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雪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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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5章 雪國

  「歐——歐——」

  海鷗群浮在陽光下的海面上,仿佛波浪上遍開白色的花,也像怒綻的棉花。

  汽車傍山靠停,近岸處的海鷗就像白色花瓣飄搖直上。那翅膀在旭日之下閃閃發光,下面是鱗次櫛比的房屋,熠熠生輝。

  在山路的盡頭,海港廣闊。

  更遠處的海的顏色,是灰色調,那預示著冬天即將來臨,在那天地灰色交織的地方,一艘白色小蒸汽船進入港灣。

  「前面就是雪國了。」宮本雪子說。

  隨後她白淨素雅的臉頰,染上了淡淡的羞澀,眼睫毛下美麗的雙眸目不斜視地低垂著,看似是多麼愁苦的美人呀。

  她忍耐著來自小腹的苦難,聲音近乎哀鳴:「請把漏斗和塑料瓶一起給我,快一些。」

  這已經是山路交通堵塞的第三天,前面的車輛排起了長龍,堵塞十分嚴重,礦綠的山野之間,車子們一點點朝前挪去。

  據說是發生了一場車禍,不僅是前面堵了,後面也堵了,前來拉車的集裝車艱難地前進著,他們的車剛好被夾在中間,若不是如此,早在三天前就已經到了位於日本本州島中北部的雪子的宮本老家。

  做飯的話還好說,從家裡出發之前,日產240SX的後備箱裡裝滿了食物,冬天快來了,羽弦稚生還帶了一個銅鍋用來煮火鍋,因此食物和水暫時不成問題。

  可顯而易見的,排泄成了首要的難題。

  車上不止宮本雪子和羽弦稚生,日產240SX的狹小后座里,坐著花鳥風月和田空葵,她們兩個逼仄地擠在一起,之前如此緊密擠在一起的,是羽弦稚生和花鳥風月,羽弦稚生說要帶她來見雪子,果然就帶過來了。

  這是比賽結束後一個星期後的事情,當時的雪子是什麼樣的呢,暫且先不形容。

  總之,學校那邊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了。像這種集團下的藝術學校,每年的比賽結束後,就是寒假的漫長空閒期。

