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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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麼一刻,楚王眼前出現的是燕寧怯生生卻只看著他的臉。

  嘈雜輝煌的宮中酒宴上,金碧輝煌,皇族匯聚,然而那個漂亮嫵媚的小丫頭的眼睛卻只會落在他的身上。

  她的眼睛裡誰也看不進去,映照著後宮的輝煌璀璨的燈火,只看著他。

  她只給他一個人做了醒酒湯。

  又小氣又天真。

  可是卻叫他知道,她把他記在心裡。

  而且心裡只有他一個。

  那一碗只屬於他的醒酒湯,除了他誰都沒有,是只屬於他的獨一無二。

  還有小丫頭明媚的笑臉,本也應該只屬於他。

  楚王的臉色僵硬,坐在座位里許久都沒有說話。

  「是麼。」許久之後他淡淡地說道。

  「就是這樣。」皇帝見楚王的面色微沉,雖然看似面無表情,然而眼底卻帶著幾分壓抑,想了想,決定再幫這不肯娶媳婦兒為皇家開枝散葉的王叔添一把柴,笑著說道,「明明朕才是最與她親近的,最喜歡她的人,可是她卻不知道朕的心意,反而與朕疏遠,真是痛徹心扉啊。」

  他微微搖頭,楚王卻已經冷冷地起身說道,「多謝陛下提醒。」他在皇帝仰頭含笑看著自己的目光里並沒有多說什麼,抬腳就出了宮,徑直回去了自己的楚王府。楚王府里並不寂靜,到處都是楚王府的侍衛,然而楚王在此刻,卻只覺得突然缺失了什麼。

  王府與自己的心似乎都空蕩蕩的。

  他的眼前閃過燕寧對自己的無數的面孔。

  笑呵呵的,歡喜的,快活的,哭巴巴地追在他身後。

  可是為什麼,他每一次都會回過頭去,停住腳步等著她走到自己的面前?

  他對她這樣耐心。

  無論她對他說什麼,做什麼,他都在傾聽。

  楚王站在王府中的空地上,沉默許久。

  今日,為什麼當聽說十一公主要見沈言江,他就不由自主地跟沈言江出了京郊大營?

  他就這麼想見燕寧一面?

  甚至他本能的驅使,超過了他的理智還有認知。

  原來他的身體比他的理智還要誠實。

  「王爺?」見楚王站在空地上,頂著日光半晌不語,仿佛是在沉思,何澤無聲地走過來低聲問道,「是陛下又有難以決斷的事麼?」他覺得楚王最近仿佛藏著心事,只是作為屬下,何澤也不好說什麼,倒是在一旁笑著說道,「不如屬下去和表姑娘要些書信來,王爺看了心裡也輕鬆高興。」

  燕寧的信雖然總是厚厚的,會叫楚王十分唾棄,然而其實楚王全都耐心地看過。何澤從未見過自家王爺會這樣認真地對待過其他的人,那一封封只不過是一個小姑娘蠢兮兮的日常,貧乏得近乎白開水,然而楚王卻細細地看過,然後還點評。

  在何澤的眼裡,燕寧是會叫楚王高興的孩子。

  因此當看見楚王最近似乎心情不大痛快,他就想到了燕寧。

  燕寧的書信是不會斷絕的,只要他去,必然會有。

  楚王頓了頓,眼神晦澀不明。

  「我這麼喜歡燕寧的書信麼?」楚王轉頭,眼底閃過片刻的暗沉,在何澤茫然的目光里問道,「我對她格外好麼?」他一向只以為自己對燕寧不過是與對旁人一般無二,最多……也只不過是多幾分忍耐,畢竟哭包麼,不忍耐哭包幾分,哭包只怕連這天下都要哭成汪洋。

  他一直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如今他霍然就想……如果說一開始的時候只不過是當燕寧可憐,當燕寧是一個需要庇護的孩子,那麼為什麼當他回到京都,發現燕寧已經不像曾經那樣膽小軟弱的時候,他依舊對她還會百般忍耐。

  曾經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丫頭,不知在何時已經成為笑容快活,甚至敢在宮中直接給沈言卿一巴掌的不吃虧的女孩子。

  然而為什麼在楚王的眼裡,她依舊是需要他保護,他卻排斥她被別人保護?

