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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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檸微微偏頭,避開他指腹的碰觸。

  感覺到他指尖掠過後頸時些微的觸感,心跳驟然快了幾拍,蹭地從位置上站起來:「我自己來就好。」

  她接過他手上的手繩,把披散下來的長髮綁在後面。

  目光落在床頭的那個首飾盒上,她默了會兒,拿起來。

  打開蓋子,裡面赫然躺著那條她當初送給秦曦的檸檬項鍊。

  初檸訝然地抬頭看他:「這項鍊不是……」

  他們倆正式分手那天,她親眼看到他扯下了頸上的項鍊,後來被雨水沖刷,流進了下水道。

  秦曦苦澀一笑:「本來是下定決心不再回頭的,可惜最後還是捨不得,我又去撿回來了。」

  那天他打著手電鑽進下水道里,找了足足四個小時,從傍晚到天黑。

  這個下水道沒有,他就順著水流的方向,去下一個下水道里找。

  好在不負艱辛,終於在滿是污泥的石頭縫裡找到了它。

  那天下著暴雨,水流湍急,他不說初檸也能想到,想從裡面找到這麼一條不起眼的項鍊,估計費了很大勁。

  她微顫的鴉睫垂下去,抿了下唇,緩聲開口:「也就是條普通項鍊,不值什麼錢,你沒必要做這種事情。」

  「在你眼裡是普通的項鍊,在我心裡不是。」他靜靜望著她,桃花眼深邃,瞳孔漆黑的宛若墨玉一般,裡面閃爍著微芒。

  初檸避開他的視線,把飯從床頭桌上端起:「我去外面,你好好休息。」

  關上裡間的門,初檸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放在茶几的牛肉粉絲湯一時沒了胃口。

  她將綁在頭髮後面的手繩解下來,放在掌心。

  無數個藻井結編制而成,綴了幾顆小珠子。

  這根手繩大概經常被人拿在手上把玩,已經變得陳舊,毛毛的有些起球。

  那時候班裡流行編這個,初檸為了將手繩編織得完美無可挑剔,她寒假一連幾日把自己關在房裡,編了好幾條,最後挑了相對更精緻的兩條系在首飾盒上。

  以前的感情有多好,分手的時候就有多痛。

  可如今這麼多年過去,初檸已經不想再去回憶了。

  她朝裡面病房的方向望了眼,最後把那條手繩收起來。

  初檸晚上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迷迷糊糊間聽到裡面有動靜,她一下子便醒了。

  急忙推開門進去:「怎麼了?」

  秦曦從床上起來了,大概腿提到椅子,才製造出聲音。

  初檸剛被驚醒,睡眼惺忪的,臉上掛著化不開的倦意。

  秦曦看她一眼:「沒事,早著呢,去睡吧。」

  初檸過去扶他,發現秦曦脖子裡戴著那條檸檬項鍊。

  初檸有些不自在,想說讓他摘下來,又覺得自己送出去的東西,如今也不算是她的了,好像說這話也顯得矯情。

  她只佯裝看不到,淡淡道:「我不困,你要做什麼,我幫你吧。」

  秦曦垂下眼瞼,懶懶開口:「我去衛生間,你要幫我?」

  「……」

  初檸臉蹭的紅了,鬆開他的手臂:「那我幫不了你,你自己去!」

  秦曦笑笑,也沒說什麼,自己慢慢去了衛生間。

  初檸看時間也不早了,晚點護士應該會進來幫他打點滴,便沒再回去睡。

  幫忙把秦曦的床鋪了一下,她站在窗邊拉開了窗簾。

  外面天已經亮了,初升的朝陽紅彤彤的,映透了半邊天。

  入了秋,好多黃葉被風一吹飄落滿地,在陽光的照耀下金燦燦的,有環衛人員正辛勤打掃。

  衛生間的門打開,秦曦望向床邊的初檸。

  他緩步走過去,站在她身後,順著她的視線往窗下看:「瞧什麼呢?」

  初檸被嚇得一激靈,側身時肩膀撞了他一下。

  牽動道傷口,秦曦吃痛地眉頭微蹙,嘶了一聲。

  初檸頓時慌了:「你沒事吧?你怎麼一聲不響站我後面,我沒發現。」

  秦曦笑她:「明明是你自己太入神,怎麼還怪我?有你這麼照顧病人的?」


  初檸一時理虧,挽上他胳膊:「我扶你去床上。」

  「已經躺一晚上了,要起來活動的,促進胃腸蠕動,避免腸粘連。」秦曦攥住她的手,在她指尖捏了幾下,「但是我沒吃飯走不動,你扶著我走。」

  初檸手被他握著不太自在,試著抽離了幾次,他卻攥得緊。

