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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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主任!」

  永安臨時總部,肖征正頂著一頭黑羽毛,上躥下跳地抓亂飛的烏鴉:「幹什麼!又怎麼了?」

  「主任,我們發現,總部大樓坍塌之前,羅翠翠曾經用工作卡去過地上八十層。但因為樓體損壞,無法確認裡面是不是少了東西。」

  地上八十層是總部的常備武器庫。

  裡面有大量的「秘銀」子彈。

  肖征一激靈——秘銀子彈是專門針對「十五人」人的高壓線設計的,為了避免外勤誤傷普通人,最新一代的秘銀子彈閃避普通人的精度可達「五公分」以內——就是說,只要槍口到目標的距離大於等於五厘米,秘銀子彈就能成功繞開「非特能人士」目標,保證其毫髮無傷。

  這能最大限度地減輕外勤執行任務時的心理壓力,是普通人的安全保障,也是為了保護戴著鐐銬的外勤。

  秘銀子彈是研究院近幾十年來最偉大的發明,沒有之一。

  可……這個節骨眼上泄露出去,槍口對準誰?

  赤淵的原始森林裡已經起了厚厚的瘴氣,蟲鳥能跑的都跑了,除了風聲,是一片的死寂。

  鞏成功放下電話,轉頭對「九馴」說:「第一批秘銀槍已經派發下去了。」

  他說著,從兜里摸出一個半透明的小袋,裡面裝著一顆銀白色的小球,質地像剛剛凝固的奶凍,在小袋裡顫顫巍巍地流。

  「羅兄只要進去轉一圈,灑下幾顆種子,再空著手出來,就能人不知鬼不覺地搬出幾噸的秘銀武器,誰說植物系特能只能做後勤?異控局真是有眼無珠啊。」

  「九馴」招招手,秘銀子彈就飛到了他手裡:「夠用嗎?」

  「沒問題,我們已經得到了完整的技術。月德公雖然被抓進去了,但他們上次既然能成功複製出秘銀炮,這次複製子彈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生產線都是現成的,最多十天半月之內就能批量造出新的。何翠玉為首一死,她手下的窩囊廢們就自動歸了我們。月德公那一支更慘,從月德公本人到他手下大弟子們被異控局抓得抓、關得關,剩下的差點散了攤子,除了陛下您,也沒別處可以投靠。其他那些鬆散的民間組織不成氣候,我都聯繫到了,大部分膽子很小,都在觀望——不過您放心,這些民間門派反而是最能保持傳統的人,他們知道自己屬於哪邊。」

  「只打我族,不打人族。」「九馴」捏著小小的秘銀子彈,冷笑道,「盛瀟滿口『有靈眾生皆有立足之地』,像個影奴一樣立足麼?」

  鞏成功畢恭畢敬地笑了笑:「可不是,我們自己的族人還感恩戴德,覺得自己偉大光榮正確——秘銀子彈為了保證精準定位,犧牲了一部分殺傷力,只要赤淵解封,我們拿回自己的力量……」

  「九馴」捏破了秘銀子彈的保護袋,子彈碰到異常能量體會爆炸,他漫不經心地一合手掌,子彈在他掌心爆炸,卻只劃破了一個小傷口,又被他吞噬的三大人魔的力量飛快修復,銀色的液體順著他的指縫流到了赤淵裡。

  「你做得不錯。」「九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辛苦了。」

  鞏成功是個典型的「有特能血統的普通人」,因為血統太過稀薄,在赤淵被封的情況下,已經表達不出任何異能,他就和每個不甘心在異控局做「二等人」的野心家一樣,渴望權與力,很早就在給本真教做事了。

  但不知為什麼,用他,「九馴」總覺得不踏實總覺得不踏實。

  羅翠翠想從邊緣人的痛苦中掙脫,玉婆婆被影人迷惑,畏懼衰老,知春求生,畢春生求死……這些人的弱點都頂在頭上,等著他去戳,唯獨這個鞏成功沒有。而且和那些被本真教蠱惑的人不同,鞏成功是主動找上門來的。

