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正文完結(1) 正文完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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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關打仗,錢糧先行。秦冠魁自從被齊殿卿耳提面命,便將這事情放在了第一重的位置。

  於是天天跟在他阿爺屁股後面轉,學這個學那個,生生把他一個不愛讀書的人逼成了學富五車之人。

  他學這麼多,不就是因為對公主好嗎?他是公主的人,就算是太子殿下,他也沒有這般掏心掏肺過。

  那他為什麼對公主好?還不是因為公主想要他做將來的駙馬嘛。

  作為駙馬爺,對公主好是應該的!這次來邊關,本來也輪不到他,還是他大著膽子到陛下的面前哭了一通才得來的。

  回去之後收拾行囊來邊關,他阿爺還在那裡說他簡直丟了秦家的臉面——男子漢大丈夫,哪裡有能在陛下面前哭成那樣的!

  但是秦冠魁一點也不在乎,氣沖沖的對著老頭子大吼,「得了吧,再不去,我這個駙馬之位都沒了。」

  根據他的堂叔的兒子的好友來信,公主身邊多了好幾個親衛,其中一個是仗著是公主救的,整日跟在公主身邊,還幫著公主遞手巾洗臉!

  天爺!公主小時候就被皇后娘娘要求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哪裡讓人遞過手巾,就是他也沒有這個殊榮。

  秦冠魁著急啊。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糟糠之妻,在家裡替公主得罪這個得罪那個為她搏前程,但是丈夫卻在外面有了知己,這誰遭的住啊!

  他委屈的對秦尚書道:「這要再不去,到手的公主都飛了。」

  反正他就要來!秦尚書只好氣得在屋子裡面打轉,既捨不得駙馬之位,又氣不過孫兒這般沒有秦家男兒氣概,最後氣得一揮袖子,「隨你去!」

  秦冠魁就哼了一聲,「糟老頭子懂什麼情。」

  他這種年輕人和陛下那種情種才懂。

  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陛下生的!當然了,這話自然要是被他阿爺知曉,准要說一句:陛下將你自小就領了去教,教出來的東西自然是他想要你學的,你當然跟他像。

  但是這種話,沒人敢說,於是秦尚書氣得鬍子吹吹,秦母倒是有些著急,催著秦冠魁快點去。依照她的看法,兒子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又了成果,自然是要快點摘果子的。

  秦母還怕兒子靦腆,道:「這該放下的面子就要放,你是個男人,男人就該死皮賴臉。」

  秦冠魁謹遵母親大人的教導,來到雲州之後,便開始將死皮賴臉的精神發揮到極致。

  歲安到哪裡,他就跟著去哪裡。雖然沒有明明白白說出駙馬兩個字,但是他小心機的動作卻讓大家誤會了。

  比如所,歲安第一天因為太過於驚訝,沒有拒絕他的握手,又因多年熟悉,小時候偶爾也會被這小胖子……哦,如今已經不胖了,被秦冠魁握住手激動的說些什麼,所以倒是沒有什麼感覺。

  再加上這麼多年在邊境上,看慣了男人,也看多了男人,當時一時間沒拒絕,於是秦冠魁便囂張了,沒幾天安,軍營裡面遍布他跟公主青梅竹馬時的事跡。

  比如,公主跟陛下皇后娘娘等人住的園子裡面有許多桃樹,公主就曾經給他親自摘過滿滿一筐桃子吃。

  比如,公主走的時候,讓他等她回去。

  最後越傳越邪乎,說他是皇家養的童養婿,這麼多年,一直是陛下眼裡駙馬的不二人選。

  反正就一句話,他是未來的駙馬。

  這話傳出去倒是有人信。畢竟公主向來不假辭色,但是對他卻好似有些耐心,即便這小子偶爾去牽扯下公主的袖子,她也不會生氣。

  於是,秦冠魁的駙馬之位雖然還沒有落實,但在眾人的心中已經是了。

  秦冠魁很是滿意,再看那個親衛,也不是那般的刺眼了,因為他發現,這小子慫的不行!

  他自卑!

