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盜亦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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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7年諾獎頒發完後,很快就進入了1908年的評選工作,李諭收到了諾獎委員會的來信,讓他再推薦一人。

  李諭很想推薦普朗克。有類似想法的人在歐洲還有不少,比如1903年因電離理論獲得諾貝爾化學獎的瑞典科學家阿倫尼烏斯。

  但他們推薦普朗克的理由多是關於原子論方面。

  這幾年普朗克對原子論的貢獻著實不小,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輻射理論出人意料地重新得出了玻爾茲曼常數k,並且給出了在電動力學和原子假說之間關係。

  這是後世的表述。

  按照現在阿倫尼烏斯等人的說法,玻爾茲曼常數k的意義在於給出了以太和物質之間存在聯繫的線索。

  只是普朗克本人從1905年就開始研究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所以就算他本人比較保守,也不能完全贊同這種說法。

  但不管怎麼說,玻爾茲曼常數k本來就是基於原子論而誕生,所以普朗克的工作終究是大力支持了原子論,是一項重大成就。

  至於讓普朗克真正揚名立萬的黑體輻射公式及量子理論,現在科學界還沒有認識到它們的重要性哪。

  還是讓子彈再飛一會兒,等量子力學的根基站穩再說。

  而且普朗克的科學地位已然很高,再加上他是個長壽的人,諾獎早點晚點不是很重要。

  所以李諭還是按照歷史上的情況,回信推薦了法國的李普曼教授。

  柏林實驗室,普朗克拿著一本雜誌進來對李諭說:「我整理了一下,發現你似乎並沒有給我們《物理年鑑》投過稿件,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李諭大部分稿子都是寫給了英國皇家學會會刊和美國的《Science》。而現在物理學界的權威雜誌、普朗克主編的《物理年鑑》,似乎還真沒有投過。

  好歹是愛因斯坦發表《相對論》的重要雜誌。

  李諭趕忙說:「我正準備投。」

  「這還差不多,」普朗克說,「我心中已經有一個選題,就是此前你寫給英國《自然》雜誌那篇關於同位素假說的文章,讓我想起了近幾年有些銷聲匿跡的普勞特假說。」

  「普勞特假說?」這名字李諭都有點陌生。

  普朗克說:「差不多八九十年前,英國化學家普勞特經過實驗觀測,猜測氫原子是各種元素的元粒子。也就是說其他元素的原子數都是氫原子的整數倍。不過最近幾年很多化學家發現,一些元素的原子數並不是整數。

  「如果按照你所說,原子存在同位素,那麼普勞特假說或許還是站得住腳的,只不過普勞特說得不太準確,選錯了元粒子罷了。」

  李諭一聽就明白了,於是說:「通過教授的量子理論可以推測出,必然存在最小單元,整數倍無可爭議。」

  「我都不像你這麼有把握,」普朗克說,「如今許多教授連原子都不承認,別說更小的元粒子。」

  「實驗已經暴露出了端倪,不承認都不行,」李諭斬釘截鐵說,「而且物質世界不僅有最小單元這種下限,還存在上限,比如溫度。」

  李諭在紙上列出算式,接著說:「按照教授的黑體輻射理論,物體輻射電磁波的波長取決於物體的溫度。

  「沸水輻射的電磁波大概是7800nm(也就是中波的紅外線);

  「太陽表面的溫度大概是5500度,輻射的電磁波波長大概是500nm;

