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天道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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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雲狠狠地瞪了葉疏白一眼,要不是現在正在打架干正事,她都想掄起龍骨魔杖往這男人腦袋上砸了。

  回家再跟你算帳!

  上玄仙尊此刻跪倒在地,身上的修為隨著丹田處的那個血洞不斷流失,臉色慘白得不像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輸。

  明明曾注視了葉疏白數百年,上玄仙尊比誰都清楚這個後輩的實力是什麼樣,不過是個剛飛升的年輕人罷了,還需得經歷更多的磨練才能成大道。

  「為什麼……」上玄仙尊緩緩抬起頭,眼中再無平素的鎮定無瀾,他幾乎咬牙切齒:「你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溫雲看了他一眼,沒回答這問題,反而恍然:「啊,你不說話我都差點忘了補刀。」

  上玄仙尊:「……」

  葉疏白:「……」

  倒也不必這樣特意把「補刀」一詞說出來扎人心。

  上玄仙尊此刻被溫雲的空間法則禁錮著無法動彈,那股玄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將他死死地束縛著,更可怕的是,他察覺到自己身體正在流逝的不但有鮮血與修為,更多的竟是壽元!

  仙境大能雖已成為仙,但並不代表壽元就是無止境的,他們也會有隕落歸塵的那一天,否則從萬界開闢之初算來,這無止境的歲月長河所留下來的仙境強者,絕不會只剩這寥寥幾人。

  上玄仙尊只不過活了上萬年,壽元還有極長的時間。

  然而此刻,一股自踏入這雲島內就縈繞在他周身的隱匿力量,終於變得明顯了。

  「每一瞬都有數年的光陰自我身上飛快流逝,難怪方才會同時有這麼多劍,原來如此。」上玄仙尊捂著丹田處的傷口,刺目的紅色自他的指縫中流出,他死死地盯住溫雲,氣息越來越微薄:「原來不是空間法則,是時空。」

  「終於對了。」溫雲回之以微笑:「能掌控生死的,不止是生死法則,還有時間。」

  她早就計算好了,若葉疏白的法則之力無法勝過上玄,那她便在這座大陣內用時間將其慢慢耗死。

  地上的那位仙尊曾是至尊強者,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上玄原本看著年輕的面龐逐漸出現了皺紋,而那一頭青絲亦被染上了霜雪,到後面,他硬挺著的背也變得越來越佝僂,在身上的修為跌到飛升以下時,他的壽元終於也被消耗殆盡。

  上玄似乎也終於接受了自己慘敗的事實,面上神情變得越來越平靜,他低頭看著自己布滿褶皺的手,哂笑道:「不過是勝者生,敗者死罷了。今日我敗了,可是時間自會證明我的道是正確的,而你們終究會後悔今日之舉,畢竟你們毀掉的是天道。」