  秦冠魁就對好友感慨,「他是戰士,是親衛,是保護公主的人,是上過沙場的人,殺過人,衣裳上濺過敵人的鮮血,我自然不敢對他做什麼。」

  他秦冠魁在這一面上不是什麼卑鄙之人,否則就配不上公主的光明磊落了。

  所以,他並不打壓那位自卑的親衛,他年紀比他們還小三歲,如此年輕就上了戰場,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人才了。

  不欺少年窮,不欺少年落魄,但是他也挺好的。秦冠魁真覺得自己不錯,他跟公主簡直絕配。

  所以他只表現自己的優勢,讓公主看見就好了。


  可惜……公主的眼裡還是只有刀,沒有他秦冠魁。

  人間慘事。

  要回京的時候,公主也回去,他就跟公主同行。公主身邊的親衛,叫做小石頭的,一般是跟在公主的身後,於是就變成了三人行。

  小石頭一般不說話,秦冠魁有時候跟公主說完話後,便會情不自禁的去看他,發現他屬實是個悶葫蘆。整個人散發著我就是塊石頭的氣息,除非公主跟他說話,否則,他絕對不會多說一句話。

  就像個影子。

  秦冠魁的話多。他說起話來,可以滔滔不絕一天一夜,而且說的都是自己的豐功偉績,歲安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靜靜的聽著,根本不言語,偶爾聽見齊殿卿和折筠霧等人事情的時候,才會追問幾句。

  秦冠魁:「……」

  他這個糟糠之妻,也太過於不受待見了。

  他唉聲嘆氣,問公主,「您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歲安詫異的看向他,「我沒想殺你啊。」

  秦冠魁:「……」

  好吧。那他活著就是公主對他最大的愛意。

  他又好了。眉飛色舞,開始說自己如何在官場上跟那群老狐狸們鬥智鬥勇,給雲州的戰士們討軍銀。

  歲安正經的道謝,「多謝你。」

  秦冠魁得意的翹了翹尾巴,然後偷偷看那塊石頭,嗯,還是沒有反應,低著頭,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一行人走了一路,到京都的時候,歲安這才臉上有了明顯的笑意。然後大軍行到一邊城門遠處的時候,就有人來報了,說陛下帶著文武百官親迎。

  那俘虜和大金的人肯定是不能去的,便分做了兩撥,由主將帶著這次的有功之臣先行,歲安自然在其中。主將還特意叫了她過去,但沒有把她放在第一排。

  她按照功績站在第二排里,到了城門口,就見阿爹一雙眼睛已經看了過來,但因百官在,並沒有率先走過來,而是說了一段話之後,百官和將士們又跪了一次站起來,他這才毫不避諱的喊:「歲安,來,來阿爹這裡。」

  歲安快走幾步過去,她穿著上戰場的鎧甲,戴著頭盔,腰間別一把大刀,整個人英氣逼人,氣勢不凡,齊殿卿高興的道:「好啊,好啊,歲安,你很好。」

  阿昭也笑著走過來,想念的抱了抱歲安,「你可是嚇死阿兄了。」

  歲安也很激動,但是此時此地不是什麼說話的地方,齊殿卿便道:「待會百官散去,你先回去看你阿娘和你弟弟,他們在夏園不好來,已經備好飯菜等你了。」

  他說到這裡,竟然有些哽咽,「歲安,你離家多年,你阿娘想你的很,你快些去看她吧。」

  歲安也有此意。她便跟同僚們道:「我先回去了,我家阿娘和弟弟在等我。」

  同僚:「……」

  那就是皇后娘娘和三皇子嘛。

  到了京都之後,才更加感受到歲安是尊貴的公主的事情。

  歲安對小石頭道:「你先去驛站等我,等我忙完了宮裡的事情,便去找你。」

  小石頭悶悶的嗯了一聲,然後牽著馬走了。

  秦冠魁就湊上去道:「這下子老實,但到了京都的地界,誰也欺負不了他,公主,你放心,我准能替你護住他不受欺負。」

  歲安點頭,「好。」

  她便再不願耽擱分豪,連忙去夏園裡面。

  折筠霧早就準備了一大桌子菜等她。她著急的等在門口,見一匹馬狂奔而來,馬上的人穿著鎧甲,腰間別著的大刀迎風闖出烈烈雄風,見了她在門邊,大喊著叫阿娘,折筠霧的淚水一時間沒忍住,直接流了下來。

