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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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0章 國士

  民國時的北京大學界,一直流傳一句話:「北大老,師大窮,清華燕京可通融」。

  其中「北大老」指的是北大的學生年紀比較大,有不少老學究,而且很多上學時就已經結婚。

  「師大窮」並非說北師大沒錢,而是說北師大的學生大都是寒門子弟。

  其他大學一般每年學費最少二三十大洋,燕京大學高不少,每年160大洋。

  而北師大不僅不收學費,住宿也免費,自然成了寒門子弟的首選。

  最後一句「清華燕京可通融」,是說清華和燕京的學生出身大多優越。

  所以……這句俗語貌似是女子的擇偶標準?

  你要是問為什麼沒有鼎鼎有名的協和醫學院?——可能是因為他們實在太忙了。

  醫學院嘛,出了名的學業壓力大。要是閒著沒事周末隨便去個醫學院看看,會明顯感覺與綜合類大學不一樣:校園裡異常冷清,見不著幾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放假了,找找才發現原來都在自習室里。

  協和醫學院從剛建校開始,學業壓力就很大,畢竟醫生這個職業太特殊,是和閻王爺拔河的人。

  此前提到過,協和醫學院的硬體設施極好,它說全國第二,貌似還真沒人敢認第一,即便強如清華和燕京也不行。

  協和醫學院的學費自然也是最高的,如果得不到獎學金,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需400元!同樣冠絕全國。

  協和的學生很少,一年只招25個,還不見得能全部畢業。

  不過協和相比同樣來自美資的清華和燕京,倒有個優勢:它是純個人資本也就是洛克菲勒基金會贊助的,受不到那麼多管轄,自主性比較大。

  它的一切完全按照美國頂級醫學院的要求,教學水平以及學生水平絲毫不輸約翰·霍普金斯學院。

  協和醫學院校長胡恆德以及洛氏基金會代表顧臨坐著一輛小轎車來接李諭。

  李諭笑道:「這裡離我住的東廠胡同很近,不用這麼客氣。」

  胡恆德說:「如此才能代表我們對您的尊重,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

  此時校園已建設完畢,比較驚訝的是李諭看到了一輛救護車,不知道是不是北京第一輛救護車。另外還有幾輛小汽車,專門供醫生出診。

  在汽車稀缺的年代,學校里還有幾輛專門的卡車運垃圾。

  不過李諭不是很羨慕,他的大同大學硬體同樣一點都不差。

  「從協和醫學院畢業後,學位受不受美國承認?」李諭問。

  顧臨說:「如果是從協和醫學院八年制畢業的學生,可以同時拿到紐約州立大學的醫學博士學位。」

  也就是說從協和畢業,直接就是美國醫學博士了,後世博士都很稀缺,更別提這時候。

  呂碧城問:「也有女學生?」

  顧臨說:「當然有,而且還是很優秀的學生,將來一定是技術精湛的醫生。」

  「我聽說你們每年只招二十多個學生,投資這麼大,為什麼不多招一些?」呂碧城問,「因為中國太缺醫護人員了。」

  顧臨嘆道:「我在貴國多年,中國的幾百家醫院考察了差不多一半。我與中華醫學會的伍連德教授聊起過,以當前中國四萬萬五千萬人口算,想要每萬人中有一名醫生,即使全中國所有的醫學院校都超負荷地擴大招生,也需要幾十年才能實現這個目標。短時間很難改變什麼。」

  直到李諭穿越前,國內每萬人醫生數差不多是3名多,與老美水平接近。

  李諭明白顧臨的想法,說道:「顧先生的意思是,想解決廣大貧困人口的醫療問題,需要先解決上層的指導問題?」

  「是的,」顧臨說,「未來貴國肯定會建立基層衛生組織,在城市和農村廣泛開展公共衛生工作。而我們醫學院的任務就是培養出高素質人才,去領導和指導這些工作的開展。因此我們只求質量,不重數量,如果有不合格的學生,會毫不猶豫淘汰。」

