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左道惑眾露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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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2章 左道惑眾露行蹤

  那名班長的話一出口,別說貴生心裡咯噔一下,孫元也是臉色突變。他急匆匆的抬起腳將半截香菸在靴底捻滅,霍然起身道:「人在哪?」

  班長道:「我看他穿的挺破,就安排在門房了,那裡暖和,有人看著呢。」

  「走!我要親自問問。」

  貴生這時起身道:「孫排長,我也去聽聽。」

  孫元求之不得,連忙笑著恭維道:「有沈長官出馬,那些宵小天網難逃!」

  四年前,北海鎮治安警總署和情報局聯合對從來自直隸、湖北和四川的五十萬新移民進行例行的甄別。目的是要初步建立以家庭為單位的移民檔案,因為人數實在太多,前後歷時長達一年。

  誰料在這一過程中,竟然查出了被清廷懸賞通緝多年的直隸八卦教骨幹分子段文經。經審訊,段文經供出了他在直隸來的移民中發展出的十幾名黨羽,也說出了自己參與八卦教的前後經過。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這個在清代歷史上體系最為龐大、變化最多的民間秘密教門,終於浮出水面,成為治安警總署和情報局的重點關注對象。

  1790年初冬,隨著「烏索利耶會戰」進入尾聲,北海鎮開展了一場大規模的反邪教宣傳運動。從部隊到工廠,從學校到居民社區,除了廣播大喇叭天天講,每周還要開會學習討論,一直到第二年開春才算告一段落。

  孫元那時候剛結束新兵訓練,被分到了鯨魚鎮守備營,才高興沒兩天,審查開始了。因為他是從河南商丘逃難來的,而那裡正是八卦教的分支--「離卦門」的秘密大本營。他被團里的政工人員盤問了整整一天,差點把他搞崩潰。

  當時穿越眾里有不少人對此做法不理解,認為小題大做。那些人覺得這年月的「民間反清組織」完全可以爭取過來,通過引導或強制手段令他們改弦更張。就算不行,當個夜壺用也是好的。

  為了在穿越眾內部達成統一認識,讓大家明白八卦教和其他白蓮教派系的危害,趙新便趁著春節回家前大家湊到一起的工夫,來了場茶話會,用詳盡的資料和事實好好給大家上了一課。

  當穿越眾們看到段文經供述的材料,再聽了趙新的講解,這才明白,敢情十七世紀的大清朝就已經有不輸於現代的大型詐騙集團了,而且還是標準的金字塔拉人頭模式。只不過人家銷售的產品叫「信仰」!

  康熙初年,山東單縣劉佐臣以《五女傳道》為寶卷,借鑑了聞香教的「教階制」,創立了八卦教的前身收元教。雖然一開始的名字不叫八卦教,可組織架構卻是來自《八卦圖》,也就是「內安九宮,外設八卦」。

  除了自稱「中元九宮教主」的總教首,「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門均設有掌卦門主,實行家族世襲制。在掌卦之下,設有六爻,分別是開路真人、擋來真人、總流水、流水、點火、全仕。

  達到全仕一級就可以開壇收徒,到了流水就可以獨立核算,當了真人就有財權,同時裁決某一地區教內的一切事務,擁有生殺大權,可以賜封教職。

  在全仕之下,還有傳仕、麥仕、秋仕等分工不同的教職。想升級,除了不斷掏錢捐獻,還要看「功行」。而「功行」的大小取決於招收徒弟的多少,也就是誰手下人多誰的級別就高。

  收元教草創之初,信徒寥寥,當時最早立的卦門就是離卦和震卦;前者由河南商丘的郜家世襲,後者則是山東金鄉侯家世襲,後來又多了一個菏澤王家,與侯家分庭抗禮,共同執掌。

  再後來,坎卦、艮卦、巽卦、乾卦、兌卦各門相繼成立,由此形成了一張北到直隸東明,西到山西定襄、南到山東菏澤、東至曲阜的龐大地下網絡。

  到了乾隆中葉,收元教改名為清水教。在之前的一百多年裡,八卦教的內幕一直無人知曉,這個龐大的「古代詐騙集團」已經被大大小小的世襲傳教家族所把持。他們每一家都是當地的大地主,家財萬貫,田畝數十頃,家裡的僕人、長工和佃戶都是門徒,少則數百,多則上千。