  這個孩子十三歲就離家,一個人在外面,她擔了多少心,流了多少眼淚,但不敢叫她回來。生怕她開了這個口,歲安沒事,她的心卻要靜不下來,然後走了偏道,費勁心機讓她回家來。

  所以她都不敢想。

  不敢想,從前其實心裡也不信神佛的人,都開始日日給菩薩虔誠的燒香。多少個日日夜夜,她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才將人給盼了回來。

  她立馬走上前幾步,將從馬上下來的歲安抱在懷裡,哭道:「歲安,你好狠的心,這麼多年,竟真的不回來看阿娘。」

  歲安眼角濕潤,顫抖著在折筠霧的懷裡哭,好一會兒才道:「阿娘,女兒不孝,是女兒這麼多年沒有盡孝。」


  兩個人抱頭痛哭,阿黎從旁邊走出來,看著這個陌生但是有熟悉的阿姐,喊了一句:「阿姐,我是阿黎。」

  歲安自然記得。她拍拍阿黎的腦袋,「你長大了。」

  阿娘老了一些,阿黎也大了。

  一去經年,回來之後,發現大家都在變,她錯失了他們這些年的時光。

  歲安坐下吃飯,吃著吃著便感慨,「這是楊太監做的吧?」

  還是當年一樣的味道。

  折筠霧點頭,給她夾了一塊豬蹄,「晚間還做烤全羊。」

  她道:「楊太監身體不好了,這可是他主動強撐著起來給你做的。」

  楊太監也算是長壽之人了,今年已經有七十多。

  歲安想到小時候吃他做的飯,道:「合該去看看他。」

  不管怎麼說,還是有幾分情誼在的。

  歲安能放在心上的人不多了。折筠霧便道:「去去也好……他如今是過一天少一天,你能去看看他,於他而言,便是可以圓滿了。」

  於是歲安便去了楊太監。他躺在院子裡面曬太陽,見了她來,連忙跪在地上磕頭,歲安便道:「不用跪。」

  阿娘說的沒錯,這個老太監確實快要去世了。他主動起來給她做膳食,倒是讓她心裡記起了多年以前,她還是一個孩子時,楊太監對她的照顧,他會做的東西多,又對她好,便總是做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給她吃。

  她道:「剛開始離開家之後,倒是想念你做的吃食。」

  楊太監很是激動,他也算是看著歲安自小長大的,倒是知道她的性子。能被她見一面,能被她說紀念著吃食,是真的被她記住了的。

  他樂呵呵的道:「公主喜歡就好。」

  他的年歲實在是大了,牙齒也掉了很多顆,味覺更是遲鈍了許多。更可怕的是,他的記憶力開始下降了。

  有一回,他給陛下和皇后娘娘做膳食,鹽放了一遍,他沒記住,然後又放了一次,這般盛了出來,嘗了味道,他自己竟然沒有嘗出鹹淡來。

  幸而他自己仔細,知道自己老了,已經叫小徒弟來試菜了,這才發現了菜太鹹的事情。

  楊太監就坐在那裡,一點兒也不知道怎麼辦。他一向是運籌帷幄的,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像個孩子一般,完全沒有主意。

  然後在小徒弟關切的召喚聲中回過神,突然有些悲戚。

  他道:「我老了。」

  小徒弟當時就跪了下去。

  「師父,您不老,您可是陛下面前最得意的廚子。」

  楊太監嘆氣,「再得用,都老了。」

  老了,就得把機會讓給年輕人。楊太監知道,自己這個位置已經被那些小崽子們盯穿了。

  一個蘿蔔一個坑,他占著陛下一家的勺子,那其他人就沒有能在陛下面前露臉的機會。這般一算,他還是挺招恨的。

  但楊太監不怕招恨,他還挺得意的。多少人記恨他,他就有多麼得意。讓他自己說,他這輩子,雖然只是一個膳食太監,但是,卻比多少大官都強。

  那大官得過陛下的誇讚?大官親自給陛下布過膳食?楊太監知道,人家那些大官也不稀罕,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比他們強。