  溫雲垂眸看著地上那人,眼中生不出半點憐憫:「你所謂的道,就是將萬界生靈如牲畜般納入自己的掌控底下嗎?」

  上玄倒也不否認,反問一句:「無災無難,天道公正,有何不好?」

  「你所謂的公正,便是犧牲無辜之人,去塑造自己想要的完美世界嗎?」

  上玄身上的氣息已若遊絲,他的視線緩緩自溫雲身上移到了遙遠的天穹,在那遠方,他仿佛又看到自己苦苦構造了萬年的世界,在那兒,所有人都視他為至高的天高,都敬他畏他。

  他篤定道:「在追求真理的路上,犧牲一部分人是難免的,但世人最終會理解我的。」

  溫雲冷冷地看著這人:「好,既然你覺得你的完美世界是真,那我便帶你去看一看,你所臆想的公正究竟扭曲成了什麼樣。」

  她輕輕一揮手,三人眼前的畫面驟然一轉,由先前那座荒無一人的雲島變成了繁華熱鬧的城池。

  此刻,上玄仙尊身上的修為已近乎於無,而壽元也只剩下數日。

  他已經成了一個凡人老者了。

  溫雲冷漠地看了上玄仙尊一眼:「既然你覺得好,那你的餘生便在這裡度過,我們不會幹涉,輕便。」

  上玄回頭看了眼,卻發現溫雲果然已經鬆開了施加在他身上的空間禁錮,此刻的他已經能行動自如了。

  他複雜地看了溫雲一眼,最後佝僂著身子,慢慢地朝著城中走去。

  葉疏白看著上玄仙尊的背影,遲疑道:「他畢竟是仙尊,想來有多種法門,此番將他放走,會不會……」

  溫雲古怪地看了葉疏白一眼:「誰說我要把他放走?說不干涉,但是不代表我們不監視他啊,走,跟上去!」


  她隨手用龍骨魔杖一點,便輕輕鬆鬆地把兩人的身形氣息都隱匿了。

  葉疏白無奈地搖了搖頭,卻還是跟在溫雲身後,並肩而去。

  上玄仙尊站在城中,看到城內秩序井然,商戶行事公道,行人來往有禮,原本虛弱到近乎無的氣息都變得有力了一些。

  以往的他都是居高臨下地注視這界,只能看其大概,卻沒發現仔細看來,這世界中的芸芸眾生竟是如此美好。

  「我沒有錯。」上玄注視著這一切。

  這是他親手創造的世界,是萬界中最美好的一個世界。

  然而在他想繼續往前走去觀察更多的人和事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提不起劍了,而修為消散後,他連芥子囊都打不開,而已經蒼老到油盡燈枯的身體,讓他連站立都成了問題。

  這時,邊上一個擔柴的人湊巧從他身邊路過,一段枯木自他背上滾落。

  上玄正想彎腰去撿,然而下一刻,一隻腳便踩在了他的手上。

  背柴的那凡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劈頭蓋臉地罵:「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偷東西?呔,真是個老不羞!」

  上玄仙尊冷冷地望過去,堂堂仙尊何曾受過這樣的恥辱,然而就在他想將對方抹殺的時候,卻猛地想起自己此刻也不過是個凡人老頭罷了。

  「瞪什麼瞪!想要這柴可以,拿錢來買啊!」

  上玄仙尊自然是沒有錢這種俗物的。

  於是那個凡人頓時笑了:「我看你這老頭行蹤鬼祟,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狠狠地在上玄的手上踩了兩腳,然後將那根柴禾往後者手邊一踢:「我踩了你兩腳,為求公道,賠你根柴,兩清!」

  從始至終,沒有路人出言制止,也沒有人覺得這事不對,更沒有話本似的大俠或者善良少女跳出來制止。

  來來往往的路人用他們淡漠的神情表明了態度:這一切都是這個世界的常態,想要什麼就要拿什麼來換,無論緣由,做了錯事便要受到懲罰,這便是公道。

  上玄艱難地站起身,拄著那根柴火一步一步往前。

  然而沒過多久,他便被巡城的衛兵抓住了。

  「你非此城城民,又無來此的文牒,不合規矩,請走吧。」

  規矩,對,所有的凡人都被那無數的規矩束縛,這才有了這座秩然有序的大城。

  彳亍在城郊的上玄深深地回看了一眼自己親手創造的繁華城池,卻見一個鍊氣期的修士不熟練地御著法寶往城中飛去,方才將他丟出來的人卻沒問那個修士要什麼文牒,反而帶領著整座城中的衛兵跪應在城門口,重重叩首相迎,那陣勢不像是迎接一個鍊氣期的修士,倒像是在迎接某位飛升大能。

  是了,在這個世界,修士一言能定凡人生死,修士便是凡人的天道。

  上玄仙尊眼底掠過一絲複雜。

  成為凡人後,整個世界好像都變得清晰了。

  上玄拄著那段枯木一步一步往前行走,從凡人到修士,從貴族到平民,眾生百態皆納入他眼底。

  他想證明自己無錯,想證明這世界是對,原來居高臨下看著這一切時他一直都這樣想,然而當他真正踏入這世界成為其中最渺小的存在後,卻發現哪裡都不對。

  為何父母子女也不敢訓斥教導,為父母者懲戒犯錯的幼子,而尚未明是非的幼子哭嚎著點燃一枝香,便請來仙人斬斷父母雙手?

  為何人人皆淡漠無情,有傷者不敢扶,有死者無人埋,人人皆道這是做了惡事才會落得這般下場,卻不見一人有惻隱之心?

  為何仙人理所當然接受凡人供奉,而凡人卻不能有一絲不滿,只能毫無怨言地接受仙人的一切安排?

  為何這界子民不敢愛不敢恨,凡事都遵循條例規矩,似行屍走肉一般?

  為何被斷絕的除去惡念,還有善意?

  為何這世界就如一潭死水,日復一日不見變化?