  乾隆三十七年,因震卦門門主王中暴露,已經世襲傳承了六代教首的劉家被清廷查出,幾乎一網打盡。

  乾隆三十九年,山東爆發「清水教之亂」,其首領王倫就是出自掌管震卦門的菏澤王氏家族。

  當時劉家的直系後人要麼被流放發配、要麼就是給披甲人為奴,唯一一個漏網之魚躲去了新疆,於是實力最大的震卦門王家就成了統領九宮八門的代教首。

  那些參與造反的信眾稱呼王倫為「東方震宮王老爺」或者「後天王老爺」。要知道在八卦教里能被稱為「後天某老爺」的,就只有掌教教主。


  至於在另一時空的嘉慶十二年發生的「天理教攻打紫禁城」事件,是由掌管坎卦門的林清、震卦門主李文成、以及離卦「開路真人」馮克善聯合策劃的。

  此外還有傳承兩百年,一直頗為神秘的離卦門郜家。太平天國運動時期,盤踞商丘的郜家終於耐不住寂寞下場,手下的堂主紛紛參加捻軍。而郜家自己更是在商丘金樓寨豎旗稱王。當時清廷南陽鎮總兵率大軍久攻不下,最後只得僧格林沁出馬,連續攻打了兩個多月才拿下。寨破後郜家全族被殺光,離卦這一支就此斷絕。

  最後就是那個跟著常凱申跑到台灣島上的「一貫道」,其創教教首王覺一正是震卦門主王氏家族的旁支後裔。早期的一貫道也叫末後一著教、一貫教,尊奉的就是無生老母。

  這幫傢伙之所以隔上十幾二十年就搞一出造反殺官,壓根兒就不是為了給底層貧苦百姓謀活路,而是裝神仙裝久了,都以為自己真成了「神」,於是一個個野心膨脹,不滿足只當個邪教教首,前仆後繼的做起了帝王夢。

  趙新最後告訴眾人,有清一代,華北地區的任何農民運動都離不開八卦教的影響,堪稱動亂之源。甚至連民國時期山東的「紅槍會」,也跟八卦教脫不了關係。

  所以對這樣一個能在另一時空為禍晉冀魯豫長達三百年的秘密教門,再如何重視也不為過!

  從那以後,北海鎮每年冬季都要來一次反邪教的宣傳學習月,而穿越眾內部也再沒人提什麼收編、當夜壺之類的話了。

  很快,貴生和孫元就在驛丞署門口的值班房見到了告密的旗丁。此人名叫福保,今年三十二歲,長的黑矮精瘦,身上穿著件滿是補丁的棉袍,又舊又髒。被風吹皴的四方臉上,嵌著一對椒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

  孫元進屋後也不坐,上下打量了福保幾眼,粗著嗓子問道:「你叫福保?」

  「小人正是。」

  一旁的班長出言提醒道:「這位是我們排長。這位是沈長官,廣寧城軍管會的。」

  福保一聽,兩手急忙一撣袖頭,緊接著就是利索的一甩,隨即左腿前屈,右腿後彎,左手扶在膝蓋上,頭和上半身略向前傾,口中道:「小人給二位大人請安!」

  「得得得!老子安的很!」孫元面帶厭惡的一擺手,轉身坐在了火炕上,說道:「之前發的告示沒看麼?往後沒這規矩了!」

  「是是!小人這不是想著禮多人不怪麼。」福保訕訕的直起身。

  「說說吧,你從哪聽說八卦教要在靠山屯開壇?」

  「回大人,是小人以前在廣寧城認識的一個朋友。那人叫永泰,鑲白旗的.」

  按照福保所說,他額娘入秋後犯了病,渾身疼的不行,下地都困難,一連吃了十幾服藥也不見好。正發愁的時候,永泰也不知道從哪聽說了此事,昨天竟然提著包點心來了福保家。說是看望老太太,結果聊著聊著就提到了靠山屯要開壇授徒。只要對著三盅清水磕了頭,再捐點錢,就能傳授一種名叫「抱功」的心法歌訣,每天早午晚按時練,包治百病。

