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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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2章 航線

  回到家後沒幾天,段祺瑞又派另一名心腹靳雲鵬專門找上李諭。

  靳雲鵬是段祺瑞「四大金剛」之一,有點斜眼,見到李諭後拱手道:「院士先生,久仰久仰!」

  李諭隨口回道:「靳將軍好。」

  靳雲鵬開門見山說:「總理讓我專門過來與院士先生商量商量飛機航線的事情。」

  「段總理的消息很靈通嘛。」李諭說。

  靳雲鵬說:「幾天前,段總理見了美國公使芮恩施,提到您想聯合美商成立一家航空公司。您說巧不巧,我們正好也建立了籌辦航空事宜處,想著如何推進航空事務。」

  李諭確實想聯合老美成立這家民營航空公司,仍舊屬於無可奈何。民國官場太不穩定,總理總統啥的沒幾個能堅持一年,地方軍閥勢力又錯綜複雜,胃口大還辦不了事;等到北伐勝利後,民間資本在四大官僚資本面前更是如同待宰羔羊。

  官場深如海,最好和他們不要有太多接觸,後來劉鴻生的遭遇就是一個典型例子,偌大產業差點被宋子文設計吞掉。

  既然不想和官場打交道,就只能選擇洋人,以避免未來的覆轍。

  李諭說:「原來如此,芮公使或許是從花旗銀行獲悉,我們正在準備階段。」

  「既然大家都在準備,提前相互通個氣,以後能省很多麻煩,您說是不是。」靳雲鵬說。

  「也好,」李諭想了想,將來北洋政府肯定要對航線進行管理,於是問,「靳將軍剛才說的航空事宜處,歸軍政部管轄,還是交通部管轄?」

  靳雲鵬一愣,旋即說:「當然隸屬在軍政部之下。大家有目共睹,歐洲戰場上,飛機已經成了不可忽視的軍事力量。」

  李諭說:「民航呢?我指的是,專門運送普通人、如同火車一樣的民航。」

  靳雲鵬說:「段總理認為,民航業務歸在航空事宜處,航空事宜處隸屬軍政部,民航業務自然也是如此。」

  李諭很難左右他們的決定,估計背後還牽扯出一些派系之爭。現在民國政壇上規模大的有研究系、交通系以及馬上成為國會最大勢力的安福系。

  所謂安福系,就是段祺瑞委派徐樹錚組織的「安福俱樂部」,以競爭幾個月後的選舉,辦公地點在安福胡同,就取了這個名字。

  安福系自然不想讓太多權力落到交通系手中。

  李諭只能提出最基本的要求:「不影響民航業務的開展就好。」

  「當然不會,」靳雲鵬笑道,「我們還聽說,閣下在天津的飛機廠已經造出了民航專用飛機。」

  「連這個都知道?」李諭說。

  「試飛的時候那麼大動靜,半個天津估計都看到了。」靳雲鵬說。

  「效果竟然這麼好,看來下一步宣傳的時候就得讓飛機親自出馬,」李諭說,「這款飛機的航程比較可觀,達到了九百公里,從京城去天津、瀋陽、青島、濟南都輕輕鬆鬆。每隔幾百公里選擇一些城市建立預備站後,飛機可以遠達上海。再中轉兩次,甚至能到廣州。」

