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雙生仙: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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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邪順著姜青訴手指的方向朝那邊看過去,果然看見有一家到現在還點著燈,檐下掛著紅燈籠,門上貼著紅雙喜,進出的人身上都穿著紅色,看上去頗為喜慶,瞧忙碌的樣子,應當是明日要成親,今日在準備的。閱讀

  姜青訴見單邪的視線被轉移了,這便笑道:「人間成親便是如此,要熱鬧好些天的。」

  「我知這是習俗。」單邪道。

  姜青訴嗯了一聲,兩人都沒往那邊走,成親那家不順路,他們只能背著身後的熱鬧,往客棧方向過去。

  「單大人存世已久,自然知道許多我不知道的事兒,說不定這成親掛紅是為何你比我清楚多了。」姜青訴笑道。

  單邪朝她看了一眼,這一眼較為特殊,有些深,讓姜青訴不太好意思,透過那雙漆黑的眼,似乎還看到其他內容,不過她不敢瞎猜,怕自己猜錯。

  單邪問她:「你可還記得幾年前下棋,我欠你一個要求?」

  姜青訴不明白怎麼他突然把話接到了這處,仔細回想,是有這麼回事兒,不過她當時耍賴,那贏下來的一子還是單邪讓的,便要他答應自己一個要求,是什麼當時沒想到,後來就沒放在心上了。

  姜青訴點頭,等著單邪說下去。

  單邪道:「你現在可以提這個要求。」

  姜青訴愣了愣,這回她若不明白對方的意思,那就白在人世走這麼多年了。

  她面頰滾燙,在單邪說出這話後回頭朝那紅燈掛在牆頭上正等著成親的一家瞧過去,此時此刻讓她提要求,她便可以提了,單邪那一眼是什麼用意,她恐怕沒有猜錯。

  姜青訴心中糾結,她想過這種事,卻又覺得不切實際,她與單邪都是地府的鬼,肉身是幻化出來的,早就已經脫離了世間枷鎖。她原本想過成親,但又覺得真心相愛的兩個人,即便沒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轎,鳳冠霞帔,依舊不會改變彼此的心意。

  她喜歡單邪,單邪也喜歡她。

  沒有那些世俗禮儀,她也願意生生世世留在對方身邊,摘下那朵彼岸花,不亞於為他穿上紅嫁衣,心思至此,姜青訴輕輕嘆了口氣。

  「我想知道,你與你這張臉的故事。」姜青訴道。

  她所提的要求,終究不是單邪希望她提出的那一個,所以她從單邪的眼中看到了些許失望,失望轉瞬即逝,姜青訴心裡也有些落寞。

  她想了解他,知根知底的了解,知道他的全部,比與他進行一場凡塵婚嫁要有意義得多。

  姜青訴解釋:「我已經不是人了,不太嚮往那些,反倒是你的過往我一無所知,心中空落落的,容易多想。」

  單邪輕輕嗯了一聲,他開口道:「許多事都太久遠了,你若問別的,我可能已經忘了,回答不出,不過單單只問這張臉的由來,我還是記得的。」

  姜青訴腳下沒停,心口卻一滯:「這張臉不是你的?」

  他說的是這張臉的由來,而不是他的臉。

  朱鶴的臉與單邪一模一樣,那是朱鶴見過單邪,想法已然瘋魔,妄圖化身成對方來完成自己的妄想,故而殺害多人拼湊出了單邪的臉,那單邪的臉又是從哪兒看到?如何得來的?

  單邪見姜青訴臉色不太好看,眉眼柔和了幾分,他伸手輕輕拂過對方的後腦,手指略過髮絲,一縷纏繞後又鬆開。

  他道:「我沒殺過人。」

  姜青訴的心思被他看在眼裡,不過得到這個回答,她鬆了口氣。

  單邪道:「你可聽過『天地初開,一切皆為混沌,是為無極,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為陰陽』?」

  姜青訴點頭:「古有奇書《易經》如此記載,上記許多天地陰陽的妙說,十方殿有這本書,我曾看過。」

  單邪抿嘴,聲音輕柔:「這些都是真的,卻也有另一種解釋。」

  他垂著的眼眸逐漸抬起,而後落在頭頂星空,今夜星辰零散幾顆,並不明亮,天上無月,霧氣凝重,不過在穹蒼之上,他知是另一番景象。

  天地初開,一切皆為混沌,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降為地,此為天地由來。

  而天地守恆皆有靈性,若用人間話說,天地本是一氣而生,為『同母兄弟』,清氣靈足幻成形,濁氣靈弱只能仰視天。

  單邪自有意識起,他就是渾濁不堪的一團氣,那時他還無名無姓,更無身體。他凝結為大地,卻脫離了大地,飄蕩在天地之間,無法上天,也無法入地,他只能看到穹蒼有一道金光,煞是漂亮,日日夜夜追逐卻不得見其真容。


  如此追逐,不知過了多久,他永遠只能凝望金光,卻無法觸碰對方,那人從未回頭,一直藏身於雲層之中。

  單邪追不上他,便劃地為山,分流為水,摘天地雲霧藏匿山水之中,大地不再渾濁,儼然成了一副美景,景色之美,留住了金光。

  雲山之巔,靈氣漸重的單邪看到了那道金光駐步,他就站在懸崖峭壁之畔,望著天地間的一片繁茂,樹木翠綠,清水潺潺,百花芬芳,恰是日出於東方,紫煙照山頭,他迎著初晨的光芒,一席白衣翩翩。

