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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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梨答應婚事後,秦二郎再未叫她操心什麼,只叫她安心養胎,其餘的事情,自有他去處置。

  沒幾日,秦三娘便曉得了,她氣急敗壞地來,同阿梨抱怨,「二哥說你們的婚事一切從簡,家中難得熱鬧一回,二哥這人真是的。」

  阿梨只輕輕地笑,並不說話,低頭縫著手裡的百戶衣,這衣裳都快縫好了。

  忽的,秦三娘抱住了她,極輕極輕說了句,「阿梨,謝謝你。」

  阿梨愣了片刻,很快明白過來,她以為秦二哥用什麼法子騙過了三娘,叫三娘以為他們的婚事是真的。但實際上,三娘只是裝傻,她什麼都知道。

  也是,經營鋪子的秦掌柜,在外精明無比,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人哄騙過去。

  阿梨也沒開口,只淺淺笑了一下。

  天漸漸暖和起來了,一日,秦懷來了她這裡,帶回了一個消息。

  大抵是天暖和起來的緣故,秦懷的氣色好了不少,從前毫無血色的唇,也有了血氣。

  阿梨見了他,便照舊如從前那樣喚他「秦二哥」。

  秦懷頷首,坐下後,便道,「先前叫林家來鬧事的人,我已經查出來,是縣中主簿。大抵是見你孤身一人,又有個鋪子,便動了心思。此人惡事做盡,侵占良田,搶占民女,卻因做得隱蔽,無人知曉。過些日子,京城會派新知州來,到時候我會想法子將曹主簿的惡行,遞到新知州面前。你大概不知道,去年蘇州知州犯了事,新知州是陛下派來整頓蘇州官場的……」

  阿梨原還認認真真聽著,後來便有些走神。

  直到秦懷察覺,停了下來,阿梨才回過神,抬眼望著秦懷。

  秦懷以為她對官場之事不感興趣,便不再說那些,只道,「日後你不用怕,林家人不會再來鬧事了。」

  阿梨抿唇露出個溫軟的笑,點頭道,「謝謝你,秦二哥。」

  秦懷卻只淡道,「無妨。原就是我該做的。」

  阿梨卻搖頭,「不是你該做的。這世上沒有誰應該幫誰,你和三娘幫我許多,若沒有你們,我不可能在蘇州安頓下來。」

  秦懷聞言,怔了一下,腦海中閃過另一張臉,那個小姑娘也和他說過類似的話,但她同阿梨不一樣,她是驕縱跋扈、生機勃勃的。

  小姑娘落了水,他救了她,小姑娘凍得哆哆嗦嗦的,還倔強道,「你叫什麼名字,你救了我,我讓我爹爹給你銀子。我爹爹可是長史,她最疼我了!」

  秦懷記得,自己當時只說,「不用了」,便叫那小姑娘回去了。

  小姑娘活蹦亂跳,第二日還來尋他,他卻夜裡就病倒了,那時候三娘已經出嫁,他不想打攪三娘的生活,便只一個人熬著。

  小姑娘賴著不肯走,日日給他熬藥,也不知她如何從家中溜出來的,想必,還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只是,她一向倔強,便是苦,也絕不肯低頭。連嫁人也是,明明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娘子,卻敢忤逆長輩,絕食、投井、上吊……無所及其不用。

  其實,他秦懷哪裡配得上她那樣的深情,那個驕縱的小娘子,合該有個能陪她一輩子的夫君,而不是和他這麼個短命鬼糾纏。

  他能給她什麼呢?

  連最起碼的陪伴都不能。

  她現在,應該有孩子了吧?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若是女兒,會不會和她生得很像?

  秦懷不知道,是不是時日無多的緣故,他最近總會回憶起從前的事情,尤其是那個小姑娘。

  秦懷微微搖了搖頭,拋開那些念頭,同阿梨說了句,便打算回去了。

  在成親之前,他想將曹主簿的事情解決了。

  .

