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女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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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青訴將手中的姻緣繩提起,走到一旁的大師面前,那大師朝兩人看了一眼,先是道了一句『阿彌陀佛』,再若有其事地幫他們算他們的名字,念了幾句經文之後將那竹牌往身後的水池裡清洗一番,墨跡未散,大師道:「二位施主天造地設,姻緣不散。」

  姜青訴瞥了一眼那寫在竹牌上的字,抿嘴笑了笑,接過姻緣繩,她領著單邪往前面掛姻緣繩的長亭而去。

  長亭就在寺廟旁邊,以前是放蠟燭香火的地方,因為可以避雨,不過現在上頭掛滿了姻緣繩,有的名字字跡斑駁,有的清晰,有的幾乎不剩什麼,只留一個淺淺的影子。

  瞧上去好似經過那池水洗過後字跡越清晰的,緣分越深。

  姜青訴昂著頭想要去掛,發現自己不夠高,單邪一隻手接過她手中的姻緣繩,輕輕掛在了長亭頂上的掛鉤上,竹牌墜著,與其他的名字摻和在了一起。

  姜青訴抿嘴笑了笑,往後退一步道:「你施法了吧?」

  單邪垂眸朝她看了一眼,此時姜青訴就站在他的前方,再往後退便能踩到他的鞋尖,肩膀抵著他的胸膛,微微抬頭看向竹牌上兩人的名字。

  不遠處燭火的光輝還在她的眼中跳躍,她嘴角掛著淺笑,輕描淡寫問出這一句後,也沒非要單邪回答。

  單邪不做聲,便是默認。

  人間的一些小把戲,且瞧墨水停留竹牌上的時間長短,入水後營造出緣淺緣深的假象,方才他們的竹牌出水時的確有些暈染,單邪看得不舒服,便略施小計將其牢牢地刻在了竹牌之上。

  從今往後這拴在一起的兩個名字,不論經歷多少年的風霜也不會散去,時間不會在上頭留下絲毫痕跡,他就願彼此永遠捆在一起。

  姜青訴伸手撥弄了一下竹牌,竹牌撞擊的時候發出清脆的響聲,聲音不大,也似風鈴,晃動後嗒嗒作響,不一會兒便穩住了。

  「走吧。」姜青訴道,單邪嗯了一聲,轉身牽起了她的手。

  兩人從長亭走出,姜青訴倒是見到個眼熟的身影。

  姑娘不是在雲仙城長大的,剛入這廟會還有些慌亂,她手中就握著三支香,恐怕還是方才進了這條路上,路口的僧人贈的。

  桂花糕鋪結束一整日的工作後,田靈便與爹娘說了要來廟會玩兒,她換了一身衣服,不是白日幹活的那一件,淺粉色的裙子將姑娘略微有些圓潤的身材包裹著,一雙圓眼睛左右看著,驚喜之中帶著些許羞澀,似乎融入不到其中。

  姜青訴順著長亭邊上準備回去了,卻瞧見路的盡頭又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昨日早間撐著傘去無事齋送藥的吳如意手中提著藥,一路上瞧見熟人就把藥交過去,他倒是願意為他爹跑腿不嫌累。

  田靈手中握著香,壯著膽子朝路邊上一算命的老者問:「請問,上香是要到裡面嗎?」

  那老者指了指寺廟大雄寶殿的正中間那燃燒的香爐鼎道:「上香處在門口,若要拜佛,還得往裡頭去。」

  「多謝。」田靈道謝,懵懂地學著身邊的人到燭台旁邊燃香,等香燃著了之後又跟著人家身後站在大雄寶殿的正前方,四面各拜了三次,再將香扔進了香爐鼎里。

  香爐鼎中的香已經有許多了,帶著檀香氣味兒的煙正在往外冒,田靈見人往大雄寶殿裡走,於是自己也跟了進去。

  拜佛要排隊,前面的三個蒲團都有人在虔心磕頭,她就站在身後,仔細觀望周圍。

  金碧輝煌的佛祖,立在兩旁的菩薩,這裡頭的香味兒比外頭淡一些,不過很靜。右側還有兩個和尚正在敲木魚,聲音很輕,嘴唇微動,低低的經文從他們口中傳出,一切於她而言都很新奇。

