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探望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今年的諾獎評委會勢必要搞點大動作,選出重量級人物,對評委會來說,李諭+昂內斯的組合足夠有說服力。

  之所以要用「說服力」一詞,是因為去年物理學獎的獲獎人實在乏善可陳。

  1912年諾貝爾物理學獎頒發給了達倫,是個瑞典人,各位一定沒聽過,很正常,李諭也沒聽過。

  這人雖然多少有點研究成果——主要是改進了航海用的燈塔,但這種工程方面的研究成果明顯不能算在物理學領域,否則能拿獎的太多了,比如發明飛機就比改進燈塔搶眼得多。

  在二十世紀初的眾多大佬面前,這樣的成就根本無法脫穎而出,絕對拿不了諾獎。

  達倫本人一直是個兢兢業業的工程師,突然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他自己都有些蒙圈。

  裡面肯定有故事。

  提名達倫並強勢讓他獲獎的是瑞典皇家科學院。

  諾獎評委會與瑞典皇家科學院是兩個獨立組織,按照諾獎的評選流程,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是主要提名機構,組織評選及最後決定的是瑞典皇家科學院。

  有那麼一點「君主立憲」的意思,瑞典皇家科學院只是負責禮儀上的內容。當然了,瑞典皇家科學院也可以提名人選。

  目前諾獎評委會與瑞典皇家科學院有點小矛盾,雙方經常暗中較勁。

  去年評委會提名了17人,而皇家科學院只提名了達倫一個。

  為了表明自己才是老大,瑞典皇家科學院控制投票,成功讓達倫獲獎。

  瑞典皇家科學院是這樣想的:作為份量最重的物理學獎,頒發了這麼多年,一個瑞典人都沒有,面子上有些掛不住;而且達倫有悲情人設,——他為了做研究,不慎失明。

  悲情人設加上自己人,瑞典皇家科學院必須力挺!

  反正最後就這麼硬塞進去了。

  瑞典皇家科學院院長事後也覺得事情辦得有點不妥,於是在去年的頒獎典禮上取消了領獎者演講,並且沒有按慣例印發人物及成果宣傳手冊。

  這就導致達倫領獎時鴉雀無聲,因為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從哪冒出來的,直到院長宣布其獲獎,才響起了掌聲。