  當然也可以不給自己放假,而是繼續跑商業通告。

  按理說,羽弦稚生作為當下國民級別的少年偶像,趁著比賽剛結束,正是撈上一筆的好時候,開個演唱會,舉行個粉絲見面會,賺錢非常容易。

  但是他沒有那個心思,他已經很累了,只想好好休息。

  宮本雪子說要帶他回老家過寒假,順便在那裡過新年,羽弦稚生立刻就同意了。

  他們在一夜之間收拾好了行李。本州島中北部一路都是越後山脈的沿海山路,山路上沒有飯店,只有營地,於是他們又裝上了鍋碗瓢盆。

  宮本雪子是多麼想要快點逃跑呀。

  她其實並不想跟花鳥風月見面,她沒有做好準備,去見那個可能會跟羽弦稚生度過餘生的女孩子。

  但花鳥風月如約而至,在宮本雪子想要快點離開東京的那個早上,她歡快地跳了過來,摟住了羽弦稚生的肩膀。

  然後大大方方地對雪子作自我介紹。

  一路上,這對小情侶坐在后座,互相聊天。

  沒多久,宮本雪子讓羽弦稚生坐到了前面。

  至於理由,她的理由稀奇古怪。

  她其實不必給出理由,羽弦稚生是個很聽她話的少年。

  可現在他是錯愕的。

  宮本雪子要排泄,就在他的旁邊。

  其實這兩天,很多人都是去山路里的草野間解決的,男人們很方便,女人們則是拉上布簾。

  在荒山野地里排泄,這種事,宮本雪子無論如何都不願意。

  「快把漏斗和塑料瓶遞給我。」雪子又重複了一次,額頭湧出細汗。

  「好,稍等。」

  羽弦稚生翻身半跪在座位上,讓花鳥風月從後面把用來倒油的漏斗拿過來,漏斗是天藍色,價格300円,眼下的確是救命了。

  「沒有塑料瓶了。」羽弦稚生說,「塑料瓶都是水,要喝。我去把水倒掉吧。」

  「不用,用.盆。」宮本雪子傷心地說,近乎哽咽了。

  盆拿來了,連同漏斗一同遞到她的手裡。

  車的手閘早已拉上,她把盆放在身下,然後弓起身子。

  沒有等她開口,羽弦稚生就已經朝著別的方向看去,連耳朵都捂住了。即便是捂著耳朵,那液體排泄的聲音依然刺耳。


  氣味也涌了過來,他無法捂住鼻子,因為還要呼吸。

  漸漸的,聲音消失,氣味還在,車廂似乎上升了溫度。

  宮本雪子放下手裡的物件,趴在方向盤上,嗚咽地哭了起來。

  或許是覺得難為情吧,或許是身為天真無邪的女人,認為這種事情是羞恥難堪的吧,何況那傢伙又對你那麼重要,又一直想保持高大的形象。

  還有後續關於尿液的處理,也毫無辦法。

  明明是符合人之常理的排泄,可不愧是是宮本雪子,會在這種事情上無法跨過心裡那一道坎,甚至是因此而哭出聲來。

  羽弦稚生覺得好笑,可笑不出來。

  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吧,他其實明白。

  在法國的波旁王朝,宮廷里的貴婦人們會若無其事地在宮殿的庭院,走廊角落小便,她們拎起長而厚重的華裙,隨性自然,可愛到天真無邪。

  但那,也是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

  宮本雪子對於花鳥風月很敏感,她會不會覺得在她面前很丟臉呢——啊啊,看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可愛女人,居然也會做這種事。

  這都是宮本雪子心裡的無聊又可愛的臆想。

  「盆給我,我去倒掉。」羽弦稚生說。

  此時此刻,外面的山路護欄上,男人們從車裡走下怨聲載道,還圍繞在一起抽菸,旁邊是做飯的女人們,一大票孩子正在聚起來玩耍。

  宮本雪子這個時候抱著尿盆走下去,她大概就不想活了。

  如果讓羽弦稚生去倒掉自己的排泄物,宮本雪子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方向盤上。

  「還是我來吧。」花鳥風月擼起了袖子。

  這個時候,宮本雪子扯了扯羽弦稚生的手臂,滿臉通紅地把盆遞到他的手裡。

  「拜託你了,不要看。」她如此說,耳朵緋紅。

  羽弦稚生不是變態,對排泄物怎麼可能會有興趣。

  他戴上口罩和帽子,提前踢開門,接過盆,痛痛快快地走了下去,走到一處對空的山野間,沿著地表的斜坡和花草,把發黃的液體倒了出去。

  要記得說感謝,他對那些花草說。

  昨天他出來撒尿時,也是這麼對它們說的。

  倒完了尿,他用水洗了洗手,然後用水把盆刷了一遍,也把漏斗給刷了一遍。

  那氣味兒揮之不去。

  人生來就是醜陋的麼,還是擁有著排泄功能的人是不完美的?他喃喃自語。

  可即便如此,也絲毫無法破壞她在自己腦海、心裡的形象,反而愈加真實了。

  她是活著的人,美麗的人,觸手可及的人,新陳代謝是系統,他因此而感謝新陳代謝的好處。無論尿液是否發黃,或者因為喝多了水變淡,那依然都是他喜歡的宮本雪子。

  人是本質是有靈魂的動物,排泄有什麼好丟臉的?

  時間差不多已是中午。

  回到車上,宮本雪子已經整理好了衣裳,從神色上看不出什麼,唯獨那依然嬌粉的耳朵,無聲地出賣著她。

  中午做飯的依然是花鳥風月。

  「漏斗不能用了。」羽弦稚生說。

  「這個很好解決的。」花鳥風月說。

  炸熟了可樂餅,她捲起一張乾淨的報紙,放在油桶上,然後拿起平底鍋,沿著呈著倒斗狀的報紙,把冷透的油,全部都倒了進去。

  「好厲害。」羽弦稚生讚嘆道。

  「這沒什麼的,會的人很多啦。」花鳥風月笑著說。

  每個人得到了兩個可樂餅,配著切成碎條的捲心菜,旁邊放著可樂,他們一邊吃著,一邊望著遠處的風景。

  鬱金香御所、櫻花的御所、桃花的御所,位於不遠處的飛驒山脈上,更遠處是日本海,與眼下所處的位置形成斷崖。

  源氏和北條氏族在鎌倉顯赫無比的時代里,無數個貴族小姐在這一帶海面上活躍,她們乘著船,配合著管弦樂詠唱歌謠,前往櫻花盛開的海島。

  那時,船隻的左邊是歌舞島,右邊是水天相接的海岸,更遠處是淡紫色的阿賀野川,還有本州島的群山。

  如今這裡是現代化的汽船,近岸是鮮魚市場,無線電塔一路延綿,矗立在高空中的鋼骨電線仿佛利刃般刺破天穹。


  南飛的大雁,北方來的燕子,在幾千里的高空中進行著一年一度的旅行。

  再過不久,這裡就會在冬季產生大量積雪。

  雪國,他想,雪子的故鄉,溫暖的雪國。

  那雪不會比她的肌膚更白。

  他剛剛看見了,那刺眼、滿花花的雪白,從車窗的倒映鏡子裡,那是介乎於虛幻和真實的畫面,儘管只是一眼意識到後就閉上了眼睛,可那不雅的姿勢和素白的肌膚,映入腦海,兩者交織,美的讓人心碎。