  而且,大官們今日是大官,明日說不定就被貶了,他楊太監卻不是。他是占住膳食防大太監這個位置幾十年,從來沒有一日變過,養了陛下的嘴巴,又養了皇后娘娘,最後還養了小主子們。

  論起功績來,他一點也不怵。

  但是再得意,心裡再覺得自己有千般萬般的本事,終究歲月不饒人,無論是什麼人,都有年老的時候。

  楊太監知道,自己這股春風得意的勁頭一旦碰上了「英雄遲暮」四個字,便該要被搶去了。

  比如他,一個膳食房的大太監,如今嘴巴已經嘗不出味道來了,腦子已經記不住鹽放了幾遍,那就是到了暮年。

  於是就求了春隱,讓她跟皇后娘娘說一說,讓他在宮裡面安享晚年。

  太監到了他這個地位,這個年歲,有主子恩典是可以出宮去的。楊太監這麼多年來積攢了不少銀子,他去了宮外,便可以置辦宅子和地,買幾個奴才,日子過起來也是快活的。

  但是楊太監不樂意。


  他知道,自己都這般大了,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點兒好處也沒有,周邊的人不知根不知底,又不是宮裡出去的,沒有人能跟他說的上話,住在那種地方自己也活的沒意思。

  索性就還住在宮裡面,有小太監伺候著,這周圍是他住了十幾年的地方,里里外外閉著眼睛都能摸過去,何況這裡還有陛下。

  倒不是說他楊太監對陛下的情誼有多深,只好歹他是陛下面前說的上話的人,別人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也不會對他怎麼樣。

  所以就留了下來,沒想過出去。這般過了兩三年,他一次也沒有進廚房,只是偶爾到御膳房裡面去指導那些小太監們做膳食。

  他的手藝也許不是最好的,但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以及小主子們都習慣吃他的菜了,所以即便他的菜煮的不是最好,可依舊是小太監們想學習的東西。

  楊太監覺得,只要有人肯學,那就說明他還是有用的,於是也樂意教導。

  他就這樣一日又一日的過著重複的日子。唯一變化的是他的身體。就好像一張桌子,剛開始缺個腳並不嚴重,拿一個東西墊在下面就可以繼續用。

  但搖搖晃晃的用了幾年,桌子終究是不再牢靠,到了該散架的時候了。

  楊太監也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他就想在自己死之前再做點什麼事情,正好公主要回來,他覺得自己可以再動一動,若是能讓公主吃的高興,就說明他的手藝沒有差。

  誰知道做了一頓飯,還讓公主親自來看他了。楊太監自然要感激涕零的,等公主走了,他躺在椅子上面,想了再想,終於記起,比起他這個老東西來,劉太監又年輕得二十歲,倒是一直跟他稱兄道弟,自己還要對劉太監陪小心。

  他就叫小太監去喚劉太監來。因為大軍回京,劉得福被皇帝差遣忙的熱火朝天,一聽小太監說楊太監叫他去,心裡還有些怪不高興的。

  「真是越忙的時候越添亂。」

  但嘴巴是這麼說,人卻還是來了。

  「什麼事情呀?著急忙慌的,聽說今兒個公主來看你了?」

  楊太監就笑著道:「劉得福,你的命夠好的。」

  楊太監如今想來,雖然劉太監這個人算不得頂頂聰明,可卻陰差陽錯得到了陛下的賞識,讓他一步一步地坐在了大太監的位置上。

  但凡陛下不是個念舊情的,劉得福就得給這宮裡其他的人精讓位。

  楊太監就第一次以長輩的身份跟劉得福說話:「你這個人,聰明是很聰明的,也聰明到了地方上,得了陛下的喜歡。」

  「可你還有一個死穴,你知道是什麼嗎?」

  劉得福剛開始沒想到楊太監著急忙慌的把自己叫過來是說這些閒話,但是想了想,這又不是楊太監的為人,他耐著性子問:「是什麼呀?」

  楊太監道:「你這個人,看著精明,但實際上心地軟,做什麼事情都下不了狠手,以為人人都留著點良心。這般下去,終究有人會代替你的。」

  劉得福還以為他要說什麼,聞言笑著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他都這把年歲了,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人,自己難道還能不知道嗎?他自己心裡有數。