  怕他傷口疼,初檸不敢推他,只能皺著眉頭抱怨:「醫生都說是小手術了,你要活動不能自己走?」

  「不能。」秦曦理直氣壯地牽著她的手去客廳,「我若一個人什麼都能幹,那你留這兒幹嘛的?」

  初檸:「……」

  護士推著車進來,看到這一幕笑道:「看來恢復的還不錯,沒事小範圍互動一下,還是要多臥床休息。一日三餐儘量吃流食,避免感染。」

  初檸扶秦曦回病床上,護士給秦曦掛上吊瓶。

  又囑咐了些注意事項,護士離開。

  初檸原本在床邊站著,此時剩她們兩個,她頓了會兒開口:「我去客廳,你如果有事就叫我。」

  秦曦靠臥在床頭,順勢抓住她的手,看過去:「你還得上班,不然還是先回去吧。」

  「我請假了。」

  秦曦意外地挑眉:「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她默了會兒,補充,「你在我家生病的,現在又沒人照顧,我應該要負責。」

  秦曦用力拽她的手臂,初檸順勢往前撲,一手蹭在床邊扶穩,瞪他:「你幹嘛?」

  湊得近了,秦曦大掌扣上她的腰,似笑非笑地望她:「你怎麼總是口是心非呢,擔心我就直說。」

  初檸躲避著他的目光:「聽不懂你說什麼。」

  「是嗎?」他眉尾輕揚,望著那張精緻漂亮的臉蛋,湊過去吻她的唇。

  床頭手機鈴聲響起,初檸一驚,匆忙從他懷中抽身:「你手機響了。」

  秦曦皺眉看了眼備註,是江秘書。

  耐著性子接聽。

  江秘書說:「秦總,董事長和夫人已經知道您住院的事了,這會兒應該在趕去的路上。」

  秦曦有些不悅:「你說的?」

  「董事長問我您最近的情況,我這也不能撒謊啊……而且您也沒說這事要瞞著。」

  「知道了。」秦曦掛斷電話。

  初檸聽到了他和江秘書的對話,才如夢初醒一般。

  也對,他生病了自然家裡人照顧更妥帖一點,其實也用不著她留在這兒。

  把昨晚上江秘書送來的外套疊好放在秦曦床頭,初檸道:「既然你父母過來,你有人照顧,我就不待在這兒了,還是回台里上班。」

  想了想,又說:「至於你在星闌灣的行李,等你病好了再搬走也不遲。」

  秦曦沉著臉沒說話,不回應她。

  初檸等了會兒,道:「那我當你默認了。」

  關門離開時,裡面才傳來秦曦孩子氣一般的應答:「你看我搬不搬走!」

  初檸當沒聽到,從住院部出來。

  時辰還早,但醫院裡已經有相當大的人流量。

  經過醫院綜合樓前面的廣場時,迎面看到熟悉的中年男人和一位同齡婦人腳步匆匆地走過來。

  初檸腳下步子微頓,想避開時那對夫婦已經走過來,與她擦肩而過。

  大約是沒認出她來。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正準備離開時,背後傳來一聲不太確定的問候:「是初檸小姐嗎?」

  初檸停下來,回了頭,微微含笑打了個招呼:「秦董事長,您還記得我。」

  蘭佩一下子想起什麼,溫婉笑著走過來:「初檸?你是《時尚麗人》雜誌封面上那個女孩嗎?難怪剛剛覺得眼熟。」

  說完又呢喃著初檸的名字,「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呢?」

  她先前看雜誌的時候沒覺得這名字熟悉,如今聽秦明輝這麼一喊,熟悉感便出來了。

  琢磨一會兒,蘭佩終於想起來了:「老公,小曦高三那年早戀……」

  秦明輝攔下蘭佩接下來的話,輕聲道:「你先去看小曦,我有話跟初小姐談。」


  蘭佩狐疑地看著二人,最後先行去了病房。

  ——

  醫院的花壇邊上,初檸停下來,望著前面背對著自己負手而立的秦明輝。

  默了少頃,她主動開口:「秦董事長找我,有什麼事嗎?」

  秦明輝緩緩轉過身來,想起七年前的事,面上帶了一絲沉痛。

  最後對初檸鞠了一躬。

  初檸後退一步,望著他:「您這是幹什麼?」

  秦明輝緩緩開口:「這麼多年過去,你和小曦分手的事,或許我一直欠你一個道歉。」

  初檸靜靜地站著,沒有接腔。

  秦明輝嘆了口氣:「那時候我只想著秦曦的將來,想著遠商,對你說的那番話未免欠些考慮,畢竟那時候你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什麼都沒做錯,不該為了旁人做出犧牲。秦曦是個倔強的性子,不聽勸阻,一門心思撲在你身上,什麼都肯拋下,我當初不得已才找上你,我知道這很無理,也很冒昧,這些年一直藏在心底,覺得很對不住。」