  「算起來,一天就能直達南北?」靳雲鵬問。

  「差不多吧,」李諭說,「巡航速度起碼能達到每小時一百四五十公里。」

  靳雲鵬嘖嘖稱奇:「真是不敢相信。」

  李諭說:「至於預備站、中轉航空站,就需要航空事宜處來操作了。」

  「只是小小航站,下面估計求著要建。」靳雲鵬並不擔心。

  反正這時候的航站極其簡單,只要地面夠平夠結實就行,至於什麼信號指示燈、無線電聯絡、空中指揮,還全都木有。

  ——

  兩個月後,馮如親自駕駛飛機執飛第一條航線:北京至天津。

  李諭充作另一名機組成員,四名乘客都不簡單:靳雲鵬、徐樹錚、黎元洪以及記者邵飄萍。

  天津的機場滿滿都是觀眾。

  他們四個全是頭一次上天,黎元洪在飛機上很慌張,耳朵巨大的壓力讓他以為自己聾了。

  下了飛機,李諭教給他閉氣股耳膜後,才慢慢緩過來。

  「為什麼不早說!」黎元洪心有餘悸。

  李諭無語道:「我強調了至少三次,但你們當時的注意力都在飛機身上,根本沒聽進去。」


  黎元洪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還以為只是隨便說說,嚇唬人的。」

  邵飄萍坐了一趟飛機激動異常,非常想再借著試飛的機會嘗試嘗試北京至上海的遠途旅程。

  北洋方面已經在濟南、徐州、南京設立了中間航站,專門就是為了這條航線。

  他拍好照片,拿著小本本追著李諭詢問飛機的各項參數,以便寫成今天的新聞通稿。

  「據馮如機長所說,飛機隸屬新成立的遠亞航空公司,也是您控股?」邵飄萍問。

  「我是股東之一,大股東還有花旗銀行、鹽業銀行、天津總商會。」李諭說。

  邵飄萍在本子上寫下,說:「只要不再是美孚那樣的外商獨資就好,還有鹽業銀行、天津總商會入股,已經令人倍感欣慰。」

  李諭說:「我給這種公司取名為合資企業,我的大部分企業都是這種模式。」

  「我明白,」邵飄萍邊寫邊說,「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吸引洋人的資本再正常不過。」

  邵飄萍的報導讓飛機開通航線的事情瞬間火遍全國,但光這樣遠遠不夠,李諭和馮如沒多久就駕駛客機從京城飛往了上海。

  有了上次鋪墊,效果更加拔群。

  在這個國人普遍缺乏自信的時代,絕對稱得上大新聞,李諭和馮如的名字越發響亮。

  各國公使參贊看得目瞪口呆,他們震驚於落後的中國竟然第一個開通了這麼長的航線。

  飛機票價定得很高,一張接近兩百大洋,——確實沒辦法,國內石油全靠進口,燃料的成本就不低,更別提稀少的飛行員和各種地勤支出。

  但訂票的人依舊多到需要排隊一兩個月。

  老外里最激動的要數小鬼子,三菱副總岩崎小彌太與第一代特務頭子青木宣純立馬找到李諭,詢問能不能開通北京-奉天(瀋陽)-漢城-京都-東京的跨國航線。

  李諭笑道:「岩崎先生的飛艇項目正火熱,怎麼又來研究飛機?」

  岩崎小彌太說:「飛艇在日本國內挺受歡迎,可惜慢了點。」

  「岩崎先生沒去過法國嗎,有錢人要的就是高品質的慢生活。」李諭假惺惺地吹噓道。

  「話是這麼說,但如果是緊急事態,有錢人也能急成熱鍋上的螞蟻。」岩崎小彌太說。

  李諭當然明白這種跨國航線少不了,於是說:「我不反對你的提議,但需要與董事會商量一下,並且也需呈報給北洋政府航空署(籌辦航空事宜處的正式名稱)。」

  青木宣純很有把握地說:「航空署不會拒絕。」

  段祺瑞至少表面上是個親日派,駐日公使遞交文書就能通過。

  李諭聳聳肩:「漢城、京都的航站就要你們自己建了。」

  其他歡迎者中,最讓李諭重視的就是孫先生。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孫先生使勁握了握李諭的手,發自內心地稱讚。

  「有機會孫先生一定坐坐。」李諭說。

  孫先生則嘆道:「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去京城。」

  他此時出現在上海,心情其實挺不愉快。

  自從在新府院之爭中獲勝後,段祺瑞便再次命令馮國璋的直系軍隊對西南護國軍發動猛攻,先頭部隊吳佩孚相繼攻陷了岳陽和長沙兩座重鎮。

  北洋軍隊的高歌猛進直接促使孫先生被迫辭職。西南軍閥將此前的大元帥制度改成七總裁制,孫先生僅名列第四,根本左右不了任何局面,於是他痛斥「南與北如一丘之貉」,憤而離開廣州,來到上海。

  他身旁的孫夫人問道:「聽說子文去了先生剛成立的一家汽車工廠,我這個弟弟脾氣有些倔,日前只是因為一點兒女情長的小事就賭氣離開了漢冶萍公司,希望先生多多擔待。」

  「夫人放心,我的公司不會像其他家族企業那樣蠻橫,」李諭回道,然後拿出一串鑰匙,「雖然沒有過多涉足地產業,但我在各地多少有點房產。這棟房子位置不在南京路,但勝在足夠大,送給兩位居住。」