  剛要說,卻見楊太監的精神越來越不濟,他驚恐了一瞬,「老夥計,你該不會要死了吧?」

  楊太監聽見他這句話,就勉強睜開了眼睛,笑著道:「這幾日可是大好的日子,公主班師回朝,我這老頭子怎麼敢在這上面觸眉頭,給主子不痛快?就算要死,也要過一陣子再死。」

  他嘆氣,「我夢見小盛了。你說,你這般心地軟,可這世上還有第二個小盛嗎?劉得福啊,人生在世,該狠還是得狠,吃了一次虧,上了一次當,就不要再吃虧上當了。」

  劉得福還挺感動的。因為在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眼裡,小盛那件事情也許算不得什麼,但其實對於奴才們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事情。

  他劉得福知情不報,陛下只要言辭逼供,小盛為了清鶯,可能就會把他供出來,到時候百口莫辯,畢竟這是欺君罔上的事情。

  小盛這件事情完全就是劉得福運氣好,碰見了陛下這個主子。可是一次能這樣,那兩次呢?

  終究是會翻船的。楊太監有無數個徒子徒孫去讓他說這些大道理,但是,他還是想要把這些話說給劉得福聽。

  劉得福便有些傷感。他又不是什麼孩子,自然知道楊太監這是真的不行了。他哎了一聲,「多謝你的好意,我記下了——」


  然後道:「你給人做了一輩子的飯,臨終前,可想要有人給你做一頓飯?」

  楊太監就道:「怎麼,你想給我做飯?」

  劉得福擼起袖子,就給他炒了一碗蛋炒飯。他把飯放在楊太監的面前,「你還記得嗎?很久之前,咱們兩個都還沒有進東宮的時候,你我都不是什麼厲害的人物,當年我落魄的時候,你偷偷摸摸進廚房炒過一碗蛋炒飯給我。」

  楊太監就仔細的想了想,發現自己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他笑起來:「所以我說你這個人喜歡念舊情,你這樣的人,幸虧遇上了一個好主子。」

  「只是主子終歸是主子,脾氣瞬息萬變的,哪裡就能寬容你一輩子,所以我告訴你的話,你千萬要記得。」

  他還要說更多,但小平已經過來叫劉得福過去了。他道:「乾爹,陛下叫您去送東西。」

  雲州打了一場大勝仗,這次來了不少有功之臣。皇帝心裡自然欣喜,就什麼東西都願意給他們一份。

  皇帝要送,自然就有人為他跑腿。這跑腿的人不能太有身份,免得他們居功自傲,但也不能沒有身份,給他們失了臉面。

  所以,劉得福親自去送,就合適的很。既不顯得太過於張揚,也顯得皇帝看重。

  劉得福就辭別楊太監:「你可慢點死,等我忙完了這段時間,我還想再跟你喝一壺酒。」

  說完就走,行步匆匆,楊太監看了,笑著搖搖頭:「閻王叫你三更走,哪能留到五更回。」

  他在椅子上面搖了搖,還有點興致,唱起了小曲。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他在皇宮裡面,看過了無數的起起落落,如今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死後葬在哪裡,他從來都沒有去想過。一個太監,在活的時候能坐在他這個位置上幾十年,就已經是上天對他的恩賜。

  人死如燈滅,死了之後的事情,楊太監一點兒都不願意去想。他想,隨便,他的屍體被狗吃了,那又怎麼樣呢?