  「.小人以前在廣寧城的義學讀過幾年書,曾聽一位步箭教習說過剿滅王倫的事,是以小人,小人猜測應該是八卦教的秘密集會。」

  清代盛京地區的旗人教育主要有兩種,一是官學,一是義學。前者因招收名額有限,無法滿足盛京地區八旗子弟讀書的需求,所以雍正時期又設立了義學,主要招收家貧無力延師者。

  孫元正要再問,坐在炕桌對面的貴生突然抬手止住,問道:「你說的那位步箭教習叫什麼名字?」

  福保抬眼看了下貴生,隨即又低頭答道:「是個蒙古人,名字太拗口,小人記不清了。」

  「你幾歲進的義學?」

  「十歲。」

  「嗯。」貴生微微點頭,繼續問道:「那麼北海軍來之前,你在路記衙門官居何職?」

  「小人只是個馬甲。」

  「人家沒讀過書的當馬甲也就罷了,你這讀過義學的怎麼過了這些年還是個馬甲?」

  「我這個」福保沒想到面前這位年輕的北海軍大人居然會問這事,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這時貴生又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少時能進義學讀書,想必也是個才俊。可如今已過三十,居然連個驍騎校都不是,如何解釋?二十多年前教習的幾句閒話你記得,可教習的名字卻忘了,豈不是咄咄怪事?」

  「我這些年在關內東奔西跑,也跟人學了些相面之術。福保,從我進門到現在一直在觀察你。你雙眼呆滯而無神,目光游移不定,鼻子短小,山根凹陷,鼻翼寬而外泄,如此種種,都表明了你是個好賭之人。是也不是?」


  福保被貴生一連串的問題搞的面色大變,嘴角也肉眼可見的哆嗦起來。

  「砰!」

  孫元一巴掌拍在炕桌上,瞪著福保恐嚇道:「恁奶奶的!說!到底怎麼回事!不說老子立刻讓人把你帶到野地上挨槍子!到時候腦袋打的稀爛,再讓你額娘交五分銀子的子彈錢!」

  福保被嚇的一屁股癱坐在地,語帶哭腔的求饒道:「我說,我說」

  敢情貴生連蒙帶詐猜的真沒錯,這貨還就是個爛賭鬼。

  孫元之前不是說過麼,盛京地區這些年賭風大盛,許多旗人輸的傾家蕩產,賣地賣家當,福保也不例外。

  他五年前曾是廣寧城守備營的正六品驍騎校,結果因為欠了賭場一千多兩銀子,便夥同他人私下倒賣長白山人參。因為他當時還債心切,過於貪心,得罪了時任盛京將軍嵩椿,結果被參了一本丟了官職,到路記衙門當了個最低級的馬甲。

  那個叫永泰的人前天來他家也不是看望他那生病的額娘,而是來討賭債的。福保連分的二十多畝旗地都賣了,北海軍來了後又丟了差事,哪有錢還。

  永泰見他家徒四壁,老母又臥病在床,知道也榨不出油水。斟酌一番後,便讓他參加今晚在靠山屯的開壇儀式,說只要入了會就是自己人,賭債的事也好商量。要是能幫著拉人入會,還能得下好處。

  福保讀過書,也當過六品官,心知開壇入會這種事都是被歷朝歷代所禁止的。不過他當時哪敢說不,只得滿口答應,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結果永泰走後,他細一思量,又起了別的心思。

  如果自己去向北海軍告發,然後北海軍把永泰連同債主都給抓了,那自己欠的賭債豈不是就能一筆勾銷?沒準兒還能得一筆賞錢。

  好麼,孫元聽完福保的交代,鼻子差點氣歪了。心說要不是沈長官,自己妥妥就被這混蛋給耍了。

  想到這裡,他看向貴生的目光中就多了幾分欽佩。難怪年紀輕輕就是上尉,人家是有真本事啊!

  貴生又問道:「晚上什麼時辰開壇?地點何處?參與人數有多少?」

  福保喏喏道:「說是亥正,到了村口有人接,地方小人真不知道。人數.永泰說有四十多人。」

  孫元一聽有四十多,心說這下麻煩了。靠山屯有一百來戶,想要一網打盡,就必須把整個村子都圍起來,此外還得有人進村搜查抓人。照這麼一算,至少再多一個連。

  小黑山驛里雖然有之前滿清路記衙門的二百甲兵,可他真不敢用,萬一裡面有同夥怎麼辦?

  想到這裡,他看向貴生道:「沈長官,我這就一個排的兵力,您看」

  貴生沉吟片刻,道:「我現在有任務,離不開。這樣,我來寫信,你我一同署名。你再安排兩個人,騎馬給廣寧的周營長送過去。三十里路,晚飯前怎麼都到了。」

  孫元聞言大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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