  「王爺對表姑娘難道還不夠特別?」何澤見楚王沒有說話,似乎不知在想些什麼,想了想便說道,「王爺對表姑娘格外耐心。王爺您也想想,若在您面前的不是表姑娘,而是另一個美人,她哭起來的下一刻,您還不直接抬腳踹過去了?」

  楚王最不喜歡的就是女子的哭哭啼啼,然而燕寧卻可以抱著他的手臂,把眼淚都揉進他的衣擺里。這樣的與眾不同如果不是特別,還有什麼呢?「王爺還知道表姑娘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表姑娘的生辰,您還特意預備了禮物……您又記得幾位貴人的生辰呢?」


  何澤的話叫楚王沉默起來。

  「我……一開始真的只當她是小輩。」楚王艱難地說道。

  只是或許是他回到京都,或許是在自己生辰的時候燕寧千里迢迢送來的生辰禮,也或許是她的那麼多的書信,他在他都不知道的時候變了心情。

  他此刻覺得自己有些可恥。

  因為知道燕寧對他的依賴,所以借著她的信任,就對她變了心意,甚至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自己有意接近她。

  原來這才是自己今日跟著沈言江去見燕寧的理由。

  他想見她,僅此而已。

  「不然呢王爺?」見楚王說出這話,何澤覺得有趣,又覺得奇怪得很。

  這不當小輩還當什麼?當祖宗不成?

  只是今日楚王的臉色格外不同尋常,似乎帶著幾分隱忍,何澤便笑著說道,「我去國公府看看去,也不知表姑娘有沒有等著急了。」他篤定了燕寧必定會寫了許多的書信給楚王。楚王薄唇微微抿緊,露出幾分嚴厲與端肅,明知道自己應該拒絕,然後離燕寧遠遠的……她那麼年少嬌嫩,身邊簇擁著的都是與她品貌相當的世家少年,然而他呢?

  楚王垂目,沒有說話。

  他沒有阻攔何澤。

  此刻,楚王的眼神晦澀不明。

  他半生公正,從未做過任何卑劣背棄良知的事,可是只有這一件事。

  只有燕寧……哪怕千夫所指,一旦他想通了自己的感情,就不想停止。

  明明知道燕寧值得更好的,可是他卻不想把她拱手相讓。

  也或者……當聽到燕寧的拒絕,他才能真正地斷絕自己的心。

  平生第一次心動,竟然是個把自己當做依賴的長輩的小丫頭。

  楚王都能夠想到,若是自己對燕寧說出自己的心情,會看到這小丫頭對自己露出怎樣厭惡的表情。

  她一定會覺得他辜負了她的信任還有依賴,也會覺得他是世上最齷齪的人,有著公正正直的名義,卻對她生出最可恥的感情。

  甚至她會比現在還要對他敬而遠之,不會再出現在他的面前,在她的眼裡,他永遠都是那個可恥又齷齪的混帳。她會拒絕他的庇護,會離他遠遠兒的,恨不能曾經對他親昵的一切都不曾存在,甚至他的人對她來說都是恥辱。

  楚王想到這裡,哪怕心硬如鐵,都覺得心口悶疼。

  這是他快三十年的時光里從未感受到過的感情。

  曾經被他唾棄,認為自己一生都不會擁有的感情。

  在燕寧之前,他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愛上任何女子,也不會娶親。

  可是原來他的冷心,只不過是還沒有遇到叫他心動的女子罷了。

  楚王揉了揉眉心,坐在王府中的假山上,心裡卻莫名有了幾分期待。

  他想看看燕寧給他的書信。那是一個小姑娘單純的抱怨,也是只屬於燕寧對他的親密,明明他曾經口口聲聲嫌棄得不得了,可是燕寧卻不明白,那曾經是他最為期待的一份掛念。她的書信他全都看過,記得她每一天的事。

  因此,楚王就等在王府里等著,倒是何澤,因楚王心情似乎不好,便越發匆匆地到了理國公府。他本是與理國公府中往來熟悉了的,自然去拜見了老太太和理國公夫人之後就說明了來意,老太太便笑著留他在自己的上房,打發人去問燕寧要書信。

  從前老太太倒是覺得有些不妥,覺得燕寧呆呆的,那些傻乎乎的書信會叫楚王不喜。

  可是這麼久楚王還打發身邊的副將過來,可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她也就不反對了。

  楚王位高權重,是能庇護燕寧的皇家長輩,能得楚王的青眼,燕寧日後無論嫁到誰家去,都會被人護著捧著。

  燕寧父母雙亡,雖然養在理國公夫人膝下,可是這世人都看家族出身,燕寧就算再被理國公夫人當女兒疼,可是在外人的眼裡,燕寧也是無根的浮萍,是個沒有家族庇護的小可憐。

  如今有了楚王的喜愛,誰還敢看輕燕寧呢?