  「都過去很多年了,董事長不必再提,我和他會走到今天,也不僅僅是因為你的那番話。」

  秦明輝說:「當初他大學畢業,我和他母親都勸他在國外多留幾年,遠商在那邊的市場剛剛起步,對他而言是很好的鍛鍊。他卻另選它路,收購WHOLELIFE,進軍珠寶界,借著將品牌引入中國市場的名義早早回了國。」

  秦明輝苦笑:「我一直不知道這小子到底心裡想什麼,直到前陣子在雜誌封面上看到你,今天有在這兒遇到,我突然就懂了。他不肯聽從我的安排長期留在國外,將遠商在英國發展壯大,想著法子哪怕改做珠寶也要儘快回來,是因為心裡放不下你。」

  「我以前說你會拖累他,而事實上卻是,你成就了他。」秦明輝望向初檸,語氣平和,「先前我一直希望秦曦能跟喬家聯姻,網上關於此事的流言更是不斷。我當時干涉你們,是你們都還小,我怕他走了錯路後悔一生。如今你們都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若依舊彼此中意,情投意合,我們做父母的也不願再過多干涉。」

  初檸安安靜靜地聽著,良久才開口:「秦董事長,謝謝您今天的坦誠。不過我和秦曦會分手,並不全是因為您的那番話。而且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現在再計較並沒有什麼意思,我和秦曦之間,也再無可能。」

  說完這些話,她沒再停留,略微頷了頷首,徑直離開。

  ——

  秦明輝去病房時,蘭佩在病房外面站著,有些焦灼。

  看到丈夫,她迎上去:「你找初檸說什麼呢,這麼久?」

  「怎麼了?」秦明輝正欲進病房,被蘭佩攔下,「你先別進去。」

  蘭佩說:「剛剛小曦問我你去哪兒了,我說你在門口遇到初檸,要跟她聊兩句。結果那孩子聽完立馬就變了臉,逼問我你當年是不是找初檸說過什麼。」

  秦明輝臉都黑了:「你跟他說這個幹嗎?」

  話音剛落,病房的門被人從裡面你打開。

  秦曦穿著病號服站在門口,眸子裡仿佛噴了火,神情凜冽,怒氣不加掩飾地表現在臉上。

  他今天才覺得自己可笑,這麼多年,他和初檸分手的事他從來就沒想過會跟他父母有什麼關係。

  他們看起來那麼開明,他早戀被請家長,父親都沒真正教訓過他什麼。

  甚至因為初檸幫他補課,讓他考過托福,提高成績,他們還誇過初檸。

  如果不是今天母親隨口的一句話,他根本不會把分手和他的父母聯繫在一起。

  可既然想到了,他如今便不是懷疑,而是肯定!

  這麼多年來,秦曦第一次與自己敬重的父親怒目而視,拳頭一點點握緊:「當年,你跟她說了什麼?」

  進了病房,秦明輝說起七年前那件事。

  那天是高考後第二天,六月九號。

  秦曦跟初檸約定了要去霧花巷的摩天輪,打電話時,被秦明輝聽到。

  秦曦離開沒多久,秦明輝便跟著出了門,在去霧花巷的必經之路上,等來了初檸。

  初檸那天情緒不佳,眼眶紅紅,但還是笑著跟他打了聲招呼:「秦叔叔,您怎麼在這兒?」

  「我是來找你的。」話說出口時,秦明輝明顯感覺初檸臉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又故作淡定地笑了笑,「是有什麼事嗎?」


  秦明輝:「初小姐,我長話短說,想必你一直知道,秦曦原本聽從家裡的安排,答應我和他媽高中畢業後就出國的。為了送他出國,我為他悉心安排,花費很大的心力,可是現在為了跟你在一起,他卻要選擇留在國內。」