  關於婚事,秦懷說要一切從簡,阿梨自是沒什麼意見,連日子都未算,只在秦府外放了鞭炮,秦懷去了一趟官府,簽了字,婚事便算塵埃落定了。

  兩人雖成了名義上的夫妻,但實際上,依舊同原來一樣,阿梨也從未喊過秦懷相公,從來都是一句「二哥」。

  秦懷倒是改了口,但也只是客客氣氣一句「阿梨」。

  兩人似乎心有靈犀般,從不主動親近對方。

  漸漸地,入了夏,書肆的生意也愈發好了,但阿梨卻不大去書肆了。

  倒不是旁的,蓋因她現在不方便出門了,先前孕態不顯,自是不必躲躲藏藏,如今肚子高高隆起,自然不方便出門了。


  阿梨日日待在家裡,白日裡便折騰吃的,她如今口味變重了,愛吃酸的辣的,就是不愛吃清淡的。

  這可苦了秦懷,秦懷從小便吃得清淡,但他也能忍,但凡阿梨問他,他便說很合口味,阿梨才不會算命,自然猜不出他在裝。

  日子安安穩穩地入了秋,阿梨生產的日子,近在眼前了。

  她自己倒不是很在意,仍舊在家裡溜達,但秦家兄妹卻一個比一個緊張,秦三娘恨不得把胭脂鋪的事都丟了,搬回家裡住。

  秦懷也一改先前日日待在書房的習慣,白日裡會下意識看一看阿梨的情況,若半個時辰沒見到她,就會起身來尋。

  直到入秋的第二月,孩子終於在大家的期待中,到來了。

  是個模樣很好的小姑娘,阿梨生她時十分順利,沒怎的折騰,估計孩子是個知道疼人的,下午的時候發動的,天還沒黑,便落地了。

  小姑娘白白淨淨的,小臉圓圓的,眼睛眉毛和阿梨生得很像。

  秦三娘抱著侄女不撒手,心肝寶貝的一直喊。還是秦懷嫌她吵鬧,趕她出去,秦三娘才戀戀不捨將孩子還給阿梨。

  兄妹倆似乎是出去了,阿梨輕輕側過頭,溫柔的目光落在自家女兒臉上。

  她從前便不大明白,薛母怎麼會恨不得將一切都捧給薛蛟,如今自己做了娘,才明白了那種感覺。

  那么小小的糰子,是你費勁千辛萬苦生出來的,身上流著和你一樣的血,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再到長大成人。

  血溶於水,真的不是嘴上的一句話。

  阿梨輕輕將臉貼在女兒的小臉邊,輕輕蹭了蹭,小聲道,「娘不會讓你吃苦的。」

  這時,秦懷進來了。

  半年相處下來,阿梨早將他視作兄長,便喚他過來,道,「二哥,你抱抱她吧。」

  秦懷應了聲,小心翼翼將襁褓抱進懷裡,小孩子骨頭很軟,秦懷連力氣都不敢用,但又怕抱得鬆了,將孩子摔了,一小會兒,便額上出了層薄薄的汗。

  阿梨看得好笑,不忍心再為難他。

  秦懷很快將孩子還給阿梨,問她,「給孩子取名了嗎?」

  阿梨搖搖頭,「還沒有,二哥給取吧。我怕取不好。」

  秦懷應下,回去翻了一晚上的書,第二日便過來,道,「叫洛瑜吧。上善若水,取洛河之意。美玉無瑕,是為瑜。這名字可好?」

  阿梨念了幾遍,點頭,「自然很好,多謝二哥。小名我想好了,便叫歲歲。」

  秦懷便笑了,「歲歲平安,你倒是會取。」

  阿梨輕輕笑著道,「我就盼她歲歲平安,這便夠了。」

  秦懷沒有自己的孩子,便把歲歲當成自己的孩子,他原也不大出門,便日日親自照顧歲歲。

  倒是阿梨,入了冬,便一頭扎進書肆的生意了,鬥志昂揚。

  她如今是有女兒的人了,自然不能像從前那樣倦懶,她得給閨女攢下一份家業來。

  有的時候,秦二哥會帶著歲歲過來找她,歲歲挺黏著阿梨,一天不見她,便會哭。

  阿梨在這方面倒是個嚴母,反倒秦二哥是個慈父,歲歲一哭,便立即抱起來哄,哄不好,便抱過來尋阿梨,叫阿梨抱抱她。

  以至於明明沒有血緣關係,歲歲卻很喜歡秦爹爹,父女倆親如一人。

  這一日,阿梨出門辦事。

  最近有一套書,是蘇閣老的大作,在京中賣得極好,只是蘇州還沒有。有不少人來書肆問過,阿梨如今對生意十分上心,便記在心裡了。

  聽說城西有個印書坊,很有些本事,從京中弄來了雕版,阿梨便尋了個日子,帶著劉嫂去和書坊坊主談生意。

  她如今謹慎許多,每次出門都會記得戴上帷帽,連頭髮絲都不露一點,生怕再招惹了什麼人。

  同書坊坊主談妥了生意,她同劉嫂便回書肆,還未進門,就見外面站著幾個侍衛模樣的人。

  阿梨一愣,走上前去,輕輕朝那侍衛道,「我是這家書肆的掌柜。」

  侍衛沒攔她,客客氣氣道,「是我家大人在裡面,掌柜的直接進便是。」

  阿梨略略鬆了口氣,心道是哪位大人,這樣大的陣仗。

  心這般想著,阿梨朝劉嫂一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踏進屋子。


  阿梨走進去後,便見到兩人站在櫃檯前,似乎在挑選硯台。

  負責看鋪子的小夥計一見到阿梨,便喜出望外道,「掌柜,您總算是回來啦。」

  他這一聲「掌柜」,令正微微低頭看硯台的兩人同時抬了頭,其中一個側過頭來看阿梨,然後笑著道,「原來是掌柜的回來了,你家這小夥計未免膽子太小了些,我不過問他這硯台是如何做的,他便支支吾吾不敢說話了。」

  那人說罷,便等著阿梨回話。

  阿梨卻結結實實愣在了那裡,顧不上回答那人的話,震驚的目光穿過帷帽垂下的白紗,落在站在內側的李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未見,李玄似乎高了些,人清瘦了些,長身而立,身姿挺拔,穿一身青色雲錦的錦袍,他微微垂著眉眼,面色清冷,像是對身邊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有一種濃郁的疏離。

  她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不敢開口說話。

  李玄怎麼會來蘇州?

  來辦案?

  還是……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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