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抵制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盧瑟福離開後,李諭順便把《異形》的英文稿寄去美國柯林斯出版社。

  《異形》雖然是個恐怖片,但世界觀方面設定得很宏大,尤其是再加上前傳《普羅米修斯》之後,直接拔高了境界。

  最關鍵是它開創了科幻恐怖片這個很有意思的類目。

  由於一戰爆發,英國、法國暫時沒空出版這種娛樂小說,好在美國的市場反而變得更加巨大。一戰時美國的戰時繁榮非常可怕,簡直就像通貨膨脹,英法的巨額公債投到美國,消費市場變得極為火熱。

  站在上帝視角,英法德要是知道一戰導致自己元氣大傷的同時,讓美國強勢崛起,同時還培養起了紅色巨人蘇聯,不知道那些政客還敢不敢。

  柯林斯出版社正缺好的作品發布,李諭的《異形》如降甘霖。

  這種恐怖題材非常契合當下的戰爭時局,十分對味。出版社立刻給李諭開出與《星戰》同樣的版稅條件,首印便高達30萬冊,足見其信心之足。

  柯林斯出版社還借鑑此前經驗,依照李諭畫得稀爛的手稿,請插畫師做出了異形封面。

  市場的反饋果然火爆,一個月不到便全部售罄。

  ——又是10多萬美元的收入。

  等以後異形系列全部寫出來,估計總額還能突破百萬美元之巨。

  美國的各大報社全部給予這本書高度評價,《紐約時報》發表社論:

  「經過多年等待,來自東方的李諭院士再次奉上了一本普通人也可以看懂的著作。

  故事在吸引人的程度上自然要打滿分。

  但最讓我意外的是,上一套星戰系列展現的是宏大的宇宙視角,而這一部則突然濃縮到了一個小小的太空飛船中,李諭先生對於文學技巧的掌控能力令人驚嘆,——哦對了,這本書在文學方面應該感謝他的夫人碧城女士。

  還有一點與星戰不同的是,《異形》系列讓我們再次認識到了宇宙的浩瀚與可怕,我認為在哲學層面也有相當的高度……」

  這篇社評屬於正常範疇。

  但人紅是非多,娛樂小說最怕的就是過度解讀。

  《異形》如此火,迅速引發了很多人的多方位拆解。

  比如有人突然從女權角度分析《異形》,——莫非是因為有呂碧城參與的緣故?

  他是這麼說的:「這本書隱喻了女權內涵,那只可怕的異形就像一個陽.具,柔弱的人類則是被強爆的女性。飛船上唯一存活的恰恰也是一名女性,勝過了男性攻擊性很強的力量。這不僅僅是東方以柔克剛的思想,更是對女權的弘揚!」

  李諭看得頭皮發麻。

  我滴個乖乖,一本普普通通的爆米花式娛樂小說,咋就扯上女權了?

  你這閱讀理解能力才是滿分!

  我咋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想到過這一層內涵?

  好在這種評價受眾不多,不用過分擔憂。

  ——

  最近李諭難得比較清閒,蔡鍔上門找他一起去聽場戲。

  蔡鍔邀請說:「當紅名角梅蘭芳從上海回京,搭檔雙慶社在吉祥園演出,疏才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李諭直接叫過來趙謙:「我們開車去。」