  「如果他如你這般成績優異,能考上國內頂尖大學,我也不強求他出國。可他的成績你想必知道,去國外上出眾的商學院,對他而言才是更好的選擇。」

  初檸垂著眼瞼,好半晌才開口:「才剛高考完,成績還沒出來。我有幫他補課,而且他這段時間一直很努力的,他很聰明,基礎本來也沒有很差,說不定會考出不錯的成績,未必不能上國內的好學校。」

  秦明輝嘆氣:「你自己都說了是說不定,那所學校的報到時間就在這幾日,若為了等高考成績錯過入校時間,今年就沒機會了。你要讓他為了那不確定的機會,放棄眼前徒手可得的一切嗎?」

  「小姑娘,你們還都年輕,不要被一時的感情迷失。秦曦是秦家唯一的兒子,日後繼承遠商是他肩上的責任,若被小情小愛絆住腳步,他以後會淪落成什麼樣?你會害了他的。」

  「秦叔叔。」初檸眼眶裡含了水霧,倔強地不肯讓眼淚落下來,「我不想分手,他說會跟我一起考上C大,他能考上的!」

  「如果他落榜了呢?如果他的分數隻夠上一個二流大學,他的起跑線就比別人落後一大截。去我為他安排好的學校,出來以後在遠商曆練幾年,他就可以獨當一面。若為了你留在國內,他沒考上好學校,沒有好的學習氛圍薰陶,他只會持續走下坡路。

  小姑娘,你希望他因為你,變成那個樣子嗎?又或者說,你不怕他將來後悔?不怕他多年後混得不成樣子,你們倆談起過往,他埋怨是你拖累了他,讓他錯失出國的機會?若真有這樣的一天,對你們二人的感情而言,難道不是一種傷害?與其這樣,倒不如結束在最美好的時候呢?」

  病房裡「砰」的一聲巨響,是什麼摔落在地的聲音。

  緊接著,房門被人從裡面你打開,秦曦紅著眼往外面走。

  蘭佩急的追出來:「你昨晚上剛做的手術,你現在跑哪兒去!」

  追不上人,又回頭沖秦明輝怒道:「你怎麼瞞著我跟人小女孩說那些話,她小小年紀,哪能承受得住?這下可好,事情被你搞成這樣,我兒子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拼命!」

  ——

  秦曦從醫院拿出來時,恰好遇上江秘書過來探望,他二話不說上了江秘書的車:「去星闌灣。」

  江秘書看著老闆發了瘋的模樣,也不敢問發生了什麼,驅車調頭,往星闌灣的方向去。

  路上秦曦給初檸撥電話,那邊關機,顯然今天見到秦明輝,她情緒受到了影響。

  秦曦不斷撥打著手機,催促江秘書:「快點兒!」

  江秘書的車不能進星闌灣小區,車子停在門口,秦曦急忙往裡面進。

  江秘書不放心,也跟下車跟上去。

  開門進去,一樓客廳空空蕩蕩的。

  秦曦喊了她幾聲,回應自己的只有空曠里傳來的回音。

  他看了眼二樓,回頭對江秘書道:「在這兒等著。」

  他一個人上了樓。

  秦曦第一次來二樓,試著喊了兩聲,沒人回應,他推開一間緊閉的房門,裡面是臥室。

  室內收拾的乾乾淨淨,有淡淡的青檸香氣。

  化妝桌上,鏡子旁邊擺著粉色檸檬圖案的保溫杯,和各種瓶瓶罐罐的化妝品放在一起,不細看險些發現不了正是那一年情人節,他送給她的那個。

  秦曦走過去,將保溫杯打開,裡面放著個首飾盒。

  盒子裡,是那條曦光項鍊。

  拿著杯子從臥室出來,秦曦打開了隔壁的房間。

  是一間書房。

  書櫃裡擺著各種主持相關的書籍,玻璃櫥窗里放了些毛絨玩具。

  室內空無一人。

  要離開時,秦曦在門口頓住腳步,目光再次落在書柜上。

  他盯著書櫃最上方角落的位置。

  那裡放著的書本和試卷有些年頭了,與其他書籍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秦曦走過去,打開書櫃的玻璃門,顫抖著將那些東西拿下來。

  全是高三那年的複習資料,有的是她為他補課時自己手寫的試卷。

  卷子早已泛黃,上面滿滿當當寫著的解題思路熟悉又陌生,大多公式他都不記得了。

  秦曦拿起來,一張張翻開,目光落在一些試卷的空白處的文字,瞳孔漸收,捏著卷子的指節隱隱泛白。

  只見那裡密密麻麻反反覆覆寫著幾個字:秦曦,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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