  回到車上,宮本雪子的可樂餅,一口都沒動。

  為了不排泄,她從昨天晚上就開始不吃飯了。

  羽弦稚生倒了一杯果汁,遞到了她的手裡,雪子看了他一眼,臉又唰的一下紅到脖頸,她慌張地接了過來,迅速地喝了下去。

  車廂里,又瀰漫著藥味兒。

  宮本雪子這幾天一直在給她的下身塗藥,大致是從小腹到髖骨一帶。

  羽弦稚生不知道那是什麼藥,但那種氣味兒很好聞,很濃郁。

  這香味兒經過腦子,讓他感覺有點上癮,在車上,有事沒事他都會湊近她的身體,趁機吸上兩口。

  他想知道那是什麼藥,不過宮本雪子藏的很好,他暫且沒有機會找到。

  「羽弦君,陪我出去一趟好麼?」

  花鳥風月走過來挽起他的手臂,在他的耳邊羞澀地說。

  「嗯嗯,走吧。」羽弦稚生知道她想做什麼,從後備箱裡取出擋簾。

  田空葵也跟在了他們倆個的身後,打算同去。

  「快點回來,也許等會兒就能通行了。」宮本雪子探出腦袋,沉默地看著他們離開,半晌才如此說道。

  羽弦稚生帶著她們兩個來到一處叢林掩映的地方,然後拉上了布簾。

  兩個女孩蹲了下去,羽弦稚生看著遠處的天空。

  這幾天,他被雪子管的很嚴格,每當他和花鳥風月獨處時,都會被她叫過去。

  花鳥風月對此很是不解。

  她不懂,她就會問。

  「她是你的媽媽?」當時她是這麼問的。

  「不是!」羽弦稚生很嚴肅。

  「那是姐姐?」

  羽弦稚生露出一副也不是不行的表情,但最後他還是說了不是。

  那究竟是什麼?花鳥風月對此完全無法理解了。

  她是個心思敏感的女孩,察覺到那個美麗的女人對羽弦君的態度是寵溺的,同時她感覺到了,那個女人對自己的態度。

  羽弦稚生之前說過,那是個很好的女人,應該會喜歡自己。

  可宮本雪子對她,既沒有冷落,也沒有很熱情。

  反正感覺很平淡,就像是對一位應該尊重的客人。

  宮本雪子見到花鳥風月那一天,是一周前的事情。

  一周前,羽弦稚生剛到家的時候,當天晚上洗過澡就爬上了雪子的床。

  連所謂的『陪睡卡』都不需要使用。

  雪子抱著他香噴噴地睡了一夜。

  他睡得很安心,連骨子都是融化的。

  次日的一天之內,她會瞅他好多次,她就像是電影《機器人總動員》里的伊娃,擔心機器人小瓦力撿垃圾一趟回來會不會缺胳膊少腿那樣,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在看我什麼呀,雪子?」他問。

  「感覺你長大了好多呀。」她撐著臉頰說。

  「都過好久了,肯定的呀。」羽弦稚生笑著說。

  出發的前一天晚上,他們在客廳里看了《菊豆》電影,並決定把DVD也帶上。

  如何度過一個寒冷的冬天?

  很簡單,買夠食物,遊戲碟,電影碟,屯一大捆書,以及一個鬆軟的沙發。

  雪子跟稚生,商量的是要過這樣的冬天。

  直到那天出發的早上,花鳥風月來了,雪子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晴轉多雲,局部地區伴有電閃。

  她盯著花鳥風月看了好一會兒,說了句歡迎,然後就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裡。

  從這之後,雪子對他的態度也轉變了。

  就像是從學校返家第一天、在家裡地位極高、但等過了三天後便失去父母之愛的學生那樣,羽弦稚生失去了她的寵愛。

  但這是正確的,凡是蛻變都會迎來陣痛。

  雪子對他的愛建立在對於孩子的基礎上。

  她不知道的是,羽弦稚生想要的,並不只是她的寵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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