  反正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他躺在躺椅上面,等到太陽落西之後,才慢吞吞的讓小太監扶起來,回屋子裡面去睡。

  結果第二天,他就沒了。

  這可真……劉得福哭的跟死了爹似的,「讓你晚幾天走,晚幾天走,你偏不晚,我那裡還有一壇上好的桃花釀,就是為了讓你死之前喝一喝的,你這個沒有運道的,做了一輩子膳食太監,還覺得挺有臉面,實則一點運道都沒有……」

  折筠霧也聽聞這個消息,她恍惚了一瞬,道:「這是喜喪了吧?」

  壽終正寢的,年歲也大了,沒有痛苦的死去,倒算不得什麼壞事。

  齊殿卿百忙之中對於楊太監的死,只感慨了一句,又匆匆忙忙地跟大金和談去了。

  歲安和阿昭也在這場和談之中,同樣忙得不可開交,兩人只讓折筠霧幫忙送行,然後就腳步匆匆。

  唯有阿黎哭了一聲,「阿娘,又有一個人死了。」

  折筠霧嘆氣點頭,「對。」

  一個老太監死了,好像沒有什麼值得傷心的。也不知道有什麼人會為他傷心。她即便此時此刻是傷感的,過不了幾日,也會漸漸的把他給遺忘掉。

  甚至,她可能還會喜歡上別的菜餚味道。那他存在的痕跡都會慢慢的沒掉。

  可能人生,就是如此。

  她搖搖頭,道:「阿黎,行個禮吧,他待阿娘是不錯的。」

  她十二歲進東宮後,吃的就是他做的膳食。

  阿黎嗯了一聲,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母子兩個人往回走,這場祭奠就算是完了。

  劉得福哭了一陣子,抹抹眼淚,也得繼續回去幹活。

  這場大秦和大金的和談前前後後經歷了一個半月才結束,在此期間,齊殿卿春風得意,走路都是帶風的。

  最終大金割地賠償,金銀珠寶等各種物品若干。晚間,一家子人齊聚,齊殿卿越看歲安越是歡喜,「如今,你已經有了功勞,朕想著,你也別熬資歷了,索性一步登天,做雲州大將軍。」

  歲安連忙搖搖頭,「這哪裡使得,使不得。反正,女兒是想一個腳印,一個步子走的,如今才一場戰爭,算不得什麼的。」

  若是想要走一步登天的路子,那她當初就不會在雲州城裡面風吹日曬做小兵了。


  齊殿卿嘆息,「別人家是找不到攀天梯,咱們家卻是有攀天梯,你卻不用。」

  他是皇帝,早年做不得臣子的主,日子過得苦哈哈的,如今自己越過越順暢,但是女兒一個將軍之位,他卻還不能直接給。

  但話是這麼說,誰的子女有出息,誰自己心裡知道。他就感慨:「你自小就懂事,有時候覺得你太懂事了,又於心不忍,可又怕放縱你,反而讓你嬌了性子,廢了自己之前的功夫。」

  做一個父親並不容易。

  折筠霧見他今晚如此感慨,好笑道:「你可真是,又喝了幾杯酒吧?」

  齊殿卿笑了笑,「如今你越發管的嚴了,竟然連喝幾杯酒也管著。」

  不過倒是放下了酒杯,改為讓在旁邊默默吃菜的阿昭提祝酒詞。

  阿昭:「……讓兒子再吃幾口菜吧。這段日子忙死了,都沒有時間好好的吃飯。」

  齊殿卿就看向阿黎,阿黎轉了一下腦袋,低頭吃飯,表示自己一句話祝酒辭也沒有。

  至於歲安,揮刀倒是可以,但是出口成章,實在是有些難為她了。

  折筠霧咳了一聲,「吃你的吧,哪有那麼多講究。」

  阿黎便道:「是啊,阿爹,快起來吃飯吧,哪有那麼多講究。」

  歲安卻吃了幾口,突然想起和大金的和談之後,自己就要回雲州了。她看向興致沖沖正在啃豬蹄的阿娘,又看向不甘寂寞自己又開始讓人擺上筆墨伺候的阿爹,再看看一心一意吃飯的阿兄和阿弟,最終還是沒有把這句話在飯桌上面說出口。