  將手中五、六份藥都送出去後,吳如意才鬆了口氣,他挺著腰,用手中的紙傘敲了敲後背,又瞧見不遠處有人賣麥芽糖的,想起家裡的弟弟喜歡吃這個,於是笑著走過去。

  買了一包麥芽糖,一聲低低的驚呼在大雄寶殿正門前響起,原來是有個人燃香不小心點著了自己的衣袖,好在地上濕潤,他在地上滾了一圈之後火就滅了,剛驚呼完,還有人笑他。

  吳如意勾起嘴角笑了笑,望著大雄寶殿前的香火,將麥芽糖揣進了懷裡,然後幾步跨上了階梯朝裡頭走。

  殿內沒什麼人,只有一個穿著粉色衣裙的女子跪在正中間,吳如意想起自己幾個月後還要考秀才,便走到左側跪在蒲團上拜一拜,心裡隨便念了兩句保佑,便聽到清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請問,去哪兒解簽文?」女子問。


  吳如意抬頭朝對方看過去,只能瞧見背影,和尚指了個方向,女子道謝後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側身轉過來正對著殿外的燭火,略微有些圓潤的臉上笑出了兩個淺淺的窩,吳如意愣了愣,眨了一下眼睛才回過神來。

  那女子朝外走,一步跨出,別在腰間的手絹落下,她正認真看著簽文,沒注意。

  吳如意哎了一聲立刻起身,走過去撿起手絹,瞧見上頭繡了一枝桂花,再朝那女子望過去,他趕忙追出。

  「姑娘!你掉東西了。」吳如意幾步跑到她跟前,將手中的手絹遞出。

  剛得了簽文的田靈看了一眼手絹,又低頭瞧了瞧自己腰間,立刻哎呀了一聲:「多謝公子!」

  她接回自己的手絹,吳如意也看到了她手中的簽文,他抿嘴笑了笑,道:「不客氣。」

  田靈頷首,抬頭左右看了兩眼,吳如意還未離開,他生在雲仙城,爹娘又喜歡拜佛,故而對這裡很熟,於是指著一個方向道:「若是解簽,那邊。」

  「多謝!」田靈朝他笑了笑,臉頰兩邊的小窩又露出了,她眉眼彎彎,眼中仿佛裝了星,鼻子小巧,兩顆小虎牙都可愛,道謝之後,田靈轉身便離開。

  吳如意伸手摸了摸鼻子,看著對方的背影確定走入向了解簽之處,這才咧嘴一笑,手上還留有淺淡的桂花香。

  兩人在大雄寶殿門前分開,又各自回頭看了一眼。

  姜青訴望著兩個分去的身影,心口略微跳了跳,她朝單邪望過去,這麼長時間,單邪居然一直在看她。

  姜青訴晃著單邪的袖子道:「夫君,我也要吃麥芽糖。」

  單邪頓了頓,側過臉失聲輕笑:「買。」

  天上雷聲沒起,小雨卻落了下來,好在單邪有先見之明,撐開了雨傘,不過可惜賣麥芽糖的老漢沒帶傘,匆匆收拾了自己的攤位就推走了。周圍好些人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雨慌了陣腳,吳如意撐傘走了兩步後又停在了原地。

  解開簽文臉上微紅的田靈衝到長亭里站著避雨,好些來上香的都如她這般措手不及,長亭內瞬時擠滿了人,吳如意見她站在外圍,深吸一口氣朝長亭走去。

  「是你啊。」田靈一驚。

  吳如意道:「我、我送你回去吧。」

  田靈抬眸瞧了一眼他手中的雨傘,頓了頓,又想起來自己方才解的簽文,於是低頭笑了笑,一步跨入了雨傘下,輕聲道了句:「好啊。」

  兩人撐著一把傘,吳如意半邊肩膀都濕透了,田靈還被他護得好好的,雨傘之下正中間,誰也沒挨著誰,發乎情,止乎禮便是如此了。

  姜青訴見麥芽糖也買不到了,兩個小孩兒剛萌生的情誼也瞧不見了,便挽著單邪的胳膊道:「回去吧。」

  單邪嗯了一聲,見姜青訴嘴角還笑,問了句:「你笑什麼?」

  「我想起了多年前,江濡對雷月若也是在寺廟中一眼定情的,卻沒想到換了身份的江濡之子,與他爹一樣,純澈得不摻任何私心,一眼便瞧見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姜青訴頓了頓,眉眼柔和了幾分:「好似這麼些年像假的一樣,好似一切都沒變。」