  老太太心裡想得高興,因何澤是楚王的心腹,自然對何澤也越發親切,倒是一旁的姜三太太幾次想要開口,都被老太太打斷,不由有些焦慮起來。

  她知道何澤與沈言江在蜀中的時候是同僚,如今沈言江留在京郊大營,還是楚王的麾下,那與何澤必然是熟悉的,姜三太太就想跟何澤打聽打聽,這沈言江行事舉止都怎麼樣,還有,素日裡品行是不是端正。


  只是她在老太太面前是不敢搶話的,只能在心裡焦急。

  打從沈言江升了從三品,姜三太太對沈言江的那點嫌棄頓時就不見了。

  她本想等姜三老爺今日回了家就叫丈夫去端陽伯府問問。

  要不……就叫阿靜嫁給沈言江吧。

  雖然是庶子,可也是出息的庶子,日後也能給阿靜掙個誥命夫人的身份。

  只是今日她才對沈言江動了這樣的心,這外頭的天雖然晚了,可是姜三老爺的人影都還不見,姜三太太著急啊。

  她擔心沈言江被人截胡。

  老太太看見姜三太太那一副恨不能在一旁插嘴的樣子,微微皺眉,對姜三太太和顏悅色地說道,「老三快從衙門回來了,你是做他媳婦的,快去瞧瞧他回來沒有。」

  她的眼底帶著幾分壓迫,姜三太太就算心裡不滿,然而嘴上也不敢拒絕,只能含怨看了一眼微笑著的何澤,福了福走了。她一走,何澤頓時鬆了一口氣,只覺得這位姜家三太太的眼神叫自己有些畏懼,仿佛盯著一塊肥肉似的心驚肉跳,如今她走了,才叫他覺得心裡舒服了些,安心地在一旁喝茶。

  他喝茶的時候,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已經去燕寧屋子報信了。

  「姑娘,王府來人了。是何大人,說想問姑娘要前幾日你給王爺的書信。」拂冬聽了老太太的丫鬟的話,請她在側間吃點心,自己進了燕寧的閨房,就見燕寧正怔怔地坐在窗前,嫵媚白皙的臉上籠著幾分憂愁與恍惚。

  她服侍燕寧日久,自然也能看出燕寧的心事幾分。只是就算這心事驚世駭俗,拂冬卻只有為自家姑娘心疼的。她覺得心裡十分難過,卻不知該怎麼勸燕寧,只能強笑對燕寧說道,「奴婢記得姑娘之前每天都寫了許多,好不容易寫了,就給了王爺了吧。」

  「收起來吧。」燕寧一愣,沒有想到何澤今日上門來了,然而頓了頓,一雙手微微握緊低聲說道,「收到庫房去吧。」

  「姑娘……」

  「以後都拒了王府的人吧。」燕寧收回目光,垂了垂眉梢輕聲說道,「本就不該繼續糾纏。」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拂冬眼眶一紅,又急忙忍住了,對燕寧哽咽地問道,「姑娘,何必叫姑娘這樣受苦?」

  「與其被王爺厭惡,還不如疏遠了,淡了,叫他忘懷了也就罷了。」燕寧握了握拂冬的手微笑說道,「只是叫你為我擔心,對不住了。」她知道自己的心事瞞不過日夜陪伴自己的拂冬,也知道拂冬為自己擔心了,因此她覺得有些愧疚,低聲對拂冬說道,「等時間久了,我也慢慢地淡了,忘懷了也就好了。」

  只是她想,她這一生都不可能忘懷楚王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滿心恐懼,除了家人,是他給了她最有力的臂膀,是他就算自己麻煩,愚蠢,膽小軟弱,可是卻依舊護著她往前走,從來都沒有厭棄過她。除了家人,他是她唯一愛著的一個男人了。

  這樣的感情,她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了。

  「去回了何大人吧。」燕寧偏開頭,忍著的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既然要了斷,那就得斷得乾乾淨淨的,不能牽扯不清,不僅耽誤自己,也耽誤楚王。

  拂冬欲言又止,然而見燕寧心意已定,只能答應了一聲,將桌上一打整整齊齊的信紙都捧起來出了燕寧的屋子。她回頭看了房中一眼,就見此刻夕陽的餘暉透過窗子落在燕寧美麗年輕的臉上。