  他雖然沒有特能,但做到了善後科主任,一點也不邊緣。在異控局裡八面玲瓏,連老局長都有把柄在他手上,多年來斂財無數;在蓬萊會議上又跟一幫民間特能眉來眼去,到處都有勾搭。「九馴」甚至懷疑,月德公他們自己下咒自己解的餿主意就是他攛掇的。

  這位鞏主任,就好像是個天賦奇才的攪屎棍、純天然無添加的壞胚。

  「比不上羅兄的犧牲大。」鞏成功謙遜道,「羅兄可是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要了啊。」

  羅翠翠整個人「融化」在綠蘿從中,枝條和人體分不清誰是誰,乍一看是身體的一部分因為特能異化成了枝條,但仔細看,他那人皮下的血管又像葉脈——原來這具身體早就不是人身了。

  「什麼話,」專注於迴響音的羅翠翠冷冷地開了口,「把肉/體獻祭給天地鼎,舍肉身,得真身。這是我自己選的,我不覺得自己是犧牲,鞏主任,你自己不敢做、做不到,就別在這對別人說三道四。」


  羅翠翠眼白上泛起「血絲」,那些血絲也是碧綠的,將他的目光襯托得越發幽暗:「天魔劍靈算個什麼?不管是什麼種,他不就是顆孵不出來的蛋麼?如果不是被天魔祭煉成劍靈,他連睜眼見世面的機會都沒有。成為劍靈,丟了先天不良的身體,反而成了不老不死的靈物……混跡人間風生水起,哦對,還接了你鞏主任的班。你覺得他是犧牲麼?至於我,我本來是個被他們當廢品處理的植物系,現在把那沒用的肉體捨去,升華成靈,我不但能通過共感獲得朱雀權柄,世上萬千藤本還都是我身——既然身為形役,為什麼不能不破不立?什麼叫做『自己的身體都不要』?鞏主任,你這種狹隘的想法,跟古代人認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有什麼區別?」

  天地鼎似乎聽到了他遙遠的吶喊,風灌進去,那巨大的青銅器物發出「嗡嗡」輕鳴,羅翠翠的屍體已經成了風乾的臘肉,他在深深的地下仰面朝天,手腳異化的綠藤深深地紮根到更深的地方,像一棵不見天日的草。

  「他掛這有一陣子了。」宣璣隔著外衣,碰了碰羅翠翠的屍體,「至少是我入職善後科以前的事,他們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突然換人。涉及天地鼎,透視眼也看不透……嘖,真是年年打雁,今年讓雁在手邊打了眼。」

  他說完,沒等到盛靈淵接話,一回頭,卻發現陛下半跪在綠葉間,方才被石頭磨破的手指撫過繁茂枝葉下的骸骨,不知在想什麼。

  「靈淵,看這,」宣璣沖他打了個指響,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要摸往這摸行嗎?又暖和又有彈性,手感可好了——雖然本人……本神鳥也覺得『死後發育』這件事非常不可思議,還長成了這麼大一隻……但不管怎麼說,它也只是一具扒下來的軀殼……」

  盛靈淵回過神來,不由得失笑——以前聽養鳥的人說,這些有翅膀的小東西嫉妒心都很強,越聰明的越小心眼,容不得忽視。只要他們覺得別的東西搶了自己的風頭,就得使勁撲騰羽毛引吭高歌一番,非把人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回來不可。

  「如果只是空軀殼,他們就不會把它收起來了。」盛靈淵說,「死物不會變化,只能腐朽,屍體不可能從一個巴掌大長到現在。」

  「可也不能算活啊,」宣璣苦笑,「啃過的雞架都沒這乾淨。」

  盛靈淵:「……」

  可真會說話。

  「你看得懂這個儀式嗎?我覺得綠藤穿過天地鼎,把羅翠翠和我……我那具死後瘋長的舊骨頭釘在一起的姿勢,很像當年天魔祭時他們把我釘在你身上的樣子。」宣璣小心地翻開羅翠翠的屍身,「連位置都一樣,但是周圍好像沒有祭文……」

