鳥相爭奪了心去,便輕輕的用教尺打了她一下手心,「要專心。」

  折筠霧就立馬專心的讀書起來了。

  將軍可憐兮兮的飛過來,落到舊主人的懷裡去蹭,又被新主人拎起來扔了出去。

  被扔的時候,還聽見新主人不滿的輕聲道了一句:「扁毛畜生,倒是知道占便宜。」

  將軍有話學話,「扁毛畜生!扁毛畜生!」

  齊殿卿:「……」

  倒是折筠霧走過來,嚴肅的教導它:「不可以這樣說自己哦!」

  齊殿卿:「……」

  他笑了。

  將軍委屈。後來又過了一陣子,它跟猛虎打架打的多了,也打出了經驗,偶爾也能占據上風,正當它春風得意之時,舊主人過來看它,沒有平日裡的那股高興。

  將軍狐疑:「筠霧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舊主人聽見這句話,卻臉上更加愁苦了。

  然後,舊主人就消失了。將軍的鳥生再次迷惑起來。

  新主人好像很傷心,從前站在窗子邊的時候,總是笑盈盈的看著它,如今卻不再有笑容。


  將軍飛過去,想要找到一點就主人的氣息,先是飛到了她平日裡坐著做針線活的凳子上。那裡還擺著她的針線簍子,將軍在上面跳了跳,狐疑的朝著四周喊:「筠霧啊——筠霧啊——」

  新主人苦笑一聲,蹲下來摸了摸它的頭,手很溫柔,「她走了。」

  將軍聽不懂,還是在四處找,就連書架縫隙也被它看過了,還是找不到,新主人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在屋子裡面飛來飛去,最後道了一句:「別找了,她不會回來了。」

  他緩緩的道:「此生,恐難相見。孤見不到,你也見不到……」

  將軍哪裡懂這個,鳥腦袋都垂了,連跟猛虎打架都顧不上了,還在四處找。

  猛虎好像也很懂事,在它找舊主人的時候,它也跟在後面喵喵的叫喚。有時候也會叼著舊主人給做的它的小鈴鐺四處跑,鈴鐺一響,新主人就會出來看看。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久到將軍都已經開始忘記舊主人了。它到底記不得太多的事情,每日裡又開始跟猛虎打架。

  只新主人好像越來越高興,有一天,讓小太監帶了它出去,將軍伸出腦袋一看,探頭探腦的試探性喊:「筠霧啊——」

  然後就更加肯定,撲著翅膀就過去了,筠霧啊,可想死它了!

  折筠霧抱著它,「將軍,殿下好嗎?」

  將軍只聽懂了殿下兩個字。它喊:「殿下!殿下啊!」

  折筠霧笑起來,「誰說你聰明的,你應該要說好。」

  將軍努力站在她的頭上踩:「好,好!」

  然後習慣性連起來:「殿下好!殿下好!」

  折筠霧夸它,「你真是這世上最聰慧的鸚鵡。」

  將軍情不自禁的學了幾句鴨子叫。

  「嘎嘎——」

  折筠霧:「——哪裡學的。」

  小雨:「怕是從街上來的路上學的。」

  她笑著道:「這是將軍呀。名字真好聽。」

  將軍得瑟的走起了小步子。此後餘生,它就再也沒有跟舊主人和新主人離開過了。

  只是過了幾年,兩個主人有了孩子,它跟猛虎跟著孩子們睡。尤其是歲安。

  將軍每天晚上其實都很抗拒跟她睡,她有刀!那刀讓它身子冷。

  不過這些原因,一隻鸚鵡是不知道的。它只知道自己看見白花花的刀就怕,可小主人的身子香香的,它也很喜歡。

  兩相難選擇,最終還是選擇了香香的身子。只不過,它發現猛虎好像在刀上不能行走了。

  它都不能跳起來打它了。將軍從那時候開始,就覺得鳥毛雖然沒再被猛虎咬,但還是不高興。

  過了一個冬日,猛虎沒了氣息。對於將軍而言,它只是發現它再去撩架它都沒了反應。

  將軍試探性的把身子往它嘴巴裡面去湊,卻依舊沒有用。

  猛虎的嘴巴再也沒有張開過。然後就被埋進了土裡。

  將軍不能理解這個事情。它只是飛到園子裡面,守在埋猛虎的地方,以為它藏到了土裡去,鳥爪子和翅膀掘土,卻被守園的小太監給趕跑了。

  將軍氣沖沖的飛回宮裡面去,賴在舊主人的懷裡告狀:「猛虎!猛虎!」

  折筠霧嘆氣,「猛虎死了。」

  將軍重複她說的話:「死了,死了。」

  折筠霧點頭,「死了。」

  死了這個詞,將軍學會了。時不時就說兩句死了。

  好在它記性也不好,這種不是它習慣說的話,記不了太久,於是沒過多久,就忘記了這兩個字。

  又過了幾年,阿黎出生。它又跟著阿黎玩。

  因為孩子們長大之後,都有了自己的事情,不能帶著它出門或者辦事情。

  將軍作為一隻會說話的聰明寵物,在小時候可能是孩子們心裡的寶貝,但是長大了之後,這種寶貴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對於皇家成長的孩子來說將軍已經算不得什麼。

  也沒有時間再陪著它。

  將軍自然而然的就跟阿黎混在一起。但是阿黎也有長大的時候。

  他出走遊學的那一年,將軍已經老了。伺候它的小太監又多了兩個,但它已經非常虛弱,說出來的話聲音也開始小了,不像當年那麼尖銳而嘹亮。


  折筠霧嘆氣,「怕是撐不過這個冬日。」

  她寫信給歲安和阿黎,大概告訴他們這個事情。但是孩子們不可能因為一隻鸚鵡就回來。

  當時,歲安在整軍,阿黎在求學,路途遙遠,馬車太慢,回來也趕不上了。折筠霧很是遺憾,這也是她一生中最遺憾的事情了。

  在她看來,將軍陪伴了她的一生,也陪伴了孩子們最好的一段時光,但它年老時,還有兩個孩子卻不在它的身邊。

  她那日早間起來去看將軍,將軍努力的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

  「筠霧啊——」它叫,然後又慢吞吞的把眼睛合上,好像睜開眼睛已經花費了它所有的力氣。

  折筠霧眼角有些濕潤,太醫說了,也就這兩日將軍恐會離世。她覺得應當是今日。相處的久了,可能對方離世自己真的有預感,果然沒過多久,將軍再次努力的睜開眼睛,用盡最後一句話的力氣跟她道:「筠霧啊——山有木兮木有枝……」

  折筠霧哎了一聲,眼淚緩緩流下,坐在一邊,把它當做一個人一般,第一次鄭重其事的回它:「將軍啊——心悅君兮君不知。」

  將軍的小眼睛顫了顫,然後緩緩的閉上。

  齊殿卿一直陪在旁邊,見此有些傷心,「它這也是壽終正寢,活得夠長了。」

  兩人都很傷心,把它的屍體親自埋在了猛虎的旁邊。然後在兩邊栽上了桃花樹。煞有其事的立了碑。

  將軍之墓。

  每年清明,折筠霧和齊殿卿都會帶著人過來掃墓,有時候散步散到這邊,還會過來歇歇腳,給它們燒柱香,倒是把它們當做人一樣看待了。

  某年,有文人聽聞了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這一對寵物的故事,便做了一首曲子傳唱。

  折筠霧聽聞後,還讓人唱給她聽過,不過最後卻嘆口氣,跟坐在下首,陪著她一起聽取的小輩們說,「曲子裡面寫它們兩個人關係好,其實不然。」

  「它們爭吵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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