  單邪道:「人生本就是不斷重複的輪迴,像,卻又各不相同。」

  話音一落便聽姜青訴問:「你知道田靈求的是什麼簽嗎?」

  「姻緣簽。」單邪道。

  「可知簽文?」

  「風弄竹聲,只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單邪念出簽文,又補了一句:「上吉。」

  姜青訴道:「真好。」

  回到無事齋後雨就停了,這場春雨當真有幾分捉弄人的意思,姜青訴晚間給黎泰和交代了幾句天晴了記得曬書諸如此類的話,黎泰和便知道她要走了,忍著咳嗽將其說的話一一記下。

  姜青訴道:「老黎,好好吃藥。」

  「多謝白夫人關心。」黎泰和覺得頗為欣慰,目送姜青訴往後方茶樓旁的住處而去。

  他們總是這般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走。

  當夜姜青訴收到了沈長釋燒來的符,說鍾留終於敵不過白球的痴纏,也終於願意直面自己內心擔負責任。他與白球的婚期已經定下,便在白球的『一醉方休』舉行,請姜青訴與單邪一同前去吃杯喜酒。

  姜青訴當時迎著窗外灰濛濛的天淺笑,將那一張符文燒光後的灰握在了手中。


  天上無月也無星,將田靈送到了桂花糕店鋪的吳如意收起了傘,雨水早就停了,可他傘上的水還在往下滴落,目送田靈回到家中。

  桂花糕店鋪前掛著兩個蓮花燈籠,吳如意本要轉身離去,田靈立刻開口:「公子稍等。」

  她站在家門前踮起腳,將掛在屋檐下的一盞蓮燈摘下,臉頰微紅,將燈遞給了對方,道:「路上小心。」

  吳如意看著蓮燈淺淺笑著,接過蓮燈後他道了謝,田靈也道謝,雙方一連道了好幾次,又相視而笑,田靈最終回到家中,等見到她關上了家門,吳如意才提著蓮燈慢慢往回走。

  一把油紙傘垂在身邊,向來穩重的青年難得走路帶著雀躍的小跳,淺淺的笑聲順著風吹到了無事齋處,姜青訴閉上眼微微抬著頭將這些全都聽了進去,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

  真好啊,年輕青澀的愛情。

  單邪折了一枝迎春花推門進屋,姜青訴回頭朝他看去,臉上的欣喜還未散去,這一抹笑讓單邪的心口突然紊亂了起來。

  姜青訴的手伸到窗外讓風帶走了黃符灰,單邪將迎春花放在了她的手上,從背後環抱對方的腰。

  他將頭埋在姜青訴的肩窩處,鼻尖輕輕碰著她的左耳,問:「聽到了什麼?」

  姜青訴抿嘴笑道:「一些美好。」

  第二日早上天放晴了,黎泰和去收拾後院的時候發現迎春花下發了一排小花苗,他想起來幾日前白夫人到這兒的時候說帶了一些花種,撒在了牆根地下,沒想到經過幾日連綿不斷的雨,花種居然還活著,看樣子長得挺好。

  黎泰和笑了笑,一個秀才打開了無事齋的門,初晨的陽光照射進來,秀才回頭對黎泰和說了句:「黎先生,你那藥我給你熬在爐上了,等會兒記得喝啊。」

  「好嘞!」黎泰和回了句,走到客房前,伸手敲了敲門,片刻安靜後,他伸手將門推開,房間內一切都很整潔,若非窗戶開著,窗台上放著一枝半枯的迎春花,就像沒人來過。

  黎泰和深吸一口氣後吐出,一腳退後,將門重新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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