  她仿佛一下子就長大了,褪去了稚氣,光潔的面容上多了淡淡的靜謐。這一眼叫拂冬覺得心裡難過,可是也知道燕寧的心。她寧願自己依舊是楚王心裡那個單純天真的小丫頭,也不願意成為楚王厭惡疏遠的人。

  只是這樣厚厚的信都是燕寧的心血,拂冬咬了咬牙,到底捨不得把這些都粗糙地塞到庫房底下去,便去庫房尋了上好的檀木匣子,把信紙全都塞到裡頭,扣好了匣子單獨放了起來。

  她收好了這些就去了前頭,見了老太太與理國公夫人,便對何澤福了福說道,「咱們姑娘今日出門才回來,因此累了,說就不過來見何大人了。何大人難得過來,只是可惜了的,咱們姑娘最近都沒寫信,因此叫大人空手而歸了。」她看起來十分平靜,看不出什麼異樣,何澤卻本能琢磨出有些不對,面上卻只是笑著問道,「表姑娘沒有給王爺帶話麼?」

  「姑娘歇著了,沒說有什麼話跟王爺說。」

  拂冬畢恭畢敬地說道。

  何澤心裡有些疑惑,然而卻還是起身告辭,直接回去了楚王府。


  此刻天都已經暗了下去,楚王依舊坐在夜風微冷的假山上,見何澤快步而來,便起身問道,「信呢?」

  他一向冷淡,而且總是對燕寧的書信十分嫌棄的樣子,這樣主動討要倒是第一次,何澤頓了頓,迎著楚王帶著幾分鋒芒的眼神,半晌才吭哧吭哧地說道,「沒有。」他就對楚王抱怨說道,「也不知是怎麼了,表姑娘仿佛冷淡起來,說是累了……可是從前,聽到王爺派人來看望她,表姑娘就算再累也是會來看一眼。」他不過是疑惑而已,然而楚王卻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刺痛。這疼痛比他在沙場之上受過的任何的傷勢都要強烈,一瞬間幾乎叫楚王感到窒息。

  他就算刀斧加身都面不改色。

  然而此刻在夜色之下,堅毅的臉卻微微扭曲了片刻。

  「這麼說,你沒有見到她。」楚王緩緩地說道。

  他只覺得這句話叫他用盡了力氣,雙手忍不住攥緊。

  「沒見到。」何澤見楚王沒有說話,一張臉隱沒在假山的陰影之中晦澀不明,便對楚王笑著說道,「大概是王爺回京,表姑娘也學會了偷懶。畢竟天天都能見到王爺,因此覺得不需要書信了吧。」

  他不過是這樣說笑,然而楚王卻已經垂了垂眼睛,抬腳就往書房走。

  何澤一邊跟著楚王,一邊繼續說道,「倒是表姑娘,這次回京我突然才發現,表姑娘長大了。從前包子一樣軟,小小的人兒。如今卻成了大姑娘。」女大十八變,變得格外漂亮好看,何澤在楚王背後說笑,楚王本就為人冷淡,並未開口,然而何澤也不以為意。直到都進了楚王的書房,何澤才想到一件事,急忙告罪了一聲出門,片刻之後才回到楚王的面前。

  此刻楚王的面前案桌上,正放著一個扁扁的盒子。

  盒子打開,裡頭露出晃眼的赤金色。

  「這不是……情比金堅麼。」蜀中有趣的傳說,之前何澤去蜀城的時候,為了回來討好自家媳婦,也買了。

  等回到家中,把情比金堅送給了媳婦,何澤得到了連續數日熱情的夜晚。

  因此,忘了什麼都忘不了這金釵啊。

  只是這金釵不是說好了是給皇帝的麼,怎麼還在王爺的手上。

  「嗯。」楚王把盒子扣上,又下意識地翻開,看著裡面的金釵微微皺眉。

  這金釵雖然的確是情比金堅,可是當初他買來並不是要送給燕寧的。

  當初他對燕寧也沒有生出那種僭越的心,只不過是把她當做小輩而已。

  如今,他的心變了,可是這金釵,楚王卻不想送給燕寧。

  本意送給皇帝的手信,卻轉送燕寧,這對燕寧來說太委屈。而且楚王剛剛已經細細地看過這金釵,雖然做工的確複雜,不過也不是不能打造。

  如果他親手打造……

  楚王垂了垂眼,正想著自己的心事的時候,卻見何澤雙手捧給了自己一個冊子。這冊子不薄,翻開了,裡頭每一頁都是寫了一些信息的字跡。楚王就見上頭先是形容品貌如端正英俊俊美普通,之後是身高官職出身家族與行事人品,之後還有兄弟姐妹之間是否和睦之類的,頓時微微皺眉問道,「這是什麼?」