  到地方後,兩人剛下車,突然涌過來一群警察,把旁邊正在賣香菸、發傳單的一名小販按在了地上。

  小販大驚:「老爺,老爺!為啥抓俺!」

  警察領隊說:「大膽刁民!私自印發抵制日貨傳單!上峰已經明確發過禁令,凡關中日交涉事件,如有以私人資格排印,一概不准,否則重罰!」

  自從外交部把日本人提出的二十一條散發出去後,全國範圍都出現了抵制日貨的運動。

  中國是日本最大的進出口市場,要是中國真的徹底不用日貨,日本工商業崩潰的日子可以按天數著算。

  他們當然慌,所以日方立刻向袁世凱施壓,讓他下達了禁止抵制日貨的命令。

  只不過這項命令貌似僅僅局限在了京城的部分地區。

  畢竟警察再多,也管不過來那麼多商販。

  「老爺,哎喲,您輕點!」小販面如土色,「俺就是圖著散發傳單能多賣點香菸而已,不是故意為之,更不懂印刷啊!」


  「放屁!」領隊罵道,「就算你不懂印刷,也是在以散發傳單的方式謀取私利。」

  小販說:「老爺,俺又不是天天發,您就饒了小的這一回吧!」

  「饒了你?」領隊冷笑道,「我要把你押回大牢,從重處罰,以儆效尤!看看以後誰還敢給老子添麻煩!」

  「別啊!」小販被嚇哭了,哀求道,「俺上有老下有小,抓走俺,誰照顧俺家老母還有娃娃!」

  「那你就不該知法犯法!」領隊吩咐左右,「抓回去!」

  「慢著,」蔡鍔走過去攔住說,「一樁小事,沒必要小題大做吧?」

  領隊看蔡鍔穿著一身軍裝,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耽誤我們辦案?」

  蔡鍔笑道:「這哪是辦案,這不就是亂抓人嗎?」

  「你說我亂抓人?!」領隊直接不干,反駁說,「這個小販私自印發抵制日貨的傳單,違反總統府禁令,我怎麼就亂抓人了?」

  李諭問:「禁令通過什麼形式發放,我為何沒看到?」

  「你看不到就代表沒有?」領隊理直氣壯。

  李諭說:「你說有就有?要是看不到,不就是無憑無據亂抓人?」

  領隊說:「所有商戶門面都接到了通知!」

  「哦!原來是商戶門面,」李諭指著那個小販說,「他們又如何知曉?」

  領隊說:「我就是通過懲罰的方式,讓這些刁民們知道上頭的禁令!不然他們永遠記不住!」

  李諭冷哼道:「好大的威風,拿著一桿雞毛就當令箭?」

  「你說什麼你!」領隊怒道,「詆毀警察,影響辦案,我可以逮捕你!」

  「我說了慢著!」蔡鍔提高音量,咳嗽了兩下後,對領隊說,「我與京師警察廳吳炳湘廳長有點交情。」

  領隊大驚:「您認識吳廳長?」

  蔡鍔為了方便,直接報上大名:「我是蔡鍔。」

  「您……哎呀,對不住,對不住,原來是蔡將軍!」領隊立馬換了一副嘴臉,「打擾您的雅興,真是不好意思!」

  蔡鍔說:「剛才李諭先生的意思是不知者無罪,既然這個小販一來不懂印刷,二來只是偶然為之,不是專門散發傳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屬下明白,屬下明白!」領隊會意,轉身就對手下說,「放了!」

  李諭給趙謙使個眼色,拿過去兩塊大洋,趙謙低聲對他說:「今天什麼也沒有發生。」

  領隊揣好錢:「我曉得!不打擾幾位聽曲,我們告辭了!」

  小販感激涕零:「兩位青天大老爺,多謝救命之恩!俺啥也沒有,給您兩盒煙答謝!」

  李諭揮揮手:「無妨,我不抽菸。」

  蔡鍔倒是接了過來,然後給了他一個銀圓:「我買了。」

  「這錢我不能收!」小販連忙說。

  「你看我像缺錢的人?」蔡鍔說,「走吧,以後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小販走後,李諭說:「欲蓋彌彰!越這麼做,總統想要帝制的想法不就越為世人知?」

  蔡鍔說:「所以現在我只能一直虛與委蛇,否則可能會像太炎先生一樣被軟禁。那位吳炳湘廳長就是制定了軟禁太炎先生細則之人,頗有點能耐。」

  吳炳湘是聽命行事,他本人在京師治安這方面做得還算不錯。

  袁世凱軟禁章太炎一事影響本來就不好,章太炎又是出了名的牛脾氣,袁便讓京師警察廳廳長吳炳湘妥善辦理。

  吳炳湘親力親為,把警察換成便衣,以免刺激章太炎,還專門制訂了《擬定守護章太炎住所規則十二條》《會晤章太炎規則》以及《護持太炎先生公約》,後來甚至連章太炎身邊的僕人、廚師都換成了便衣警察。

  章太炎兩次策劃「出逃」,都被吳炳湘輕鬆識破化解。

  蔡鍔估計是曉得這位吳廳長的辦案能力,只能表面上附從袁世凱,不想被軟禁。

  袁世凱本人也非常看重蔡鍔的能力,想通過以德服人的方式收為己用。

  否則蔡鍔插翅難飛。

  李諭俯身撿起地上的傳單,上面分成好幾個版面宣傳抵制日貨,並且列舉了京城幾家大日貨商的店面位置。但最引人注目的則是中間部分寫到了八大胡同數十名煙花女子聯合起來歇業一天,並在青樓門口掛上了「勿忘國恥」字樣。


