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逆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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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著自己面前的公孫妙善,徐平心神難寧。似夫子這樣的奇女子,怎樣的人才能配得上她?又是怎樣的人才能走進她心裡?

  見徐平開小差,公孫妙善黛眉微皺,抬起戒尺在對方頭上輕輕一敲。

  「啊?學生失禮。」回過神來,徐平趕忙拱手施禮。

  「徐平,御民者,當畫地為牢,以精神縛之,以信仰囚之。夫凡規法,皆為護君權之禮、成高序之效命也。

  君立於朝,朝治於世。朝有三要,其一者,民崇君。其二者,皇權至上。其三,無違而從。

  造懼與迫人棄己,乃下乘之法。成之君王,必使民悅,此悅可虛亦可偽。如此則民勉力而奮,無生君之不滿。

  記住,君化萬民,唯存一旨。於百姓與朝廷融合、排斥間,求一至善之衡。」言罷,公孫妙善緩緩起身。「你可明白?」

  聽聞此言,徐平眉頭緊鎖。對方所授予的觀點,與儒家思想,道家思想,可謂大相逕庭。儒家主張為政以德,仁者愛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孟子更言,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道家的無為而治,也與對方所說的頗有偏差。

  念及此處,徐平亦是站起身來。「敢問夫子,此與儒、道,等學說相去甚遠。若是以此為治,天下安否?」

  「你要做的是立天下,而非安天下。天下未立,何以言安?」說著,公孫妙善輕嘆一口。「君與民,本就不同。所授所學,自然也不可以相較。

  帝學乃帝之道,民學……乃帝之予。百姓所知的,是列國君王想讓他們知的。百姓所學的,是列國君王想讓他們學的。

  欲安世,必先立世。徐平,仁政與帝道實無衝突,苟使百姓覺善,則為善焉。真假利弊,無需介懷。

  日前我曾與你說過,帝學易使人失其本心。然,帝學乃君王穩固政權之術,政權穩固,方能為百姓謀更多之事。

  你要切記,民心乃政權穩定的基礎,獲取民心乃穩定政權的伎倆,勿覺其污,政治本非純淨之物。」

  「學生受教了。」徐平深深一拜。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你來此也有月余,可有所獲?」公孫妙善輕聲問道。

  聽聞此言,徐平將衣袍收拾齊整,而後深深以禮。「學生之幸,受益良多。」

  「算一算日子,這南安的使團也該入神京了。」說著,她於懷中掏出一張錦符遞給了對方。「接下此符,你便是我公孫妙善之徒……」

  徐平大喜過望,正欲伸手,卻見對方微微搖頭。「你要記住。既處亂世,吾輩立於天地,可善、可惡、可仁、可戾,道分陰陽,物有兩面。

  誅一人為惡,屠萬人為雄。暴為戾,以暴止暴,還天下清河為仁。無惡便無善,無魔便無佛。善惡兩面,魔佛一念。唯正本真,無我無相。仁治八荒,天下歸心。」

  遵從本心?沖師行不行?徐平雙手交疊,拇指並起。「學生謹記。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看著他這副誠懇的模樣,公孫妙善嫣然一笑。「如今大梁戰亂,你既領兵於此,若遇艱險,將此符燃之,百里之內,為師瞬息便至。」

  接過符籙,徐平打量了半天。「真有那麼神?」

  聞言,公孫妙善嘴角微微抽扯,恨不得立刻把徐平逐出師門。「難道為師還能騙你不成?」

  將符籙收好,徐平的眉頭卻是緩緩皺起。「師尊,你受傷了?」

  「問這個做甚?」

  「您可是我師尊,徒兒關心一下不是應該的嗎?」徐平餘光瞟了眼對方。「這天下還有人能傷到您啊?」

  「套話就套話,還說得義正嚴辭,臉皮甚厚。」言罷,公孫妙善輕舒一口濁氣。「窺測天機,受了些反噬。恰遇莫大前來,與之相對,有些加重,倒也無大礙。」

  「莫大?您是說軍神榜第一的莫無涯?」

  「正是此人。」

  徐平神色凝重。「武榜第三,您受天機反噬,那……」

  「那老東西傷得比為師重。」公孫妙善不屑的擺了擺手。「好了,回去吧。為師要休息幾日。」幾息之後,見對方還不離去,她略帶疑惑。「還愣在這做甚?去文聖閣吧。」

  「師尊,靖北王府常年與蠻子對敵,針對內息與暗傷,府內有上好的調養藥方,我去給您抓幾副藥來。」

  聞言,公孫妙善心生幾許暖意。「這倒不必了,調息幾日便可。你還是……」


  話未說完,徐平已推門而出。「師尊等著,我去去就來。」

  日落餘暉,徐平拎著幾袋藥草快步朝向後山而去。一路上,他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

  回到木屋,徐平輕扣門環。「師尊!」

  「進來吧。」公孫妙善靜靜的盤坐在軟榻上,雙眸微閉,面色也略顯蒼白。天機反噬非比尋常,遠非表相可現。她閉目入定,平復著體內紊亂的內息。

  「差了幾味輔藥,也不知效果如何。師尊稍待,我這就去煎。」言罷,徐平快步前去廚房,將藥材熬成湯。

  看著他跑進跑出,公孫妙善笑著搖了搖頭。「此傷非尋常藥材可輔,傷得也沒有那麼嚴重,何必徒勞。」

  「您這話不對……」

  「嗯?」

  「啊不是。我意思是,有沒有用是一回事,走不走心是另一回事嘛。師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言罷,徐平笑著擦了擦臉上的汗漬。

  已經記不清多少年了,還從未有人照顧過自己?公孫妙善臉上雖然沒什麼變化,內心卻頗有幾分愉悅。「你倒是能說會道。有時間在這煎藥,不如多讀幾本書。」

  「不耽誤!」

  一個時辰後,徐平端著藥湯,快步回到對方身邊。「大郎,該喝,呸!師尊,該喝藥了。」

  看著徐平關切的眼神,公孫妙善接過藥湯,輕飲一口。「呸!!!怎的如此之苦?」

  見狀,徐平摳了摳腦瓜。能不苦嗎?特麼手一抖,配藥的時候黃蓮放多了……「良藥苦口嘛,師尊,快喝吧。」

  看著手中端著的藥碗,公孫妙善面露難色。「為師的傷藥膳無用,要不……」

  「您可是天下文武第一人,天下學宮的夫子。您不會是怕苦吧?」徐平直接發出靈魂拷問。

  「嗯?」

  徐平慌忙擺手。「您別誤會啊!徒兒絕不是取笑您,只是有感而發?」

  許是拉不下面子,公孫妙善閉著眼睛將藥一飲而盡。

  「師尊?師尊?」看著對方手中那空空如也的藥碗,徐平眉頭一挑。「您這臉色怎麼有些發綠?」

  只聽砰得一道聲響,徐平被一掌拍入了門外的草棚。

  「逆徒!你是放了多少黃蓮?你想毒死為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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