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遺世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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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9章 遺世獨立

  李諭照例去清北轉了轉,有時間就會在這開講座。

  與在日本講授的完全不同,李諭把重點全放在了最擅長的物理學和機械學上,而且全是最尖端最準確的前沿理論。

  尤其物理,李諭很有把握將來再讓中國搞出三四個諾貝爾物理學獎來。

  清北請來的老師大部分還是講更加傳統的熱力學之類,李諭則完全走的是原子物理學、量子力學的路線。

  可惜現在只有他自己能講,時間又沒那麼多,只能給個大致方向,讓他們打好基礎然後去國外留學。

  而說到諾獎,又不得不提我們的老朋友——辜鴻銘了。

  李諭在北大校園中湊巧碰到了他,也說不上湊巧,現在的校園壓根不大。

  21世紀時,有一則關於「辜鴻銘與泰戈爾同被提名為1913年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的說法在網絡上流傳甚廣。就連中國社會科學網等主流網站均有採納,一些正規的學術著作中也偶有提及。

  煞有介事的論述無疑為辜鴻銘的生平軼事又添了一抹傳奇,而辜鴻銘也由此被錯誤地捧上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的歷史桂冠。

  但查證資料後就會發現,在1913年諾貝爾文學獎的角逐中,共從總計32項提名中產生了28位被提名者。其中獲得提名的法國籍和丹麥籍作家各5人,英國籍作家4人,西班牙籍作家3人,瑞士、瑞典和義大利籍作家各2人,比利時、印度、愛爾蘭、奧地利和芬蘭籍作家各1人。

  在所有被提名者中並沒有中國籍作家出現。

  畢竟辜鴻銘最引以為傲的那本《中國人之精神》還沒有問世,要提名也得晚上幾年。

  1913年的提名中,除了獲獎的泰戈爾,此後又有多人分別獲得了1916年、1919年、1921年、1926年、1927年諾貝爾文學獎,整體提名水平還是比較在線的。

  此時的辜鴻銘拄著文明杖,就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他剛剛收到聘書,再次來到北大任教,那根小辮子隨之成了北大里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北大管理層對辜鴻銘一直抱有一定期望。還是南京臨時政府時期,蔡元培剛剛成為教育部長,就在公開的演講中說過:「餘杭章炳麟人極乖張,然其小學及古文詞是可取的;廈門辜湯生性尤怪癖,然英文程度不淺。」

  孫先生也曾說他是中國說英文最好的三個半人之一(另兩個是英文《北京日報》總編陳友仁還有伍廷芳的兒子伍朝樞。)

  請他回來講課屬於正常操作。

  辜鴻銘這次成了北大一級教授,工資相當高。

  他提起文明杖對李諭拱手道:「恭喜閣下再添一枚諾貝爾獎,實乃普天之幸。」

  李諭回道:「多謝辜先生的讚譽。」

  辜鴻銘突然又說:「聽聞李諭先生手頭闊綽,能不能找你借點錢?」

  李諭著實沒想到每個月幾百大洋都不夠他花的。

  這位老哥不知咋回事,經常陷入拮据,要靠別人接濟度日,在民國文人中並不多見,況且他成名那麼早。

  李諭道:「好說,辜先生要多少?」

  辜鴻銘借錢一點都不繞彎,理直氣壯道:「1326大洋。」

  李諭笑道:「還有零有整。」

  「那是當然,多一個子也用不著!」辜鴻銘說。

  對李諭來說這就是小錢,痛快答應下來:「今天我就讓趙謙給先生送過去。」

  辜鴻銘掏出一張紙:「欠條我已經打好。」

  見李諭沒有想接的意思,他接著說:「借錢還錢,天經地義。先生放心,明年我的書在歐洲出版,絕對會收到一大筆稿費,還你這點錢易如反掌。」

  辜鴻銘提到的書便是《中國人的精神》,李諭於是拿起那張欠條,說:「辜先生的書法越發精進了。」

  辜鴻銘說:「在北京城,我可不敢說書法好。」

  李諭問:「對了,記得此前袁大總統向五國銀行團借款,曾請您做翻譯,您當時開口就要6000銀元做酬勞,難道沒有給?」

  「6000?我只是隨口一說,最終連600都沒給到!」辜鴻銘無奈道,「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所謂銀行家,就是晴天千方百計把傘借給你,雨天又兇巴巴地把傘收回去的那種人。」