  「太陽核心溫度1600萬度,輻射的電磁波0.18nm(X射線的範圍)。」

  後面要是繼續寫的話,原子彈爆炸核心溫度3.5億度,電磁輻射就很可怕了,波長小到了0.0083nm,也就是伽馬射線。

  不過考慮到原子彈還沒有出現,李諭沒有提這回事。

  但只是寫到太陽核心溫度,普朗克就已經看懂:「波長不可能無限小,存在下限。」

  李諭說:「以教授的名字命名的普朗克長度,就是最小值。而代入普朗克長度,經過計算,便得到了這個數字。」

  李諭寫出了「1.4億億億億度」的結果,推算它並不複雜。

  普朗克說:「其中仍舊有整數倍關係,只不過藏得比較深,在最小長度上。」

  只要是出現「整數倍」幾個字,往往說明和量子力學關係匪淺。

  李諭說:「但這個溫度永遠達不到。」


  普朗克說:「永遠達不到?」

  「是的,」李諭說,「就像絕對零度,也永遠達不到。」

  普朗克立刻問了一個很深刻的問題:「絕對零度代表了分子熱運動停止的溫度;而絕對零度呢,又代表什麼?」

  其實現在的科學家還不知道微觀世界的粒子不可能靜止,因為一旦靜止,你不就同時知道了它的位置和動量,違反了不確定性原理。

  這是後話。

  李諭說:「還記得兩年前愛因斯坦先生的那篇論文嗎,其中提到了質能方程。」

  普朗克點點頭:「我記得,他說能量就是質量,質量就是能量。」

  李諭說:「當達到這個溫度,或許就是創造了一個新的宇宙。」

  普朗克自然不可能聽過這種駭人聽聞的大爆炸理論,疑惑道:「創造了宇宙!?」

  李諭說:「因為達到1.4億億億億度,需要全宇宙的能量;而如果創造出了這個溫度,自然就是創造了一個宇宙。」

  普朗克倒吸一口涼氣,繼續問道:「和質能方程什麼關係?」

  李諭說:「這個溫度下,或者說宇宙誕生最開始的這個溫度下,沒有物質,只有能量。」

  「只有能量?!」普朗克雖然研究過相對論,但這種設想仍舊無法理解。

  物質轉化成能量大家都知道,原子彈、氫彈爆炸時就會發生。

  而能量轉化成物質,貌似只在宇宙誕生的那一剎那發生過。

  但李諭不敢說得太深,於是哈哈一笑:「只是我的一種猜想。」

  普朗克沉思了一會兒說:「的確是非常有深度的猜想,就這麼定了!你投到《物理年鑑》的稿件,就用它。」

  李諭又笑道:「那可就要再次冒天下之大不韙,因為不僅有量子理論,還有相對論。」

  「你放心,我是主編,一定能發表!」普朗克說,「而且科學冒險的事,你們年輕人再合適不過,就算有人反對,我在編輯部也能給你擋著。」

  李諭說:「好吧,我這兩天就寫出來。」

  文章寫起來很快,畢竟屬於純粹的理論物理,李諭最拿手。

  他從最開始的普勞特假說開始,講到了同位素假說,又引用了普朗克的量子理論和相對論的質能方程,內容很翔實。

  普朗克本以為李諭會寫上幾周時間,沒想到第三天就拿給了他,看著手裡洋洋灑灑十幾頁的稿件,普朗克驚訝道:「太快了吧!」

  李諭拍拍手:「已經很慢了,要是有計算機……哦,要是有打字機,昨天就能拿給你。」

  「這一期《物理年鑑》第一篇就會是你的文章!」普朗克興奮道。

  李諭揮揮手,準備出去逛逛街透透氣,剛出門就遇到了趕來的西門子公司老闆卡爾·西門子。

  卡爾·西門子旁邊還有一位中年人,他介紹說:「這位是德國通用電力總經理瓦爾特·拉特瑙先生。」

  拉特瑙後來在德國政壇很知名,但1922年時死在了德國極端右翼勢力的暗殺之下。

  李諭與他握了握手。

  拉特瑙說:「本人在與西門子先生交流時,提到李諭先生是當今世界最好的科學家。我想投資做一個項目,需要先生的幫助。」

  李諭說:「先生簡單說一下,我再看能不能幫上忙。」

  拉特瑙說:「我考察了航空產業,認為其有廣闊的前途。但最核心的動力問題,一直沒有解決,所以想要找優秀的科學家參與進來。」

  拉特瑙現在已經是德國電業巨頭,非常有錢。

  他還是一個猶太人,商業上的眼光很毒辣。

  ——被暗殺自然與其猶太身份有很大關係。

  拉特瑙確實有些高調,在報紙上公開說過:「三百個猶太人,他們互相認識,統治著整個歐洲大陸的命運,並從他們的追隨者中選出繼任者。」