  他的衣袂如雲似霧,他的黑髮正是三千烏絲,他雙手背在身後,望著這一番漂亮景貌,輕聲嘆道:「可惜……」

  「可惜什麼?」還是一團黑氣的單邪原以為自己終於能讓其留下,卻沒想到不知傾盡多少歲月沉澱出的壯麗山河,只換得了對方的一句可惜。

  白衣回眸,黑髮隨風飄搖,他劍眉入鬢,一雙鳳眼含著輕笑,鼻樑高挺,嘴唇輕薄,這是單邪從未見過的容貌。原來金光早已不是金光,他幻化成如此模樣,與單邪一般飄蕩於天地之間,只不過一個在雲層之上,一個在雲層之下。

  單邪喜歡他的長相,故而黑氣散去,少年容貌漸漸長成,他看著對方淺笑的眉眼,變化成與之一樣的劍眉,一樣的鳳目,就連身形與衣服也沒絲毫差別。

  那人見單邪與自己變成一樣明顯一怔,而後道:「天地,陰陽,黑與白,你我總要有些分別。」

  然後他一揮袖,單邪的一身白衣皆成黑色。

  那一袖清風中含著揮不去的神力,從那時起,他的衣服不論如何變化,也脫不去黑色。

  單邪只來得及看到對方的樣貌,變化成對方的樣子,然後被對方改了一身黑衣,便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了金光的音訊,他在山水間消失,卻時不時往山水間送去一些東西。

  如飛禽,如走獸。

  有生即有死,單邪與之隔著天地間,卻在生死上創出了無數奇蹟,而後再有靈魂,有人,那時的人無生無死,亦無感情,天地中好似什麼都不缺了,卻少了而今的人間百味,與秩序。

  故而單邪與對方都退離了人間,以畢生之力造輪迴,金光者管生,他管死。

  金光者要在六道輪迴中造出生死簿,他要在人間之下造地府,歲歲年年過去,輪迴即出,天地徹底一分為二,在天地之間還有人間,處處生機勃勃。

  輪迴即成,單邪與金光同死,但此死,也非彼死。

  天地之靈耗盡,共同創造了人間生死、輪迴轉世,一切皆成秩序,當時他躺在初成的地府,將自己當初親手創造的人間景貌搬到了陰曹,奈何橋、忘川河、與那黑霧纏繞的山山水水。

  他躺在忘川河畔,周身之力泄成了一朵朵殷紅的彼岸花,他本無生也無死,亦無再創生死的能力。

  當時的他躺在花叢之中,遠處輪迴井的金光里慢慢飛出了一隻通體潔白的蝴蝶,蝴蝶被彼岸花引入花叢,盤旋在了單邪的上空,那隻蝴蝶是金光者的靈氣化身,單邪已許久不曾見到對方,故而起身問向蝴蝶。

  「你先前說的可惜,可惜什麼?」

  蝴蝶翩翩飛舞,聲音從舞動的翅膀中傳來:「可惜空有山水無生靈。」

  難怪他要在山水之中造飛禽走獸。

  「而今已有山水與生靈,還有生死與輪迴,你我使命皆到,天地成形,再也不會見面了。」蝴蝶依舊在飛,翅膀卻損壞地極為嚴重:「你我本同為乾坤之氣,此次一別,我送你一份禮。」

  單邪眼見蝴蝶的翅膀在眼前剝落,最後剩下一道金光朝他眉心沖了過來,當時他眼前一黑,躺在花叢之中不知睡了幾許,再醒來,的確如其所說,天地已成,尚有人間要守。

  地府屬陰曹,一切皆定,生死簿、輪迴井、孟婆湯、陰陽冊……

  中間還有許多事,單邪都不記得,他只記得自己是如何開始,那道金光穿過他的眉心之後,他又變得不像是他了。

  姜青訴聽了這些,就像是孩童時期躲在爹娘的懷裡聽大人說那些鬼神故事,遠得不可思議,她原想著單邪大約是地府最早的一批鬼差陰司了,資歷深,故而知道的多。

  卻沒想到他當真從未活過,卻也從未死過,他與天地同時出現,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便是這大地,若無他,無人間,無陰曹。

  「你沒騙我吧?」姜青訴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我騙你作甚?」單邪挑眉。

  姜青訴眨了眨眼睛,道:「就……騙我,為了好玩兒?」

  「並不好玩兒。」單邪搖頭。

  姜青訴深吸一口氣,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她又問:「那你不敢看自己的臉,是因為一直覺得你的這張臉是從別人那裡『偷』來的?」

  「許他也認為我是偷,故而才讓我永遠披著黑衣,做個小人吧。」單邪道。

  前方便是客棧,他還要往前走,姜青訴拉著他站在原地不動,皺眉說:「這其中是否有誤會?正如他所說,天地、陰陽,皆為黑白,他即為天你為地,自然是他白你黑了。」

  單邪明顯怔了怔,姜青訴見他如此,無奈地笑出了聲:「你就因為他給了你一身黑衣,所以覺得他討厭你,然後便不敢看你自己的這張臉,你還怕在自己的臉上瞧見厭惡之色嗎?」

  單邪聽了姜青訴的調侃,目光朝她瞥了一眼,帶著些許嗔怪在裡頭。

  姜青訴伸手挽著對方的胳膊抬起頭湊近看向他的臉,用目光從眉眼描摹到下巴,她道:「不如你換一種角度想,他不喜歡你變成他,怎麼不剝奪你的長相,況且他還說送你一份禮,你該高興了。」

  單邪輕輕嘆了口氣,本回想到這些還有些不悅,能說出更是不易,眼前聽的人卻當成故事,竟以此打趣,叫人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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