  據說他的這句話收到過英國編纂的詞典中。

  李諭笑道:「應該叫資本家。」

  辜鴻銘說:「說起來德國的幾本書好像特別喜歡用『資本家』這個詞彙。」

  兩人在校園中走著時,一群舉著孔教會旗幟的學生從他們身邊走過。

  目前的北大還沒迎來蔡元培的改革,仍舊透著許多舊時代的氣息,有很多過去的舊知識分子,這些人對康有為的孔教會相當支持。

  幾天前康有為又發表了一篇名為《以孔教為國教配天議》的文章,引起了一陣漩渦。

  辜鴻銘作為一個典型的維護傳統文化的人,都看不下去:「康南海想得真美,自己沒弄明白儒家,卻搞出一個『孔教』,簡直如同五十年前的不倫不類的『拜上帝教』!」

  李諭一直反感這件事,但短時間內沒什麼辦法,回道:「民國初年,內務部就發文明明白白說了,『中國向無國教,又值今日科學昌明時代,自不能翻然退化,反采政教合一之制,以教會之儀式為國家之儀式』。現在康南海突然鼓動一大批人,要他們加入孔教,根本沒把律法放在眼裡。」

  「我多少了解,」辜鴻銘冷哼道,「他們也曾想讓我加入,笑掉大牙!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康南海政治手段不多,就想用精神手段。孔教形式上超然於一般的政黨,要是大量議員加入,真會隨了他願。可惜他就是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比他聰明的人多了去,怎麼會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李諭說:「關鍵現在袁大總統也不支持孔教定為國教,兩人本來在理念上有所不合。」

  「疏才兄弟說對了,」辜鴻銘說,「康南海想立虛君,最佳人選自然是宣統皇帝還有曲阜的衍聖公,壓根沒把總統放心上。」

  其實到了後來,很多遺老遺少也不太喜歡康有為,覺得他對清廷不忠。這位老哥活得真是相當「不得人心」了。

  來到教學樓後,辜鴻銘抱拳說:「咱們先行別過,我要去上個英文課。欠款會儘快還上。」

  李諭無所謂道:「不著急。」

  ——

  這段時間,歐洲那邊的發展非常迅速,各國的總動員令下發後,裝備出了大批軍隊。

  德國、法國、奧匈、俄國都是義務兵役制,軍隊集結異常迅速。

  英國雖然不是義務兵役制,但勝在有錢,給前線士兵開出了非常高的薪水補貼,遠超法德軍隊。靠著砸錢,英國也集結了近200萬大軍,只不過送到海峽對岸需要花點時間。

  德國最先發動進攻,「借道」比利時,但比利時不借,打了十一天才將其攻克。

  對德國來說這是明顯的出師不利,一個小小的比利時竟然都要打如此久,大大遲滯了德軍總參謀部的速勝策略。

  跨過比利時後,法國境內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德軍勢如破竹,九月初就挺進到了距離巴黎只有15英里的位置,甚至可以看見艾菲爾鐵塔。

  但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

  他們和多年後莫斯科城下的德軍一樣,不能再前進一步。

  然後法軍統帥加利埃尼就看準時機發動了血腥的馬恩河戰役。

  馬恩河戰役沒啥好說的,因為沒什麼高超的軍事謀略,幾乎就是添油戰術。

  唯一的亮點可能就是法軍組織了600輛計程車往前線拉人,不知道算不上最早的部隊汽車運輸?

  ——拉上去的人大都戰死了,簡直不是計程車,是送殯車。

  馬恩河戰役的名氣遠小於此後的索姆河戰役和凡爾登戰役。

  但馬恩河戰役其實就是一戰的決定性戰役,理由很充分:它徹底粉碎了德軍速戰速決的計劃。

  咱們分析過,德軍一旦不能完成速勝,就會陷入兩線作戰,離失敗就不遠了。

  馬恩河戰役後,雙方開始挖戰壕。一直到戰爭結束,四年下來,這條長長的戰壕都沒什麼大變化。

  一戰就是可以如此簡單地概括,枯燥而殘忍。

  任何暴露在塹壕之間視野中的士兵,幾乎都活不過五秒鐘。

  兩邊有無數支狙擊槍瞄準,德國那邊是大名鼎鼎的一代神槍G98,英軍則是著名的李-恩菲爾德。

  少數精英狙擊手還有光學瞄準鏡,總之雙方就這麼僵住了。

  戰場上殘酷的廝殺雖然沒有完全擾亂後方權貴們的生活,但高層肯定進行了各方面的準備,包括對學界施壓。


  李諭再次收到了愛因斯坦的來信,與他聊起了歐洲戰事:

  「此時大家可以看得出來,人類究竟屬於哪一類可悲的畜生。

  戰爭充滿了非理性,而我們科學家必須培養一種國際主義。但不幸的是,很多優秀的科學家並沒有這麼想。

  我的三位親密的同事,普朗克先生、哈伯先生還有能斯特先生,不約而同地成了主戰派。

  哈伯想要擔任軍官,可由於他猶太人的身份,只能成為一名軍士。而他還是進入了德軍化學研究所,進行氯氣彈的製造。

  我深知氯氣可怕,卻無法勸他回頭。

  能斯特先生現在天天練習軍人的步伐還有敬禮的姿勢,他有時會駕車志願做司機。而他最主要的工作則是研究催淚瓦斯彈。

  我甚至希望他能夠成功,總好過可怕的氯氣彈。

  可惜這種將敵軍仁慈地趕出戰壕的方式並不受將軍們的喜歡,他們還是鍾情於氯氣彈。

  至於最可敬的普朗克先生,也聲明支持德國的『正義之戰』,並且在課堂上說,『德國已經拔出利劍,對準那陰險背叛的策源地。』

  我們幾人倒是沒有因為立場不同導致關係破裂,我仍舊時常為哈伯的兒子輔導數學。

  可他們讓我在一份由科學界組織的名為《告文明世界書》的請願書上簽字時,我只能選擇了拒絕。

  我不得不在政治上與他們劃清界限,對我來說,這非常痛苦。

  那份請願書確實摒棄了真相,它不顧事實真相,斷然否認德軍曾入侵比利時,並宣稱戰爭是必需的。

  我終究無法背棄心中的信條。」

  愛因斯坦之所以擁有那麼高的聲望,不僅僅是他極高的學術修養,還有他的和平理念,在二十世紀上半葉難能可貴。

  1914年德國發表的這份請願書名為《告文明世界書》,後來在多位知識界人士簽名後也稱為《93人宣言》。

  幾乎所有德國第一流的科學家都在這上面簽了字。

  未簽名者除了愛因斯坦外,還有一個人更加難得——希爾伯特。

  愛因斯坦終歸已經加入瑞士國籍,不簽情有可原。而希爾伯特是個正宗的普魯士人。

  希爾伯特的同事克萊因與柏林的一眾物理學家一樣,幾乎看都沒看就簽了字。

  希爾伯特就謹慎了很多,看著上面的文字有點發慌:

  「要不是因為德國軍國主義,德國文化已被從地球表面抹去……作為一個有教養的民族,我們將把這場戰鬥進行到底。對這個民族來說,歌德、貝多芬和康德的遺產就像家庭和土地一樣神聖。」

  希爾伯特喃喃想著:「這麼說不太對吧!」

  他在逐字逐句閱讀後,毅然決定不簽字。

  這下可就讓他成了眾矢之的,許多學生甚至不再去上他的課。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大部分科學家都明白自己犯了多麼大的錯誤,無不後悔在這份請願書上簽了字。

  普朗克就相當後悔,他發現事情愈演愈烈,搞了一個請願書後,維恩竟然又自己弄了一個「聲明」,聲明中大肆抨擊整個英國物理學界,要求德國學界和他們劃清界限。

  在物理學方面,普朗克堅決反對搞「德意志物理學」,而且就算搞,也不應該在戰爭時期搞,——這明顯是給戰爭助威嘛!

  所以他拒絕在維恩的聲明上簽字。

  但維恩的聲明還是獲得了斯塔克、萊納德兩位重量級人物的認可。

  李諭很想公開支持一下愛因斯坦和希爾伯特,只是北洋政府不久後會對德宣戰,自己只能私下回信表達對他們的認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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