  他的聲音冷淡,何澤卻帶著幾分笑容說道,「王爺您忘了?當初是您說給表姑娘挑些軍中的好兒郎。這些都與表姑娘品貌相當,屬下也是費盡……王爺?」他就見這冊子被楚王的大手用力攥緊,整個冊子一瞬間被捏得不像樣。

  楚王的臉色之中仿佛帶著幾分痛楚與壓抑。

  這樣的楚王,是何澤侍奉楚王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

  仿佛天崩地裂都不會在意的楚王,第一次露出這樣叫人覺得……軟弱的神色。

  「王爺?」何澤便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楚王卻只是擺了擺手,把冊子摔在了面前的案桌上。

  他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樣的冊子無時無刻都在提醒楚王,他並不光風霽月,也並不正直可靠,甚至楚王還不得不承認,他是在嫉妒。

  嫉妒這冊子中每一個會被人覺得與燕寧般配的男子。

  這樣的嫉妒的心,叫楚王只覺得自己的心被捅了一刀一刀。

  「沒什麼,你做得很好。」楚王看著面前翻開的冊子,目光晦澀半晌,仿佛眼前划過當得到冊子之後燕寧歡喜高興的樣子。他聲音沙啞地對何澤說道,「明日你把燕寧叫到王府來,就說我有要事和她說。」


  他……就算是會被她厭惡,也想要告訴她自己對她的心已經不再如同從前。他如今沒有辦法把她當做小輩,就算她厭惡他,覺得他無比齷齪,可是他也不想成為她生命里慢慢疏遠的不相干的人。

  這大概是他人生之中會做的最不正直的一件事。

  楚王的目光晦澀,何澤突然心裡一跳,心裡生出幾分明悟與不敢置信,然而看著楚王此刻放在桌上青筋畢露的大手,卻還是急忙答應了。

  因為楚王的神色叫何澤震驚,因此第二天他說了無數的話,才把有些不情願的燕寧請到了楚王府,直接送到了楚王的書房,自己不敢偷聽急急忙忙地走了。

  此刻書房之中空無一人,燕寧有些茫然地站了一會兒,卻突然見桌上閃過一道金光,這金色在楚王簡單的書房裡格外突兀,她心裡一跳,明知道不應該,可是還是慢慢地走到桌前,就看見面前的桌上,正放著一個敞開的扁扁的,熟悉的盒子。

  盒子裡,赤金的金釵晃得燕寧眼花繚亂。那一刻,燕寧說不清自己的心裡是什麼感覺,只覺得時間都緩慢了下來,她怔怔地看著這金釵,想要避開這刺目的金光,下意識地偏開了眼睛,目光卻落在一旁攤開的一個冊子上。

  這本是楚王的機密,她不該看的,可是燕寧卻忍不住看了一眼,卻見冊子上並不是什麼機密,反而像是什麼名錄。

  還有青年的相貌的形容,還有出身,如今的官職,年歲幾何……那一瞬間,燕寧驟然明白了什麼。

  她看了看金釵,又看了看這冊子,那一刻,就算是告訴自己不要露出痕跡,可是她的眼淚也忍不住地落下來。

  他有了心上人。

  他早就想把她嫁掉了。

  那一刻,燕寧繼續不能呼吸,顫抖著手去拿那本應該是屬於她的冊子。

  然而就在此刻,微微顫抖的後背無聲地靠近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一隻灼熱的手壓在了她的白皙的手背上,壓住了她探向那冊子的手。

  燕寧霍然轉身,淚眼朦朧里就看見楚王晦澀不明的目光。

  她本想笑著為楚王慶賀他有了心上人的,可是卻忍不住哽咽地問道,「王爺,是情比金堅啊?王爺有了心上人是麼?」

  她清艷的臉上滿是眼淚,羸弱得仿佛被風雨吹敗的花朵。

  楚王只當她被自己冒犯,因此才會這樣恐懼,心裡有些後悔不該這樣莽撞,卻還是看著燕寧說道,「燕寧,我的心上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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