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要為了一條狗去死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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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上的陰間使者似乎終於動容,抬起腳上前。

  他把蘇蔓,連同她懷裡的狗一起橫抱起來,一同往車上走去。

  背上傳來人間的溫度,蘇蔓倉惶抬頭,江邊實在太暗,蘇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望見他一雙如墨般幽沉的眼眸。

  厲聞川開著車,輕輕地掃了後視鏡一眼。

  比起在江水裡的時候,蘇蔓的臉色要更加慘白,幾乎快透明成了一張紙。

  大概是因為車裡的燈光終於讓她認清了現實。

  她懷裡緊緊抱著的是一條沒有任何生命體徵的狗。

  死的不能再死。

  「嗚……」

  懷裡的狗兒忽然痛苦地低吟了一聲。

  厲聞川驚愕了表情。

  但錯愕的神色只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

  因為他很快就意識到,那只是福福在臨死前的迴光返照。

  都這樣了竟然還留著一口氣。

  大抵也能稱得上是一個奇蹟。

  厲聞川把車速放慢,難得的溫柔讓他沒有出聲去打擾后座的告別。

  蘇蔓聽到福福有了動靜,臉上迅速恢復了血色。

  「福福,是我,不怕,不怕,我們馬上到醫院了,我不會再讓你那麼痛了……」

  福福朦朧的雙眼轉了轉,好像在竭力看清抱著自己的到底是不是它的主人。

  「嗷嗚。」

  它努力伸出舌頭,舔了舔蘇蔓布滿眼淚的臉頰,像是在說:主人,不哭。

  蘇蔓的眼淚卻砸下來更多,她望著福福重新失去焦距的一雙眼,慌得聲音都變了調:「福福,你別睡……求你,不要睡,不要死……」

  「我只有你了……不要離開我……」

  她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東西,母愛、父愛、家庭、溫飽、名字……

  那些普通人隨手可得的尋常事物,她從未得到過。

  她只有一個福福。

  會沖她咧著嘴傻笑,永遠陪著她的福福……

  蘇蔓從來都不信佛,可她這一次想去遍所有廟宇,質問那些神佛,為什麼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得到過,還要殘忍得讓她失去唯一擁有的。

  車子停在了寵物醫院的門口。

  蘇蔓面無表情地從車上下來,懷裡抱著的狗兒已經徹底僵硬。

  她身上淌著福福的血,江里的水,她的眼淚,混雜在一起,看著格外瘮人。

  寵物醫生慌張地跑出來,見到眼前這一幕也是嚇了一大跳。

  「這……這是……」

  厲聞川身上也沾了不少血水,襯衫濕噠噠地貼在身上,顯得他的身形更加頎長。

  他碰了碰蘇蔓的肩膀,開口道:「把福福交給他,至少要讓它入土為安吧?」

  他當年將那隻被擰斷脖子的貓送過來時,也是寵物醫院幫他聯繫的動物喪葬服務。

  「……」

  蘇蔓卻像是失去了聽力,只是定定地站在那裡。

  當寵物醫生向她走近時,她抱福福的動作更用力了,眼角猩紅一片,配合著她裙擺下方還在滴著的血水,真有幾分瘋子的意味。

  寵物醫生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只會求助地看向厲聞川。

  蘇蔓像個孩子,固執地抱著自己心愛的狗狗,就像相信童話故事書里說的那樣,只要她虔心祈禱,狗狗就能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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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聞川點了一根煙,橘紅色的一點在黑夜裡忽明忽滅地閃爍著。

  半晌後,他緩緩開口:「福福已經死了,你再怎麼抱著它,再怎麼竭力祈求,它也活不過來。」

  就像他當時親眼看著她媽媽吊死在他面前時一樣。

  人和動物都一樣,死了之後就只能變成一具屍體。

  抱得再緊,它最後也只會變爛,發臭。

  「……」

  蘇蔓抱著福福的手顫了顫,她手抖的厲害,整個人脆弱得仿佛一擊就碎。

  厲聞川給寵物醫生使了個眼色,寵物醫生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從蘇蔓手裡奪走了福福。


  脫手的那一瞬間。

  蘇蔓站定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她沒有哭,沒有喊,不會悲傷,也不會難過。

  蘇蔓,你是一顆石頭。

  你是一顆不會悲傷難過,沒有心的石頭。

  過去的十餘載里,蘇蔓總是這麼暗示自己,否則她根本無法在那樣的環境裡苟活下來。

  是福福將她從石頭變成了人,如今福福走了,她又重新變成了一塊石頭。

  沒有心的石頭。

  「走了。」

  厲聞川將抽了半截的煙扔到地上,鞋尖碾出一地猩紅。

  蘇蔓沒有動。

  厲聞川蹙了蹙眉,冷笑一聲:「你難道還要隨著一條狗一起去了不成?」

  蘇蔓張了張蒼白的嘴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厲聞川的話,像是一句提醒。

  蘇蔓怔愣著點頭。

  厲聞川盯著蘇蔓那張認真的臉,也不知怎麼了,忽然覺得惱怒:「我是不是最近對你太好了,好到你都忘記自己是誰,你要為了一條狗去死是吧?好啊,慢走不送。」

  他關起車門揚長而去,離去的背影決絕且殘忍。

  看啊。

  蘇蔓仰臉看天。

  她果然什麼都不會擁有。

  寂靜的夜裡,蘇蔓渾身血水,一步一步地沿著江邊走。

  從來沒被愛過的孩子,自然不敢去愛任何人。

  厲聞川用鐵鍬親自挖了一個洞,他指著黑黝黝的洞口對蘇蔓說:「把它放進去。」

  蘇蔓搖頭,怎麼也不肯,孩子般執拗。

  厲聞川凝視著她,那雙黑眸里滿是蘇蔓看不懂的複雜情愫。

  「它只是一條狗而已。」

  它死了。

  死亡意味著,它再也摸不著、見不到了。

  當時的蘇蔓,只覺得厲聞川殘忍。

  她以為他變得像人了一點,但其實沒有。

  有一個說法是,動物如果有了人的名字,下一世就會轉世成人。

  蘇蔓在福福的墓碑上一筆一畫地勾出了自己的姓氏。

  蘇。

  曾幾何時,她無比憎恨著這個姓氏。

  這個姓氏帶給了她無數劫難和屈辱,可如今,她卻不得不用這個姓氏捆綁住福福,好讓它下輩子轉世為人。

  「福福啊……」

  蘇蔓跪在它的墳前,頭靠著墓碑,就像平時靠著福福毛茸茸的狗頭那樣親昵。

  下一世。

  一定要來到她的身邊,再做一次她的小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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