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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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居正秉政時,在朱翊鈞支持下,勢壓百僚,說一不二,民間俱以宰相稱之。他先出考成法,又配合朱翊鈞實施大變法,弄得官不聊生,在士林之中的名聲也極差。

  王世貞所作《鳴鳳記》雖然寫的是「倒嚴」故事,但其中某些唱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暗諷張居正。而《鳴鳳記》能夠在江南風靡,不是這主旋律作品感人,主要原因是豪紳士林中有共鳴的人太多了。

  諷刺的是,張文明遇刺那天戲班子唱的正是《鳴鳳記》選段,馮保這廝還真是將張居正羞辱到了骨頭裡。

  作為皇帝的朱翊鈞,已經盡力為張居正排除障礙了——大變法初起時他跳到台前跟保守派直接交鋒就是明證。但這些信息京官和高官知道,低級地方官往往就不太清楚了。至於民間,雖然表面都說皇帝聖明,但地主豪紳心底都認為半大小子能幹什麼,這些年的「亂政」都是黑心宰相干的!

  儘管朱翊鈞給薨逝的張居正以最高規格的禮遇,壓住了原時空出現的巨大反彈。但利益損失導致的仇恨卻是無法化解的。被丈量田畝、條鞭法等變法大政折騰的半死不活的豪紳們,見機快的轉行工商,另起爐灶;見機慢的那損失大了去了——這些人不恨張居正是不可能的。

  因此這些年來,籠罩在張居正身上的謠言就沒斷過。而古往今來,最容易傳播的就是桃色流言。有的說張居正無女不歡,戚繼光進海狗鞭才能當南海子軍校常務山長;有的說當年他奔喪回家回京時,皇帝賜給他的三十二人抬大轎子其實就是個臥室,張居正不守孝道,邊走路邊玩「轎震」,說的有鼻子有眼,個個如同親見一般。

  其中最離譜的當屬張居正和名義上秉政的太后李彩風不清不楚,說張居正花園內有地道通內宮——「黑心宰相臥龍床」這個謠言,王廷瞻就聽說過。這種流言本不值得一駁,但誰都沒什麼好辦法。若為此出個法令,那可就越描越黑了。

  民間口口相傳僅做談資,也翻不起什麼大浪花。但寫成揭帖,貼在牆上,那就是大事——這說明讀書人思想出現了不好的苗頭,朝廷非要辣手處置不可了。

  被扶起後,王廷瞻定了定神,吩咐道:「通知各府縣,將衙役快手灑出去,凡有揭帖一律清理乾淨,給我盯住了,敢有繼續貼的一律逮問!」這是緊急處置手段,劉瑊答應一聲跑著走了。

  王廷瞻招手叫來站在走廊伺候的中書,道:「你安排掌柜的找個房間,我們吃完了,要換朝服。」話音未落,那中書身後閃出一人,正是薈萃樓掌柜,原來他就在這裡專門伺候著。

  那掌柜吃驚道:「老大人,這才吃了兩刻,還有好多菜沒上呢——我們東家也快到了。」王廷瞻森然道:「廢話恁多!你想作死不成?」那掌柜嚇得臉色蒼白,忙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跑去安排房間去了。

  抹了把頭上的虛汗,王廷瞻轉身進了包間。梁夢龍見他臉色蒼白,笑問道:「稚表,出什麼事兒了?」

  王廷瞻對著潘晟等人抱歉的笑了笑,轉過桌子走到梁夢龍身邊,將揭帖展開在他眼前。梁夢龍一眼掃過,騰的站起身,對大家道:「老夫要馬上進宮,水濂先生,咱們邊走邊說。稚表,你也跟我來。」說完離席而出。唬的在座的驚疑不定。

  王廷瞻覺得事情雖然大,但不是十萬火急。提醒道:「總理,換了朝服罷,我已經安排好更衣之處了。」梁夢龍想想也是,微笑道:「諸位不必緊張,是大事,卻不急。」眾人壓下心中疑竇,面面相覷。

  服侍的中書已經跑到鄰近包間叫上相關人等,帶著裝朝服的皮箱過來了。

  於是,梁夢龍幾個先去換衣服。待朝服穿上,個個蟒袍玉帶的出來,薈萃樓大堂的音量猛然降低,大家都看著這些難得一見的大官兒,不敢高聲大語。有促狹的低聲嘀咕道:「政事堂的相爺,也親自下館子吃飯——長見識了。」

  走到門口,見一身著素淡綢衣的中年人在門口躬身大禮揖拜。口中道:「幾位相爺,怎麼這麼快就走了,難得讓小的盡些地主之誼。」王廷瞻見掌柜的陽奉陰違,勃然大怒,示意左右就要將這男子拿下。

  沒想到梁夢龍哈哈一笑:「當面是莊伯爺的二弟還是三弟?老夫記不清了。」那人聽了忙起身回道:「不敢勞相爺的問,在下行三,叫莊允之,賤名不敢污尊耳。」

  梁夢龍問他一句就是給他面子了,微微一笑往前走。王廷瞻深深懷疑自己的能力,順帶懷疑自己能否能幹好這順天府尹,邊走邊解釋一句道:「因有急事,改天本府過來叨擾。」莊允之忙不迭的口稱專等。

  陪侍的中書人等也不知道這京師第一飯店「薈萃樓」是莊皇后娘家買賣,跟在後面橋舌不下。不過京師乃至天下這種情況多如牛毛,眾人見怪不怪,有靈醒的感慨道:「莊伯爺不以權勢牟利,正正經經開個飯莊,誠為勛貴表率。」

  潘晟聽到這句話,扭頭道:「哪家勛貴以權勢謀利?你說說看。」

  眾人:「?」

  等到了宮城,梁夢龍等求見,魏朝出來通知諸臣在武英殿覲見。梁夢龍問魏朝道:「皇上今日不在養心殿?」

  魏朝沉吟了一下,還是決定給新任總理大臣一個面子,將「奴婢不知」四個字吞下,道:「方才王通嗯,太子少保王習之覲見了,皇上就從養心殿那邊散步過來了。」

  王廷瞻聞言吞了口唾沫,武英殿離政事堂近,魏朝這意思皇帝在武英殿就是等著他們覲見呢。而王通覲見說的什麼事不問可知。

  果然,朱翊鈞也知道了揭帖案。他倒是沒有大動肝火,只是問王廷瞻道:「稚表,你怎麼安排的?」

  王廷瞻忙回奏道:「回陛下的話。臣已經將衙役快手都撒下去,令他們將所有揭帖都收了。同時抓緊盯防,防止還有人作案。」朱翊鈞聽了點點頭,道:「你回去吧——這不是什麼大事。總有些宵小之輩,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些日子要看緊了,配合好國安局。」

  待王廷瞻退下,朱翊鈞對梁夢龍道:「這案子好破——寫揭帖的紙、墨國安局已經知道京師哪些家有賣。另外,這四句詩裡面有一句漏了他的底,必是朝中高官。」

  說完,冷哼一句道:「當日『盜掘案』到韓必顯時停了,正趕上中興郡王病篤,這事兒就放下了——這些混蛋消停了兩年,又蠢蠢欲動起來,這次非要雷霆掃穴,打掃個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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