  但評委會氣沒消,許多學者公開抨擊瑞典皇家科學院。為了平息怒火,瑞典皇家科學院今年沒有做任何提名,全由諾獎評委會自己擬定。

  諾獎評委會很擔心諾獎混入太多水分,影響權威性,這對自己的傷害會非常大,於是今年搞了非常物理的成果。

  李諭能拿獎的研究其實還有不少,但許多都涉及了超前的量子理論或者天體物理學(離不開原子物理學)。

  諾獎評委會最終決定頒發給更多學者能復刻同時很有「深度」的超導和抗磁性,即仍然沒有脫離經典物理學。

  獲獎肯定要去領,李諭感覺該再出去一遭,不然等一戰打起來就真沒機會了。

  尤其那時候想聯繫德國的一眾科學大佬會很難,除了普朗克、希爾伯特,愛因斯坦一戰前也正好遷回了柏林。

  四年中德國幾乎與外界斷了聯絡,包括學術界,就算能通過信件艱難保持溝通,也會被層層審核,總之很麻煩。

  趁時間來得及,李諭先忙乎完國內的一些事,同時準備好論文和專利,到時候繼續狠狠薅一撥羊毛。

  ——

  幾天後,李諭正在家中加緊寫論文時,魯迅突然造訪。

  看到他伏案奮筆疾書,魯迅好奇地湊過來看了一眼,然後說道:「疏才兄的英文書寫能力比中文強好多。」

  李諭放下筆說:「聽不出你是在罵我還是誇我。」

  「當然是誇你,」魯迅笑道,然後問,「在寫什麼文章?」

  李諭說:「我在演算幾個式子,關於原子內部的能量分布,並且對原子光譜進行推導,公式有點複雜,可能要算好幾天。」

  魯迅又看了一眼裡面的數學符號,說道:「果然是能在科學之道上睥睨天下之人,我想全國不會有第二個人看懂。」

  「這句就不是誇讚了,我非常希望更多國人能看明白,」李諭說,「豫才找我有什麼事?」

  魯迅說:「我想去看一位醫院中的同學。」

  李諭問道:「在日本讀書時的同學?」

  「是的。」魯迅點點頭。


  李諭疑惑道:「為什麼先來我這兒?」

  魯迅說:「因為那所醫院在日本公使館,我認識的人中,能在洋人公使館出入自如的,好像只有院士先生您。」

  「誰生病了?」李諭又問。

  魯迅說:「蔣百里。」

  「蔣百里?他不是在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當校長哪?」李諭說道。

  魯迅嘆了口氣:「不久前,百里兄突然在對全校師生講話時拔槍自殺,要不是旁邊的護衛反應快,讓他的槍偏了一點,人當時就沒了。」

  李諭愕然:「為什麼要自殺?」

  魯迅說:「好像是百里兄說要兌現自己的承諾。」

  李諭實在不理解,繼續問:「他總不會在玩賭命的遊戲吧?」

  聽了魯迅一陣解釋,李諭才明白了事情原委。

  半年前,蔣百里就任保定陸軍軍官學校校長,就任當天,他在全校師生面前立誓:

  「我此次奉命來掌管本校,一定要使本校成為最完整之軍校,使在學諸君為最優秀之軍官。將來治軍,能訓練出最精銳良好之軍隊。我必當獻身於這一任務,實踐斯言!萬一不效,當自戕以謝天下!」

  上任後,他確實在軍紀、教學、校務、校風等方面準備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然後到了六月中旬一個清晨,蔣百里用集合號召集全校師生,站在尚武堂的石階上,神色凝重地對他們說:

  「我曾經教訓過你們,我要你們做的事,你們必須辦到,你們要我做的事,我同樣也要辦到。你們辦不到,我要責罰你們,我辦不到,我要責罰我自己。現在你們一切都還好,沒有對不起我的事,我自己不能盡責任,是我對不起你們!」

  說完就拔槍對準自己心臟,幸虧旁邊護衛手快,讓子彈偏了幾寸,沒有射中心臟,只是擦著一點肺,從兩肋間穿出。

  事情發生得突然,袁世凱忙派曹汝霖安排他到了日本公使館就醫。

  李諭坐上汽車,拉著魯迅到了日本公使館,恰好在門口遇到了梁啓超。

  告知緣由後,三人一同進入了使館醫院。

  蔣百里看見他們進來後掙扎著坐了起來,梁啓超說:「好好躺著吧!你怎麼能幹出這麼不明智的事!?」

  梁啓超的話里七分是責備。

  蔣百里並不躺下,而是苦澀道:「學生愧對老師!學生本想在軍校中實現抱負,沒想到如此困難,所有的改革都遇到巨大阻力。半年過去,學校仍舊十分落魄,炮場上沒有大炮,馬場上沒有戰馬,就連學校的跑道上也布滿雜草。學生想讓上級撥款,可六七成的經費都莫名消失。」