  盛靈淵沉吟片刻:「我以前聽過一個……不怎麼靠譜的說法,說天地鼎中存的是天地初開時的一點混沌。因此在天地鼎中,陰陽、天地、神魔、水火……都是相通的。它可以將世間一切融為一體。」

  宣璣:「……啊?」

  盛靈淵不適地握了握拳——他手心只有一點皮肉劃傷,卻一直在流血,巴掌里只剩下微弱的肌肉之力……人族的上肢力量太柔弱了。

  「能壓制修士修為或者妖力的法陣是有,我也知道幾個,但法陣也是人造的,不可能越過『天道術規』,直接把魔氣壓製得一絲不剩。」盛靈淵說,「除非是……」

  「真正的赤淵權柄在這裡的某個東西身上。」宣璣的目光落到那近乎於巍峨的鳥骸身上,「等等,也就是說,朱雀一族亡族滅種後,赤淵權柄落到了這個……這個……那什麼上!」

  難怪它死而不腐,死後還會長個!

  朱雀一族是真正的赤淵守火人,所以一落到這裡,無論是號稱「半個赤淵」的天魔,還是人造的假冒偽劣守火人,在它面前,都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大概九馴也沒想到,朱雀全族死光,統統進了他的肚子,他吃得這麼努力,還是天道術規嫌棄。赤淵權柄寧可落在一隻半死不活的「天靈」身上,也不肯給他。

  「這也太……」

  離奇了!

  宣璣一句嘆息沒感慨完,突然想起了什麼:「這具骨架上有赤淵權柄,天地鼎能將一切融合——那他媽不就是說,羅翠翠現在間接獲得了赤淵的控制權!當年九馴都沒辦成的事,讓他辦成了,新一代妖王豈不是要變成綠蘿精?」

  這可太長臉了!

  「你……傻子才把自己的血軀往天地鼎上釘。」盛靈淵呆了呆,被他這純良的想法逗樂了,「天生地長之軀,若非不得已,豈能隨便更換?當然是騙個冤大頭來捨身,等赤淵封印一解,再一口把那綠蘿吞了——當年妖王不就是吞噬了朱雀神鳥才得到赤淵之力的嗎?」

  宣璣:「……陛下,能不在『冤大頭』的屍體面前罵人缺心眼嗎?」

  這些陰謀家怎麼都這麼壞!

  「眼下朱雀骨封還沒破,」盛靈淵正色道,「那小妖血統龐雜,法力低微,就算捨身將自己和朱雀骨釘在一起,能共享的赤淵權柄也不會太多,所以他們必要先想方設法打破骨封——以前都是你主動碎骨嗎,有沒有骨封被外力打破的情況?」

  「有,但不多,需要大天災和戰亂混在一起,人口死一半的那種,」宣璣說,「赤淵不是魔氣之源麼,人間如果動盪到一定程度,赤淵會隔著封印跟著一起共振,撞破朱雀骨也發生過。」

  雖然現在三十六根朱雀骨只剩下搖搖欲墜的一根,封印變得異常脆弱,群魔蠢蠢欲動,但除非是大彗星撞了地球,否則短時間內,人間似乎不大可能會有什麼殺死一半人口的大難。

  那個自稱「九馴」的糟杆子精費盡心機吞噬了三個人魔,好不容易把自己「吃」成了一點樣,當然也不捨得拿自己當劈柴點赤淵。

  那……如果能把人心裡的怨怒直接倒進赤淵裡呢?

  羅翠翠用迴響音挑撥特能人和普通人,而一旦衝突升級,未知的恐懼就會變成仇恨,越來越多的人認同他迴響音里傳播的屁話,就會有越來越多的意識加入,共振會越來越大,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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