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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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半日過去,臨近法會尾聲,仍有大量武人未離去,一日多的時間裡不斷與平日難得一遇的其餘武林人物交手切磋,多少都有幾分收穫。🍓☮ ❻➈ᔕĤ𝓤𝐗.Ć๏𝐦 🐲✎

  反而是道門中人,不少已經起了離開的念頭,只是世族事先拿出的靈藥高高吊著, 這才沒有憤然離場。

  陳嶼也終於等到了錢玄鍾出門,卻是攙扶著一銀霜華發的婦人,旁側跟著另一女子,三人結伴去了趟藥堂。

  老婦人似有眼疾,體內生機亦如風中殘燭欲要消散一空,錢玄鍾顯然不會不知道老母親的情況, 心中已經不抱有多少治癒希望, 只望在最後這段時日裡能一家人團團聚聚, 安穩寧靜的度過。

  為此,他日夜練習左手劍,但鮮少走出院牆去奔波尋覓仇家。

  陪伴在老婦人身側孝敬,心中哀然翻湧,神色晦暗陰沉,越發的沉默寡言。

  「錢兄?!」

  陳嶼適時出現,從里堂里走出,面色作恍然狀,發現了他。

  錢玄鍾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呼喊自己,他轉過身去,見一年輕道人身材頎長,容貌俊雅,有雲鶴圖案勾勒青衫外袍,手中提著兩捆藥包。

  仿佛剛剛開了藥。

  熟悉的話音與面孔引動死寂心湖中些許波瀾,錢玄鍾回憶起來,卻見得對方如今出塵依舊, 而自己空蕩蕩一臂,莫名地生出幾多複雜流淌眼中,喉頭滾動,唇間開闔欲言又止。

  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陳道長。」

  陳嶼當然不在意這些,他和善一笑。

  先是跟錢玄鍾打了招呼,然後又同老婦人以及另一女子問候。

  雖說不認識,但從錢玄鐘的姿態以及幾人間表現出的親昵不難猜出關係。

  三五句話下來,楊嬛玉也欣喜於自家兒子還能與友人相遇,期望這份他鄉遇故知的情誼或許能觸動融化一些心中冰冷。

  名為舒雅的新婦同樣表現出幾許好奇神色,她與錢玄鐘相知時兩人都已身處囹圄困境,遭逢大難,對丈夫的過往也僅從面前的婆婆以及院中同行的錢勝夫婦處聽說而來,知道的不多。

  「錢兄可是幫過貧道大忙,當初我倆一起阻止了一群匪徒侵擾村寨,錢兄還多次行俠仗義,青衣劍在廣庸府一帶可謂家喻戶曉。」

  此話不假,那時候錢玄鍾自沅陽門走出,來到廣庸,借著手中三尺青鋒屢破匪徒、大寇, 乃至與白蓮教多次交手也不落半點兒下風, 短短時間就闖出了青衣劍這等響亮名號。

  一旁的錢玄鍾本人則抿唇,神情一陣悵然,又好似想起什麼,眉眼泛上陰翳。

  陳嶼餘光瞥見後笑著轉過話頭,心中暗道,看來這其中還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發生,似乎觸動了對方心境。♢♦ 6➈รHuˣ.𝕔όᵐ 👽♢

  「你們先忙,貧道還有些小事,稍候再與錢兄相聚一敘。」

  他問了幾人住處,說要準備些水果禮物再去好好拜望。

  當日下午,陳嶼就提溜著數斤彤紅山果來到了對方暫居的院門外。

  錢勝將他迎入門中,喚來練劍的錢選中一同接待。

  「錢兄,上次一聚又有半年多,你是不知,蔣道友對你這位行俠仗義、心懷肝膽的青衣劍可是念叨得緊。」

  跟對方講了一些如今石牙縣發生的趣事,又說到蔣勤安,直言對方也為十方法會而來,此刻正在洛城中。

  隨著話題漸進,錢玄鍾回憶起在石牙的那段日子,仿佛隔著一層薄紗,另一頭的記憶夢幻般美好,卻如同過去千百年一樣開始變得模糊不真。

  一旁的舒雅聽著兩人談論過去,對那片位在西州的石牙縣很是好奇。

  「我……這半年也經歷了許多。」

  又聊了會兒,錢玄鍾開始敘述起近來的事。

  略顯嘶啞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閉目沉吟,良久,這才借著與舊人相遇的機會將其吐露,同時也在宣洩,一字一句都好似帶著血跡斑斑,恨意昭昭。

