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番外 李錦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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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簾落下來,一室安靜。

  夫妻二人平躺在床上,中間隔著一人的距離,像兩個一動不動的人偶。

  窗外的風又大了,似乎還夾雜著一些雨珠。又是這樣的冷雨夜,深幽僻靜,不由一陣寥落之感飄落心扉,點點暗暗,淒悽惶惶。

  此刻,若是男人抱一抱她該多好。

  她這人一到冬天身子便發寒,李錦雲則相反,跟個火爐似的,從前在晉王府,但凡這樣的天,她都縮在他懷裡取暖。

  自打生下孩子後,他就再沒碰過她,每月的初一、十五不過是裝裝樣子,給後宮、給天下做個表率。

  可她還年輕啊!

  蕭扶搖心裡期盼一陣子,傷心一陣子,忐忑了好一會,正要鼓足勇氣開口,卻聽見身旁之人的呼吸慢慢輕緩下來。

  竟是睡著了。

  蕭扶搖翻了個身,睜眼看著李錦雲的側臉。這側臉和從前的令妃娘娘極為相似,顯得有些陰柔之氣。

  令貴妃的死只有極少的人知道真相,對外只說是先帝去世,傷心過度殉了主。

  按例她是沒有資格與先帝合葬在一起的,但李錦雲做了皇帝,將她追封成了皇后,方才與先帝合葬。

  因此,先帝陵寢里,有三個女人陪著。

  蕭扶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李錦雲百年後,陪著他的人,除了自己還有誰?

  這時,李錦雲睜開眼帘,目色清冷,嘴角揚起譏諷的笑:「皇后,你盯著朕看了半宿,朕的臉上是有花嗎?」

  蕭扶搖像做了壞事被抓住當場的孩子,一下子紅了臉,「皇上總是那麼忙,臣妾好久沒好好看一看皇上了,這才失了禮。」

  李錦雲微微笑著,放在身側的手習慣性的曲起兩指,「皇后不是在看朕,而是在算計著朕吧!」

  「皇上!」

  蕭扶搖心頭一顫,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臣妾和皇上是結髮夫妻,怎麼可能算計自己的夫君呢?」

  「是嗎?」

  李錦雲翻了個身,看著她,瞳孔里有光亮,沒溫度,「淑妃娘家遠在雲貴,進京剛滿五天,如何知道高府的宅子是空的?」

  蕭扶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皇上說什麼,臣妾怎麼聽不懂?」

  李錦雲冷笑了下:「淑妃身邊那個叫楚河的宮女,是你的人吧!」

  轟!

  渾身的血液直往頭頂湧上去,蕭扶搖的臉色卻慘白無比。

  李錦雲眯了下眼睛,「除了這樁事情之外,顧芷蘭兩個月的身孕是你動的手吧?她的父親是大理寺卿,若再因為女兒生下皇子往上升一升,你便要彈壓不住了吧!」

  「張靈韻的孩子也是你動的手,你讓人在她日常的薰香中放入了麝香,麝香能致人滑胎,所以她在懷孕四個月後,孩子沒了,為此,還壞了身子,至今臥床不起,」

  李錦雲把臉往前逼近一點,「皇后,你做的壞事,一樁樁,一件件都需要朕一一說出來嗎?」

  他為什麼會知道?

  蕭扶搖感覺呼吸困難,男人冰冷睨視的目光更是抽盡了她最後一絲力氣,仿佛連血管里,骨髓里的最後一點溫度都焚燒殆盡了,只剩下一點點冷冰的灰燼。

  「你……既然都知道了,為什麼不廢了我?」蕭扶搖絕望道,神情透出根本沒法掩飾的無地自容。

  「為什麼不廢了我?」她怒吼道,「你當我什麼,戲台上的戲子嗎?」

  「廢了你?」

  李錦雲望著她,似乎沒有明白她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來,許久,他笑了。

  「顧芷蘭的父親顧承是大理寺卿,仗著女兒是朕的妃子倚老賣老不說,還在外頭大肆斂財,匈奴之亂中,文武百官為了大莘多少捐銀捐糧,他倒好,捐發了霉的米。朕若不傳出要升他官的消息,又怎麼能借你的手,打壓顧妃呢?皇后你看,孩子一沒有,顧承多識相,乖乖的讓出大理寺卿的位置。」

  「至於張靈韻父親……朕欲追封母后為皇后,與先帝合葬,他跳出來反對的最凶,朕若不給他點厲害瞧瞧,他還真當是朕的岳丈呢!」

  李錦雲微笑:「後宮連著朝堂,朕的皇后與朕是結髮夫妻,朕心裡想什麼,皇后乖乖幫朕去做,你說這樣的好妻子,朕為什麼要廢了你?」

  蕭扶搖猛的睜大了眼睛,隨即又狼狽不堪的垂下,濃密的睫毛不停的戰慄著。


  是怕的!

  這個男人變了,變得她根本不認識。

  「皇后啊!」

  李錦雲幽幽嘆了一聲,隨即將身子平躺好:「你是不是心裡在說,這個男人怎麼變成這樣,太可怕了!」

  蕭扶搖面色劇變,瞳孔霎那間劇烈縮緊。

  「朕也在問自己,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可這不是你要的嗎,你甚至為了這個位置,還不惜要勾結匈奴。這位置冷冰冰的,一絲溫度都沒有,到處充滿著陰謀與算計,朕若不狠一點,只怕被你們算計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李錦雲頓了頓道:「皇兄走前問我:這江山我讓給你,你願意要嗎?我說:扶搖她想要的東西,我必會滿足。皇后啊,朕是真心實意的愛過你,但如今……也是真心實意的厭惡你!」

  「錦雲……」蕭扶搖淚如雨下。

  李錦雲深吸一口氣,「皇后叫錯了,你應該叫朕為皇上。」

  說罷,他不再說話,慢慢的闔上了眼睛。

  睡意沉下來的時候,他耳邊似又響起了李錦夜的話:

  「李錦雲,你既然想坐那位置,那就讓自己的心變得狠一些,再狠一些,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你最愛的女人,因為人心易變!」

  皇兄啊,這便是你不願意困守在這宮裡的原因嗎?

  他在心裡問出這一句,便陷入了沉睡。

  是真累了!

  輕輕的鼾聲讓蕭扶搖一下子回過神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內衣已經被冷汗打濕。

  淚,從眼角滑落下來。

  正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既覺得驚恐,又為自己感到悲涼。

  她竭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氣息,不讓哭泣聲將他吵醒,可淚啊,總流不淨。

  混沌中,她仿佛又回到了晉王府。

  那裡百花盛開,鳥兒清鳴,她和他坐在亭子裡,依偎著。

  他的音色低沉柔和,看她的眼神繾綣深情……是多麼好的日子啊!

  如今,再回不去了!

  蕭扶搖在心裡不停的問自己:做錯了嗎?

  她做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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