  梁啓超沉默半晌,明白了他的苦衷,嘆道:「想改變的初衷甚好,可有時候要學得變通一些。」

  蔣百里說:「老是和他們變通來變通去,什麼事都做不成!」

  他說話有點急,使勁咳嗽了起來。

  李諭過去給他捋了捋後背,等他氣息平穩後說:「我做實業同樣有諸多困難,從你剛才的表述聽得出,問題不是出在你,何苦傷害自己?」

  蔣百里無奈道:「院士先生與梁師一樣名震海內外,振臂一呼就有無數人響應。而我呢,不過是個無名小卒,被操縱的棋子,能做的只有一死以警醒世人!」

  魯迅聽急了:「百里兄,我早說過,現在所有人都麻木不仁,一條人命喚醒不了幾個,最多被當做飯後談資。」

  蔣百里更頹喪了:「那什麼才能警醒世人?」

  魯迅語噎:「我,我也不知道……但你忘了當年陳天華在日本的事了嗎?自殺解決不了問題!」

  魯迅是典型的人間清醒;梁啓超也是個有智慧的人;李諭更不用說,穿越者最不缺的就是眼光。

  在幾人的合力勸說下,蔣百里終於接受了現實,「也好,那我就在隨波逐流的同時當一根中流砥柱吧。」

  李諭道:「這才是正解。」

  魯迅從包裹里拿出幾本書,「怕你在醫院裡養病無聊,我專門買了幾本你愛看的書,全是介紹歐洲文藝復興的內容。」

  這種書目前並不好買,一些還是英文或者日文。蔣百里最想研究的就是各國如何變強,然後從中找尋方法,高興道:「豫才懂我!」

  幾人說話間,一名日本女護士進來給他換藥,見蔣百里坐了起來,立刻說:「蔣君,我說過多少次了,請你躺好!」


  蔣百里竟格外聽話,迅速乖乖躺好,看女護士的眼神含情脈脈。

  等護士離開後,李諭喃喃道:「竟然上演了一出《亮劍》戲碼。」

  「亮劍?」蔣百里和梁啓超疑惑道,「什麼亮劍?」

  李諭笑道:「沒什麼,我就是想說,一個男人如果喜歡一個女人,是藏不住的,那個女人絕對能夠感知到。」

  「是嗎!」蔣百里猛地坐起,牽動傷口後又哎喲了兩聲,但依舊忍著痛問道,「佐藤護士能感覺到?」

  梁啓超和魯迅面面相覷。

  「百里,你……」

  蔣百里看李諭點了點頭,嘿嘿笑了兩下說:「我也,沒,沒什麼……」

  蔣百里確實看上這個日本女護士了,此後發起了猛烈追求。

  佐藤護士一開始根本不想嫁給中國人,於是回了國,她的父母聽後也不同意。

  但蔣百里懂日文,給遠在日本的佐藤護士不斷寫信,而且展現出了優秀的寫情書能力:「我因你而生,你現在又想置我於死地!我馬上到日本,要死就死在你的家裡。」

  佐藤終被他的痴情打動,其父母看後也最終同意。

  一年以後,佐藤重新回到中國,與蔣百里成婚,而且隨夫姓改了中文名字——蔣佐梅。

  從此她對蔣百里死心塌地,兩人育有五個女兒。

  抗戰爆發後,蔣佐梅擔心自己的日本身份會有損丈夫威望,堅持住在香港,並謝絕了所有日本人的來訪,甚至和娘家斷了關係。

  1938年蔣百里病死,其好友馮玉祥懷疑是蔣佐梅暗殺了自己的丈夫。

  蔣佐梅死了夫君已經痛心疾首,再次蒙受不白之冤。但她用行動證明了自己,堅定地站在了中國人這一邊,宣稱「日本人發動戰爭是錯誤的」,不僅主動為抗日募捐,更親赴前線救治中國傷員。

  她的餘生里,再也不穿和服,不說日語,堅持用中國傳統文化教育女兒。

  李諭肯定希望他們兩人結秦晉之好,蔣佐梅人品方面不用懷疑,而且她生下的三女兒有個非常不得了的丈夫——錢學森錢老!

  李諭又像當時給任鴻雋出主意一樣對他說:「我有時會寫點狗屁不通的白話短詩,文學成分談不上多高,但在追女孩子方面好用得很。」

  蔣百里正色道:「請李夫子賜教!」

  李諭在紙上寫了一首很常見的情歌歌詞,出自鄧麗君《我只在乎你》。

  這首歌是鄧麗君根據日文歌曲改編過來,對付日本女孩子可能有奇效。

  梁啓超看後渾身打了個冷戰:「太肉麻了!」

  「我看看!」魯迅拿過來,念道,「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額,是有一點肉麻兮兮的!不過細細一想,感到肉麻就說明白話文有很強的表現力,這點值得深思。」

  他們幾個里文學素養及成就最高的毫無疑問是魯迅,看問題角度果然不同尋常。

  蔣百里不管什麼文學不文學、肉麻不肉麻,問道:「疏才兄,真的管用?」

  李諭說:「管用!不夠再找我要,我給你說,女人最頂不住的就是甜言蜜語,只要你死纏爛打不放棄,絕對會成功!」

  蔣百里握了握拳:「多謝疏才兄指導!若此事成了,你就是我大哥!」

  「咳咳!」梁啓超打斷他說,「百里,剛才你還一臉愁容哀嘆改革不成,這一會兒變臉也太快了吧!」

  蔣百里斜眼看了看屋外天空,徐徐說道:「我現在才知道自由戀愛有多麼大的魔力,難怪人們要進行女權運動。」

  魯迅和梁啓超聽了,心中都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