  兩人交談,舒雅送來茶點,他們雖說一路奔逃暫居於此,但手上的銀錢卻是充裕,否則也無法支撐老婦人的治病所需。

  另一邊,從對方口中漸漸聽來,陳嶼大致曉得了半年來這位青衣劍的遭遇,不可謂不慘。

  「我回去以後,花了許多功夫尋找,這才將那些匪人、洗劫沅陽門的賊人一一清理掉。」


  據錢玄鍾所言,沅陽門之所以會出事其中因由複雜,不單單是幾家覬覦的門派以及山匪就能完成。

  「那時候我打聽到有邪人教眾參與,如白蓮、五斗、散君子等,都有可能涉及推動沅陽滅門之事。」

  至於他們如此作為的原因錢玄鍾也說不清,後來回想探究,卻由於這群人本就是瘋狂之輩,做出一些事來有時很難找到邏輯。

  實際上,不止這些教派,他還懷疑過當地官衙,只可惜等自己回去時那位祁陽縣太爺已經升去了建業,聽聞離開前帶上有七八車珠寶財物。

  不知是往前十數年的搜刮,還是與這次的沅陽門滅門有關。

  錢玄鐘不放過任何信息,沿著這條線索追尋過一段時間,最後離得太遠,又遇見了母親並成婚,這才暫時放下。

  說起成婚一事,陳嶼並未多打聽新婦的來歷,只在祝福之餘送了幾樣東西添作禮物。

  「這裡有一份秘籍,原是貧道在雲遊中從宜寧所得,算不得深奧玄妙,但與錢兄如今的狀況很契合。☠🐲  💝🐻」

  他掏出一本藍封書冊,薄薄十來頁並不厚重,看著嶄新,似乎翻閱不多。

  事實上這本秘籍是昨日他在探知到錢玄鍾斷臂並苦練左手劍後,從《雲鶴功》的劍訣里推演而出——《雲鶴功》所傳劍訣前身習練不多,自己到來後又苦於沒有趁手兵器便一直束之高閣。

  依著他如今的精神計算之能,從一本凡俗武學照貓畫虎改出另一本凡俗武學並無多難。

  而為了真正適合對方,陳嶼細細觀察了錢玄鐘的狀況,又添加了勁力運轉、氣力熬煉、筋骨強韌等特性,通過萬法鏡中已經累積數千上萬的節點,共鳴之下用去數個時辰將之初步完善。

  說不得神功秘法,但想來比他現在練的那本不知哪裡淘來的左手劍訣好一些。

  他看過,對方的左手劍生澀,關鍵在於劍訣有著先天不足,與自身不是那麼相契合。

  一旁的錢玄鍾初時不在意,畢竟自己經歷許多,也從西州走出,一路找來聽聞耳內的左手劍實在有數,寥寥幾本,且大部分都只涉及皮毛。

  唯獨現今習練的《千元劍法》有幾分妙用,可以活絡左臂氣血,從而加快對劍訣掌握。

  他接過書冊,粗略看去,旋即面色一凝,神色肅然不少。

  「這是……」

  翻動著手中秘籍,一頁一頁,錢玄鍾越看越入迷,許久才回過神來。只見他長出一口氣後語氣驚嘆地說道:「實在不可思議,竟然能從勁力入手,以氣血養護皮膜經脈,不僅消彌了行功之際的損傷,還將其化作養分反哺劍訣,令其可以被迅速掌握。」