  ……

  天邊不知在何時飄起了細細的霽雪,似霧蒙在整座小山村中。

  一個斷了只手的牛頭少年背著背篼,慢吞吞地往菜地的方向走。

  就在這時,荒草堆中有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腳,把他嚇了一大跳。

  「啊!你是誰啊!」


  出現在牛頭少年面前的是個枯瘦得不見人形的老者,他的聲音澀啞,若不是清晨的山村寂靜,恐怕連他在說什麼都聽不清。

  那垂死的老者拉著這少年,顫聲問:「你……你覺得天道公正嗎?」

  這一路,他逢人便問這問題,這已經是第千次了。

  牛頭少年驚了驚,他倒是第一次被問到這樣的問題,若是在往常他定要循規蹈矩地說天道公正云云,但是前幾天發生的事讓他鬱結於胸不得抒懷,這會兒飛快地往四周瞥了好幾眼,確定周圍沒人後,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的委屈傾出——

  「公正個鬼!我跟周阿毛打了一架,不過推了他一下就被斬斷了手,他也踢了我,憑什麼只被斷一根腳趾?要天道真公正,就該斷他一隻腳才是!我今天都想好了,待會兒就去激他揍我一頓,再請仙人來斷他的腳!」

  牛頭族少年正說著說著,卻發現拉著自己腳腕的那隻手不知何時已經鬆開,而那個躺在荒草中的老者睜著一雙眼看著天空,卻是毫無聲息了。

  「死了?」

  牛頭族少年愣了愣,倒也沒害怕,他雖然年紀小,卻也見過不少做了惡事被仙人斬殺的人,對屍體並無畏懼。

  少年看著那個老人,嘖了一聲:「你年老無所養,曝屍荒野,生前一定是個大惡人,這才遭了天道的報應!」

  他想,畢竟天道……大部分時候還是很公正的嘛。

  「他壽元耗盡,已經死了。」葉疏白注視著下方的情形,輕聲地對溫雲說。

  「你說他最後知錯了嗎?」溫雲問了一句,不過很快又笑了笑,自言自語地給出回答:「不管知不知道錯,不管出發點是好還是壞,只要是傷害到別人了,就該得到懲罰,這不也是他自己所推崇的道嗎?」

  葉疏白看向這個被束縛的世界,裡面的人各個都像是被所謂的「規則」,所謂的「天道」給施加了一道枷鎖,他不由嘆氣:「這界該怎麼辦?」

  溫雲搖了搖頭:「上玄給他們灌輸的觀念已成定局,強行改變只會導致整個世界崩潰,這層枷鎖得由他們自內部打破。」

  葉疏白想了想,揚劍輕輕一揮,卻見原本被上玄封禁的蒼穹被這一劍刺穿了小小的縫隙,而天地間的源力此刻也循著那縫隙,慢慢地朝著這一界滲入。

  底下,某個被困在渡劫境多年的修士忽然抬頭,睜眼驚訝地看向天空,在那裡,他們察覺到一股奇異的氣息。

  又一個角落,原本正在師父指導下吸取靈力的少女身軀一震,體內竟出現了一股玄妙的氣流,卻不是靈力,而是源力。

  ……

  葉疏白輕聲道:「他們在過去萬年間皆被困於這一界,若是機緣到了,便能看見真正的天了。」

  塵埃落定,他與溫雲緩步行在北荒境的虛空之中,身畔是黯淡的光點,只有寥寥幾界還有些生靈在其中生存,只是文明早已沒落,更莫談修行了。

  溫雲看了一眼周邊,不由嘆息:「我看這些小界裡生機接近於無,怕是上玄為了完成他的道,將其他界的生靈和資源都掠到那一界了。」

  葉疏白目光亦是深沉,點頭稱是:「沒錯,否則封閉的一界中,不可能出現那麼多的種族。」

  看到溫雲神情有些黯然,他知道她是在為那些命運被肆意操縱的生靈而難過,心中微微一動,不動聲色地將少女的手扣在掌心,溫聲安撫:「不必憂心,各人自有緣法。」

  溫雲默默地往葉疏白那邊瞥去一眼,慢吞吞道:「我倒不是替他們憂心,我是在替你擔心。」

  葉疏白微怔:「替我擔心何事?」

  溫雲淡然地帶著他破碎虛空往前,聲音也飄飄忽忽地落到葉疏白的耳中。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何時知道前世因果的,葉疏白,我勸你在我們回白雲城之前想出合理的狡辯台詞,否則……回去後跪雲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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