  他的說法倒有幾分道理,不過「基層衛生組織」幾字,極難做到。

  校長胡恆德說:「今年招收的學生,會全部編入預科班,進行三年基礎學習,打下理化以及生物學基礎。我想單單這個環節,就會淘汰掉一些人。」

  呂碧城咋舌道:「這麼嚴格?我曉得理化科目,很難的。」


  顧臨說:「沒有辦法,都是基礎課程,也是進入醫學院的尋常要求。」

  歐美著名醫學院的學生,必須本身已經是大學理學院的畢業生。換句話說,醫學院是從研究生起步的。

  到了後世,一些歐美的醫學院還有類似傳統,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就不招本科生。

  協和醫學院前三年其實很像清華學校,上的課程都是些中文、英文、數學、物理、生物、社會學之類。

  這個階段的學習壓力二者也差不太多,協和醫學院的學生在預科期間,要完成中文、英文各192小時的語言學習;數學96小時、生物384小時、物理384小時、化學544小時的基礎自然科學的學習;經濟學、社會學等社會科學的學習;還要從法語或德語中,選修一門作為第二外語。

  至於所用教材和參考書,肯定都是英文原版,老師授課也全用英語,——因為老師都是從美國調過來的。

  協和請來的教師薪水很高,每年最少七八千大洋。

  對比一下,北大正規教授的工資已非常之高,合下來一年三四千大洋左右,遠遠超過平民乃至高級職員,但也就是協和美籍教師的一半。

  協和的學制和美國大學一樣,一個學年三學期,協和醫學院規定:學生在預科期間,協和醫學院的學制與美國大學的學制相同。一學年裡分3個學期。9月至12月中旬是第一學期;1月至3月是第二學期,之後是短暫的寒假;4月至6月是第三學期,學年考試結束後,有3個月的暑假。協和的外籍教師大多在暑假回家探親。

  雖然與歷史上相比提前了兩年開學,李諭還是在學生中看到了林巧稚。她剛從鼓浪嶼的廈門女子師範學校畢了業。

  協和的學生不多,開學典禮很快就舉行完。

  然後又迎接了從長沙趕過來的湘潭醫學院一行人,包括湘雅醫學校校長顏福慶和幾名學生。

  「胡校長,顧會長,恭喜了!」顏福慶拱手道,「啊,還有李諭院士!」

  胡恆德說:「承蒙顏校長大老遠趕過來指導工作。」

  顏福慶笑道:「我哪敢指導你們?你們可是喊出口號要做中國最好的醫學院。」

  胡恆德說:「湘雅同樣不弱。」

  顏福慶看著眼前氣派的大樓,感慨道:「美孚公司真是有錢!這得花多少銀子!」

  李諭問:「顏校長從長沙趕過來麻煩嗎?最近幾年湖南一直是北洋政府與廣州軍政府交戰前線。」

  顏福慶說:「也就那麼回事,吳佩孚現在出工不出力,好久沒怎麼打仗了,就算打仗,我看也就是放放空槍。」

  他們這些醫學院的人,從傷員多少就能側面看出戰鬥激烈的程度。

  北洋政府時期的軍閥混戰大體如此,動真格的不多。

  不過此時直系馬上就要和皖系徹底撕破臉皮,等馮國璋一命嗚呼,直系的大將吳佩孚更不會給皖系留情面。

  李諭說:「多多注意安全。」

  「謝院士先生關心,」顏福慶說,然後給他介紹自己的愛徒,「我北上時,飛凡一定要跟來。」

  湯飛凡說:「在下湯飛凡,久仰院士先生大名,特來當面請教。」

  「原來你就是湯飛凡。」李諭心想。

  在中國近現代的醫學史上,湯飛凡是個絕對的國士,沙眼衣原體是他發現的;對中國的疫苗工作以及傳染病防治更是堪稱功勳卓著。

  只靠發現衣原體這種新微生物形態,就足夠讓他拿一枚諾獎。

  (衣原體不是病毒,也不是細菌,介於二者之間。)