  旋即,他再度感嘆,這等功法哪怕放在沅陽門都可當做不傳之秘,乃江湖中一等一的上乘劍訣。

  仿佛看出了他將要說什麼,陳嶼笑著開口:「這秘籍對貧道無用,錢兄也應知道,貧道素來對劍法不甚擅長,平日裡參詳採氣合煞之道、研習經義,至於護道之術多以拳腳為主。」

  聽得此話,錢玄鐘不由得想起許久前在廣庸府那場法會上所見,記得這位於武場中大發神威,憑藉三流通勁之身,以一套前所未見的『劍法』擊平了不少武人。

  那套劍法打得行雲流水,招招都出其不意。

  就是模樣滑稽,頗有些狀似橫衝直撞的暴躁大鵝。

  對於陳嶼所言自己不擅劍術的說法他是信的,再一想到自己的處境,且這本秘籍草草翻看幾頁確實喜愛,便也不推辭。

  轉過頭將內人舒雅喚來,讓其將房中留下的十幾本道書取來。

  「這些是近期母親從一些道觀中搜羅而來的養心道學,其中有幾門錦州當地的道家秘傳,或許不甚珍貴,不過作為回禮倒也合適。」

  錢玄鍾語氣愈發的輕緩正常,神色也不復剛開始時的冰冷,無論是過去記憶的泛起還是其它緣故,心靈中不再死寂。

  舒雅看在眼中,對年輕道人的到來更加感激,這幾日隨著婆婆楊嬛玉的身子骨漸漸不適,他將所有都淤積心中,若非此時釋放一角,往後或許會埋下隱患。

  另一邊,陳嶼同樣收下了道經,至於所謂的秘傳……想必是楊嬛玉為了讓錢玄鍾多讀讀,寧靜心神、祛除雜念。

  只是如今看來這些秘法的效果實在談不上多好。

  而得到新劍訣的錢玄鍾則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上手練習,卻被陳嶼阻止。


  「貧道於望聞之道有些經驗,看錢兄此時模樣,身體已經不堪重負,還是先調養一段時間,屆時神滿意足,自然也能事半功倍。」

  他已經暗中用法力與氣血丹為錢玄鍾疏導了一些部位,消去了隱疾,但暗傷還需要調理修養緩慢癒合。

  與此同時目光隱隱掃過空蕩蕩長袖。

  斷臂其實並非全然無救,只是現階段陳嶼能做到的也不過是以奇景之力捏出一隻臂膀,十天半月就會散去,用處不大。

  真正想要斷肢復生、血肉重鑄,他想到了靈植和靈丹,只是如今還差了些,得再等等。

  陳嶼在錢玄鍾這裡待了約莫兩個時辰上下,婉拒了晚食,他回到自家小院。

  法會明日就要結束,而世家與白蓮教這頭也到了處理的關頭,他已經將四個城區中盡數篩選了第二次,找出一批看起來應當是謀劃主導的人,準備再確認無誤後就動手,任他千謀萬算,全部劈了,一個不漏。

  「世家方面,劉、李、趙、何中李與趙兩家以及康河宋家都有參與。」

  倒也不是所有世族之人都涉及,但據他看來其它幾大家族同樣有所布局,而非全然不知被蒙蔽。

  前兩日四起的謠言中就有不少是另外一些勢力趁亂放出,乃至於那位孫州牧也安排了一些謀劃,顯然有所察覺,不願坐以待斃。

  而最令他意外的,是在不久前第二次探查篩選時,從白蓮教一些高層記憶中捕捉到,這位孫州牧也在與他們接觸。

  「孫州牧出身河間,背後的家族對錦州力有不及,無法幫襯太多。所以選擇同已經涉足進來的白蓮教合作……可惜沒能談妥,那位蓮花聖女有拒絕之意。」

  白蓮教、世家、州衙,三方各有謀算在心,甚至世家之間又有嫌隙,州衙里也並非都是州牧一人執掌,府兵方面更多落在那位都尉手下。

  根據記憶,近些日子裡幾方勢力都在拉攏對方,最後被財大氣粗的世家得手。

  「康河宋不局限一州之地,更想藉助魏家作為跳板,以獻玉為名打通建業方向的門檻,聯繫到了一位親王,欲要讓家族更上一層樓。」

  亂糟糟,陳嶼翻動這些記憶,實在談不上多感興趣。

  在他眼中此刻無關勢力,只有一個區別——即將被劈,或者不會被劈。

  而無論是那位出身康河宋氏的宋鐮呈宋大人,還是魏華池,身上都纏滿了濃烈惡念,紅得發紫,紫中帶黑。

  進入意識海,更是見到了遠比尋常豪門世族更喪心病狂的作為。

  總之是逃不脫挨一發的下場,陳嶼便沒再去追究這兩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這邊,他正在積蓄法力,同時一抹光輝從院中飛起,來到洛城上空,絲絲縷縷的餘韻散開,玄妙的靈文於無形中滲透天地,一旦結成,將覆蓋整座城池。

  另一邊,隨著晚霞漸漸散去,夜幕沉下天際。

  擂台再次空蕩蕩,這幾日武人們被許多消息吸引,在各處引起紛亂,又有白蓮教適時攪弄風雨,讓府兵顧不得城中,不得不分出一批人手去到外面。

  夜色漸深,武人還在回味今日的論武收穫,而當大部分都入睡後。一些人醒轉過來,開始蠢蠢欲動。

  嘩啦啦——

  某處,倉房內。

  一對數十人匯集,此刻盡數緘默不言直直看向身前,有人從倉房內拖出一件件魚鱗甲,銀光泛泛,在月色星空下彰顯出一抹寒意。

  魚鱗甲乃軍中用品,依大梁律,凡甲冑者不得私藏,無論貴賤,但有發現一律以造反之罪處死。

  眾人默然,將甲冑披掛,又分發到手精鐵兵器。

  上首,有黑衣人開口。

  「甲字隊,守在平允倉,凡有官衙府兵來者悉數阻攔在外。」

  「乙字隊,劉家宅院,殺!」

  「丁字隊,何家宅院,殺!」

  「丙字隊,圍住州衙,不許進出!」

  與此同時,其餘一些早有預謀的勢力同樣在布置,這是一次大洗牌,將徹底改變洛城,乃至錦州的局面。

  山意閣中,白蓮教亦不例外,有教眾出沒城中,暗中避開了合作的世家,將守城護衛威脅、替換了一批。

  山雨欲來,將發未發。

  小院中,蔣勤安已經睡去,岳海平則不知為何,心中警兆憑生,拿著長劍來門外仰望,不知何時天際上燦爛星河已經朦朧不可見,有無形光暈散亂,卻被黑雲遮蔽,看不真切。

  轟隆!

  十一月一日,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雷打破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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