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她本該說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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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非荀去堂屋後向禾陽郡主請安。

  屋中僅有吉量、柳嬤嬤二人在。

  「兒子向母親請安。」

  他拱手行禮。

  禾陽應了聲,才抬起臉看向眼前身形高大面龐冷肅的兒子,言語溫和著問道:「前面的事情一應都安排妥當了?」

  趙非荀應是。

  屋子裡燭火通明,將禾陽郡主的面容照得清晰,連眼眶那一絲紅也映了出來。

  趙非荀不算是會體貼人的性子。

  七八歲上,在其他孩子承歡膝下時,他已經在軍營歷練,與父母也就更為疏離。三年前受傷回京,母親見了他的傷後落淚不止,趙非荀與郡主的關係近了些。

  今日,他又想起父親的囑咐,想多說幾句,好讓母親安心。

  「兩位舅公已經走了,父親派人盯著他們,一旦有風吹草——」

  「好了。」禾陽柔柔開口,目光疼愛,招手讓他靠近些,「旁的話你父親自然會慢慢告訴我。倒是你來的正巧,這是活血化瘀膏,今日在堂上連累錦鳶那丫頭也挨了打,你帶回去吩咐她用上,等好了再來給我請安,到時我另外賞她。」禾陽將膏罐交給趙非荀,露出一分輕鬆的笑意,「不能讓她白吃了虧。」

  趙非荀想起小丫鬟離開時的動作。

  只不過當著禾陽郡主的面,神色未變。

  等出了後屋,他立刻叫來在堂上伺候的婢女,仔細問話。

  下午去前邊向他們報信之人並未提及小丫鬟受了委屈,當時更緊急的是郡主發怒、趙老夫人暈厥之事。

  當趙非荀從婢女口中聽了來龍去脈,面沉如水,快步回清竹苑,院子裡的人見他回來,插蔥似的接連跪下請安,生怕在這怒氣頭上惹了大公子不快。

  姚嬤嬤、竹搖、撥雲等人還在園子裡忙著,這會兒並不在院裡。

  是以,當趙非荀抬腳進了正屋,找了一圈沒見到小丫鬟的人影,也無人敢進來告知他一聲。

  等他出去時,眉目寒戾,掃過跪在院裡的奴才,「人呢?都啞巴了不成!」

  僅說二字。

  字字犀利。

  「錦姑娘在、在自己……房裡……」

  有個婆子大著膽子,顫顫巍巍的回話。

  趙非荀不再看他們一眼,抬腳往西廂房去,腳邊的袍子角翻滾,從下人們面前過時,像是刮過一陣寒風。

  他進了裡間,守在床邊的婢女石榴慌忙滾過來下跪磕頭請安。

  趙非荀抬起視線,落在床幔後,隱約透出被褥之下的弧度,他腳下的步子才逐漸放緩,薄唇冷言:「退下。」

  石榴如蒙大赦。

  今日大公子的語氣聽著實在有些嚇人。

  他們多少也聽說了語云齋里出的事情,擔心大公子遷怒錦姑娘失禮,憂心忡忡的退出去,轉頭找了個小廝讓他趕緊去把姚嬤嬤請回來,自己又回門外去守著。

  趙非荀走到床前,抬手掀起床幔。

  屋子裡燭火昏暗,她的面龐一半藏匿在陰影中,頭上連髮髻也沒拆,顯然不是歇晚覺。

  他坐下,略前傾些,伸手攏住她的面頰,手掌控制著力道,稍用力帶了過來,也讓半張臉上的紅腫在他眼中一覽無遺。

  小丫鬟的臉上應當上過藥了。

  帳子裡有辛涼的氣味。

  即便上過藥,也掩蓋不住面上紅腫浮起的掌印,她肌膚白皙,愈發顯得紅腫駭人。

  趙非荀抽回手掌。

  不妨掌心上老繭擦過紅腫,小丫鬟蹙了下眉,鴉黑的羽睫顫了下,掀開眼瞼,露出一雙睡意惺忪,有些迷惘的杏眸。

  眼底澄澈乾淨。

  乾淨柔軟的讓人溫柔以待。

  趙非荀卸去渾身戾氣,語氣溫和了幾分,哪裡還有剛進院子裡時怒氣騰騰的一絲影子,「吵醒你了?」

  小丫鬟眼底的惺忪睡意漸漸散去。

  眼中清晰的印出趙非荀的人影。

  她撐肘坐起身來,動作帶著些慌張,眼睫微垂,「奴婢失儀,不知大公子回來,這便服侍大公子更衣——」她伸手掀開薄被,正要下床。


  小丫鬟輕軟的嗓音在床幔里,有些粘稠含糊。

  落入趙非荀耳中,令他眸色暗了下。

  他在床側坐下,「不用,等會兒我還要去語云齋。」

  去路被攔,錦鳶只能退回去。

  聽到語云齋三字後,她才想起今日發生的事情,忍不住抬頭問道:「老夫人——」

  「還疼麼?」

  兩人的聲音撞在一起。

  錦鳶止聲,看向趙非荀。

  男人的手掌再次撫上她的面頰,眸色平靜,可眼底的溫柔,她看得清清楚楚,情緒紛涌襲來,似有源源不斷的暖流從心底溢出,經由四肢百骸,至眼眶也一併發熱、鼻尖發酸。

  她今日回來後,只是有些委屈。

  醒來後,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了。

  當他的手溫柔撫摸著自己的面頰,問她還疼麼時,她應當搖頭,說不疼了,大公子不用擔心自己。

  她搖頭,張口。

  可說出口的,卻是「疼……」

  錦鳶心底狠狠一顫。

  她指尖攥著被褥,控制不住的情緒在胸口泛濫成災。

  自己早已不是那個在沈國公府隱忍度日的二等丫鬟了,他將尊重、體面、溫柔、寵愛一併給了她,讓她受不得委屈,讓她受不得冷落。

  可她卻仍能清晰的意識到。

  這份寵愛,總有終結的一日。

  所以她不安,甚至當著他的面說『疼』,口稱奴婢,只為換來他的憐惜……

  這個自己,令她陌生的害怕。

  而在趙非荀眼中,小丫鬟落淚,唇角抿的發白,還嬌氣的說『疼』。

  小丫鬟平日裡向來能忍,大抵不是因祖母的責打哭的。

  或許——

  是因祖母在堂上說的那一句話。

  趙非荀用指腹拭去她臉頰上的眼淚,小丫鬟垂眸,眼眶發紅,眼睫細細顫著,像是歷經疾風驟雨後的荷花,較弱柔軟。

  男人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手掌壓住她的後腦勺,垂首吻上她的面頰、鼻尖,再至微涼的雙唇。

  唇上沾染了眼淚的微咸。

  被一一帶去。

  安撫的吻帶上了溫度。

  小丫鬟微微啟唇,試探著慢慢回應。

  不夾雜情慾的吻安撫了懷中小丫鬟的情緒後,趙非荀就鬆開了她,目光籠罩著她,嗓音是低啞的溫和,「別胡思亂想,趙家從沒有那些規矩。既然我允了你,必定不會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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