  「請教談不上,畢竟我不懂醫學。」李諭說。

  湯飛凡說:「我看過您指示秉志與吳君所寫的關於發現噬菌體的論文,讓我如同醍醐灌頂!」

  李諭笑道:「我哪有什麼幫助,是他們自己努力。」

  湯飛凡說:「秉志先生在講課時不止一次說過,首功應該記在您身上。」

  「聽起來,你已經準備研究微生物學?」李諭問。

  湯飛凡說:「沒錯!雖然我獲得的是醫學博士,但我已然決定,不能只做個醫生。」

  湘雅的教師數量相比協和少了一大截,但老師同樣全是醫學博士。而且湘雅的要求也很嚴格,實行的是「末位淘汰制」,第一批畢業生只有10人,均獲得了「醫學博士」學位,其中包括湯飛凡。而且湘雅的醫學博士美國人也是認的。


  李諭問:「此話怎講?」

  湯飛凡說:「當一個醫生,一輩子能治好多少病人?如果發明一種預防方法,可以使億萬人不得病!」

  「說得好極了,」李諭讚許道,「我不懂醫學,但大體知道,微生物學肯定是未來醫學的大方向。」

  湯飛凡說:「我準備畢業後繼續去美國研究微生物。日本的北里柴三郎因為在血清方面的研究被稱為『東方的科赫』,而我要做東方的巴斯德。」

  「我認為你肯定會成功,」李諭說,「其實我早就投資建好了實驗室,只不過現在科研人員太少,希望你能早早學成歸國。」

  湯飛凡突然說:「我要提前結個婚,不然沒有留學費用。」

  李諭樂道:「你腦袋瓜子想得怪美,又想討個老婆,又想順便從老丈人家撈點錢。」

  湯飛凡的老丈人叫做何鍵,此後當到國黨二級陸軍上將,不過這傢伙後來做了很多反革命的事。

  湯飛凡說:「不然的話,母親也不放我離開。」

  按照歷史,湯飛凡拖到1925年才赴美,李諭的宗旨就是能讓這些人早點就早點……

  「等你完成婚姻大事,我就幫你聯繫哈佛教授,讓你去做微生物學的研究生,哈佛校長多少得給我這個面子。」李諭說。

  湯飛凡感激道:「學生一定不會辜負院士先生的安排。」

  「都是小事,」李諭輕鬆道,「我腦海中總有那麼一些關於微生物的想法,等你回國,說不定咱們能商量出點什麼。」

  湯飛凡說:「都說李諭院士在科學之道造詣超然於世人,眼光犀利敏銳,我對您非常有信心。」

  李諭微微一笑:「應該說我對你有信心。」

  湯飛凡是個很有愛國心的人,在哈佛完成學業後,哈佛很想留下他,不過湯飛凡堅持回了國。抗戰爆發後,他又遵從顏福慶的請求,負責防疫工作。

  等1942年神藥青黴素開始具備大規模量產條件後,又是湯飛凡完成了青黴素的國產。

  美國當時對這項技術嚴格保密,中國戰場上一盒青黴素的價格幾乎相當於一根金條,所以湯飛凡決定親自研製。正好當時李約瑟也在昆明,通過他聯繫上了紅十字會,得到了經費支持,使得湯飛凡在異常艱苦的條件下完成了青黴素生產。

  更難能可貴的是,湯飛凡根本不想靠這個掙錢,他把青黴素提供給戰場上流血的軍人,每支售價僅一元,相比進口的低了不知多少倍。

  此後的湯飛凡更是宛如開掛,研製出大量疫苗。

  國黨敗走後,湯飛凡在去哈佛與留在大陸之間,毅然選擇了後者。據說當時機票已經擺在他面前,湯飛凡沉思許久後,認為:「離開自己的國家去寄人籬下,我的精神不愉快!」

  他的夫人堅決支持他的決定。

  從此便有了湯飛凡發現沙眼衣原體的傳奇故事。他對國內的防疫貢獻不要太大,只挑其中一個:天花1961年就在中國消失,湯飛凡便功不可沒。

  絕對的「中國疫苗之父」!

  而李諭想的是,很多事情可以幫著讓他提前一點,就比如那個青黴素國產,湯飛凡是1944年秋天完成的,要是早幾年,絕對能多救數萬負傷的軍民。

  最少和老美保持同樣的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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