  李諭對蔡鍔說:「這名風塵女子的言辭相當犀利,你看。」

  蔡鍔接過傳單,上面寫著那位風塵女子的表態:

  「我們中國到了將亡未亡的時候了!現在所以未亡,全仗一點國民的志氣。自外交失敗的消息傳來,首先由愛國的學生,發起懲警賣國奴,抵制日本貨。沒有幾日,全國各界萬眾一心了,下至小工車夫,亦不肯與日人做工。可見人心不死,正是我國一線生機。」

  很有骨氣。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可我看現在記著亡國恨的反而是這些煙花女子!」蔡鍔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絲敬意,然後看到了後面關於煙花女子的介紹,「小鳳仙,山西雲吉班,是專門招待上流人士的清吟小班。」

  李諭看出了蔡鍔那一臉想去逛逛的表情,笑道:「一會兒拜訪拜訪?」

  蔡鍔說:「要得要得!」

  兩人先進入戲館聽完梅蘭芳的表演,今天他唱了幾齣新編劇目,如《嫦娥奔月》、《黛玉葬花》、《千金一笑》。

  此時的梅蘭芳已經越來越熱,幾乎成了京戲扛把子,短短几年時間就達到了其他人十幾二十年的高度。

  在台上時梅蘭芳便認出了台下的李諭,結束表演後找到他說:「院士先生,今天聽得可好?」

  李諭說:「好極了,梅老闆的技藝越發純熟。」

  梅蘭芳說:「晚上齊如山先生設宴,先生要不要一同前去?」

  「今天去不了,」李諭指著身旁的蔡鍔,「我要與蔡將軍一同去雲吉班。」

  「八大胡同?」梅蘭芳用異樣的眼神看向李諭。

  李諭連忙把傳單拿給他看,「蔡將軍對這種身在青樓、心繫國家的風塵女子非常欣賞,想見一面。而且聽說她們湊出了一千多元,要捐給抵制日貨的學生團體。」

  梅蘭芳感慨地說:「戲子也是下九流,八大胡同的煙花女子捐的,我也捐的!」

  說完他就從幕後拿來幾十塊現大洋:「手頭不多,明天我再捐200元,並且會號召梨園同行召開義演活動,支持他們!」

  蔡鍔拱手道:「本人越來越欣賞梅老闆了!」

  梅蘭芳說:「家國大事我不懂,可我絕不會等到只能給日本人唱戲時才後悔莫及。」

  離開戲樓後,李諭讓趙謙開車帶著自己與蔡鍔前往雲吉班,親眼瞧瞧這位民國最著名的煙花女子之一。

  趙謙道:「要是帶上鳳鈴更好,她對八大胡同不要太熟悉。」

  李諭笑罵:「我是去逛青樓嗎?我只是陪著蔡將軍去看看巾幗英雄。」

  趙謙說:「那些女人要是知道兩位如此稱呼,就算死也甘心。」

  李諭不太了解青樓這一行,「死就沒必要了。」

  趙謙說:「鳳鈴給我說過,大部分青樓里的女人一輩子註定飄零,要是有人對她們有超出玩樂的敬重心態,絕對肝腦塗地。只不過沒有幾個像先生還有蔡將軍這樣身居高位的人會對一個妓女另眼相看。」

  蔡鍔讚嘆道:「疏才兄的一位司機都有這等見解。」

  趙謙邊開車邊說:「蔡將軍,我也是個小人物,不經夸。」

  蔡鍔看趙謙開車很快,對路也很熟,向身旁的李諭揶揄道:「疏才兄似乎經常去?」

  李諭說:「千萬不要誤會,我家發報員兼女管家以前是八大胡同出身,與趙謙是夫妻,他可能經常去。」

  蔡鍔說:「疏才兄是一等一的文化人,僕人出身竟這麼低?」

  李諭說:「說不上僕人,都是家人。」

  李諭對從最一開始就跟著自己的王伯、趙謙、鳳鈴都沒得說,他們對李諭更是打從心底的尊重。如果有人朝李諭開槍,三個人都會毫不猶豫去擋槍子。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