  這不是沒事找事嘛!本來歐洲就有反猶情緒,德國又是最嚴重的地方。

  所以還是低調一些好,比如上海租界的那幾個猶太富商,就足夠低調。

  李諭說:「航空的話,我確實有點涉獵,不過我已經與美國的貝爾先生達成了合作。」

  「沒有影響,」拉特瑙說,「我可以提供資金,專利權仍舊在您手裡,我只需要使用權。」


  李諭想了想說:「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拉特瑙是個商人,立刻說:「請講。」

  李諭說:「我在中國正在建廠,製造汽車零配件以及無線電設備,現在面臨擴張,需要一些資金。但清國還沒有完善的股份制度,所以只能舉債,我希望拉特瑙先生幫我發行一批債券,募集資金。」

  拉特瑙說:「我還以為是什麼事,以先生的信譽以及LY無線電的優秀表現,債券太好發行了!說吧,需要多少資金?」

  李諭說:「總計需要4000萬馬克,但會分批次發行。」

  4000萬馬克也就是大概500萬兩,或者1000萬美元。

  拉特瑙說:「第一批需要多少?」

  李諭說:「400萬馬克。」

  「可以!」拉特瑙說,「我能夠幫你完成。」

  李諭感激說:「非常感謝。」

  拉特瑙在德國的工業界、金融界和政界都非常吃得開,一戰時期當了德國的戰時資源局局長,聽名字就知道是個非常關鍵的職位。

  李諭準備先放餌釣魚,慢慢募集所有的4000萬馬克。

  一定要是馬克!

  李諭這麼做,是有充足考慮的。

  因為到了一戰時期,德國的馬克會貶值一萬億倍!

  戰前的4000萬馬克,到了那時候連1馬克都不到,輕輕鬆鬆就可以還清。

  這麼幹的有很多,比如大聰明瑞典。

  反正那時候所有人都在德國身上瘋狂割肉,4000萬馬克只是灑灑雨而已。

  但對於李諭而言,最重要的是德國占了庚子賠款的大頭,差不多9000萬兩!

  總得想辦法從他們手裡扣回來一點。

  李諭這一下只討回來400萬,算得了什麼?

  反正想通這一點,李諭是一點負罪感都沒有。

  當然了,這件事操作起來必須先給甜頭,400萬馬克的債券如果可以順利償還,後面才有4000萬馬克。

  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拉特瑙答應了李諭的要求,李諭自然也要答應他的:「我會立刻著手進行航空發動機的研製工作。」

  拉特瑙說:「只要你同意出手,我就有了十足信心。」

  卡爾·西門子也看好這項事業:「實驗室所需的材料、設備,我會立刻安排妥當。」

  德國的工業實力確實強勁,柏林的這間實驗室是李諭最好的實驗室,比第五大道的還要好。

  幾天後,研製條件就具備了。

  李諭要搞的不算複雜,是很早期的旋缸式發動機。

  ——就算李諭不出手,明年法國人也會搞出來。

  「旋」字可以理解為旋轉,所以旋缸式發動機也是星型發動機,在渦輪發動機出現之前,絕大多數飛機的發動機都採用星型設計。

  市面上已經有了星型發動機的一些案例,李諭只需要對它們進行一些改進就行:把發動機中間的曲軸固定,讓曲軸周圍的一圈汽缸圍繞著固定的曲軸旋轉。

  一直到20年代,旋缸式發動機都是航空發動機的主流。

  也就是這種設計可以用十年左右。

  現在美國和法國已經搞了好幾年航空發動機,相比目前正在使用的航空發動機,旋缸式發動機最大的優點就是散熱。

  此前的發動機為了高功率和散熱,做得都很笨重,背著外帶散熱器。

  而對於飛機而言,減輕重量是核心,所以只要做出來輕巧、散熱良好的旋缸式發動機,必然會成為主流,統治市場。

  這玩意價格又高,放在國內生產,加上運費其他國家也完全可以接受。

  當然旋缸發動機的缺點也很明顯,比如耗油率高、操縱性差之類,但這些問題十年後再說唄,李諭可不想讓西方技術發展太快,一定要在可控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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