  只是,他們在京都已經逗留的很久了,有些已經受過表彰的將軍早就回了雲州,她如今是最後一批沒有走的人。

  她得走了。其他人也知道她得走了。折筠霧尤其夜不能寐,有時候想到這個問題,她就睜開眼睛,一雙腿不斷的往齊殿卿身上踢,齊殿卿被踢了,也不敢生氣,只好握住她的腳,「珺珺,力氣小一點,力氣小一點好不好?」

  他嘆息,看著她哭得像孩子一樣,安慰道:「怎麼年歲越來越大,脾氣卻越來越像個孩子呢。」

  他勸解道:「有的孩子是雄鷹,註定是要飛向遠方的。不僅是歲安,還有阿黎,都得飛走。」

  「那將來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你若是還像現在這般,不還有的哭嗎?」

  折筠霧咬他的手,「我就哭!」

  齊殿卿:「好,你哭,你哭。」

  他哄了一晚上,最後沒有辦法了,乾脆讓歲安來哄。歲安懂什麼呀,說來說去就一句話,「等過兩年,我再回來看你。」

  折筠霧哭的更加厲害了。但無論再怎麼哭,該送的時候還是得送。

  只是送走了,看著她騎上烈馬,看著她乘風而去,她眼淚桌子又滾了下來。

  孩子們終究是要長大離開的。這句話,再過了幾年之後,又體現在了阿黎身上。

  他被齊殿卿趕出去遊學。阿昭時刻知道自省,雖然天賦不是很高,但是勤奮可以彌補。而且,阿昭做事情很有責任心,有一顆仁慈之心,確實是做皇帝的好料子。

  歲安就更加不用說了,雖然對,情感上面有些欠缺,但是這對於父母來說,根本算不得是瑕疵,所以,她武能定疆,打贏了勝仗,不驕不躁,成了大秦朝第一個女將軍,為父為母的,只有高興的份。

  所以,三個孩子裡面,有兩個已經成才了,剩下的一個懶洋洋,整天窩在園子裡面不出去,只知道享受,倒是有天賦,可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勤勉。

  這般的小兒子,即便再受寵愛,那也要被趕出去的。齊殿卿就把他趕出去遊學。

  「你阿兄阿姐替你撐起了一片安詳的樂土,那你就去這樂土上面看一看什麼是人間疾苦。」

  齊殿卿沒有給他太多的銀子,也不准他說出自己的身份,還專門給他捏了一個身份讓他出門行走。

  阿黎淚灑京都城門,想要求一求阿娘,卻發現阿娘只有一絲不舍,卻連滴眼淚水都沒有——實在是跟當年阿姐離開城門的時候截然不同。

  他灰不溜秋的出城去了。

  等到阿黎也出去,園子裡面更加安靜。齊殿卿有時候想,等到阿昭也搬出園子,想來這裡面會更加清靜。

  「到時候,不僅是阿昭,還有那些大臣們,都會又回皇宮裡面去了。」

  齊殿卿牽著折筠霧的手,一邊往回走,一邊笑著道:「朕有時候想想,還覺得捨不得這些讓人生氣的大臣們。」


  雖然有時候他們氣得他心口疼,但也有為之感動的時候。君君臣臣,一輩子了。

  折筠霧就捏了捏他的手,「陛下,你是一個好皇帝。」

  齊殿卿笑起來,「是,朕是一個好皇帝。」

  又過了幾年,齊殿卿五十歲了,他早就跟阿昭說好了這個年紀禪位,如今年歲到了,他坐在上首,手裡拿著摺子,笑著道:「朕都已經50歲了啊。」

  過的時候沒有感覺,倒是在快要禪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

  阿昭跪在地上,哭著喊了他一句阿爹,齊殿卿倒是蠻高興的。

  「你不知道,你皇祖父當年,只讓朕叫他父皇,那麼多年,朕都不曾叫過他一句阿爹。」

  他嘆息,「所以朕這麼多年,也沒有讓你叫朕一句父皇。」

  君父君父,先皇只做到了君,沒有做到父字,他問阿昭,「你覺得阿爹,做到父字了嗎?」

  阿昭點頭,哽咽道:「我們兄弟姐妹三個人,都感謝你和阿娘的付出。」

  齊殿卿就笑:「也是,朕也覺得自己做的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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