  孫先生愕然:「疏才兄弟,你這是何意?」

  「反正我用不著,孫先生都能毀家紓難,小小一座房產,何足掛齒。」李諭說。

  孫先生搞了一輩子革命,壓根沒多少錢,不過為人大氣,並不拘泥,接過鑰匙道:「多謝疏才,他日一定奉還。」


  李諭滿不在乎,笑道:「我在豫園住得很好。這處房子位於莫里哀路,十分幽靜,距離幾所大學不遠,先生如果想搞點學問,再好不過。」

  「做學問……我差點忘了這件事,」孫先生唏噓道,「等亂世過了,人們應該就能意識到知識的力量。」

  孫先生將在上海居住多年,而且幾乎是隱居一般的生活,在這段時間他完成了《建國方略》,並最終建立了他的思想,比如提出了三步走的設想,即通過「軍政」、「訓政」、「憲政」三個時期,逐步建立民主憲政制度。第一步軍政,通過暴力革命從軍閥手中取得政權;第二步訓政,施行約法,建設地方自治,以促進民權發達;最後開始第三步,也就是憲政,以推進中國的最終改變。

  三步里最關鍵的是訓政,因為能否達到第三步,關鍵就是訓政能否成功。

  但這給後來的老蔣留下了可鑽的空子,天天把「訓政」掛嘴邊,大搞獨裁。

  雖然準備寫書,孫先生到底還是忘不了政治,他對李諭說:「疏才與吳佩孚將軍關係匪淺,如果能勸其放棄進攻,轉投和平陣營,將是大功一件。在我抵達上海時,就獲悉他再次出現了停戰的念頭,此人可以爭取。」

  好在李諭知道歷史走向,於是說:「吳將軍與其他人不同,那首《滿江紅》就能體現他的心緒。」

  吳佩孚的《滿江紅》遠不及岳武穆水平高,但光聽詞牌名就知道寫的是什麼。「到而今倭寇任縱橫,風雲惡」,看得出他對小鬼子相當沒好感。

  孫先生又說:「北洋關係錯綜複雜,幾天前段祺瑞的任命必然讓他心中惱恨。」

  「孫先生對時局消息的把握得真是到位。」李諭說。

  孫先生苦笑:「再到位也沒什麼用。」

  段祺瑞在整個民國時期都是圍棋高手,但最近下了一步臭棋。前線明明是吳佩孚打得最有戰果,段祺瑞卻突然任命自家皖系的張敬堯為湖南督軍兼署高官。

  這是段祺瑞的老毛病。相比上峰袁世凱,段祺瑞一直飽受詬病的是他的用人,他似乎一直喜歡任人唯親。在此之前,段祺瑞任用段芝貴、徐樹錚、吳炳湘就引起過很大爭議,此後還有擔任臨時執政的內閣總理賈德耀。

  這些人不是他的親信就是他的同鄉,他的妻舅吳光新甚至當上了陸軍總長。

  吳佩孚顯然不會善罷甘休:憑什麼老子打下了地盤後就得拱手送給你們皖系?

  讓張敬堯當湖南督軍,然後只給老子一個「二等大綬寶光嘉禾章」,以資鼓勵?

  好一個「以資鼓勵」!還只是個二等勳章!

  再小家子氣也不能這麼玩人!

  後來段祺瑞貌似認識到了這個任命的重大缺陷,於是又給吳佩孚授了個「孚威將軍」的稱號。這一招更臭,因為官銜超過了吳佩孚的上司曹錕,明顯想要分化吳佩孚與曹錕的關係。

  要是拿點實質性的東西分化也就罷了,最起碼給點銀子,就一個虛名,怎麼想的?

  吳佩孚和曹錕立馬撂挑子不干,有本事你們皖系自己打吧。

  一名司機此時來到孫先生身旁,說道:「先生,我們走吧,汪兆銘先生還在等您。」

  「我知道了,」孫先生說,然後問李諭,「一起去坐坐嗎?」

  李諭指了指身後一大堆記者,「抱歉,實在脫不開身。」

  「好吧,」孫先生坐上車,向李諭告別,「後會有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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