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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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汴京城日頭毒辣,整座城被炙烤的霧蒙蒙的,悶熱,潮濕,令人無處躲藏。

  這樣的天氣極容易讓人心情煩躁,至少垂拱殿內的諸位大人就挺煩躁。

  原因很簡單,錢。

  打仗是個花錢的營生,從去年開始就流水般的花,整個朝廷幾乎都在圍著北伐轉,大半年過去,花的所有人都有點受不了了。

  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地方上報,京西唐州蔡州發大水,河岸決堤,受災嚴重,急需朝廷調撥錢糧賑災。

  按理朝廷賑災自有章程,該怎麼辦怎麼辦就是,可偏偏就出了岔。

  韓琦力主按往常賑災,調撥三十萬貫錢的糧食就夠了,文相公卻提出不夠,至少得五十五貫。

  兩邊的理由都很充分,韓相說現在正在北伐,萬事要為這件大事讓路,三十萬貫不少了,省著點夠用了。

  文相則說打仗是為了天下蒼生,賑災更是為了救助百姓,絲毫不能馬虎,還說咱們皇帝英明仁孝,朝廷明明有能力,為什麼不盡力賑災?

  兩邊各不相讓,慢慢的在場的人都明白過味來了,原來爭的並不是賑災花多少錢,而是誰說了才算……

  朝堂上下都知道,北伐出來結果朝堂也要換宰執了,可是,北伐大軍在安次僵持住了……

  流水般的花錢卻始終沒有進展,朝堂之上已經有了一些聲音,比如為什麼木帥一路走的那麼慢?為什麼永清之戰那麼好的形勢只殲滅遼軍不到一萬?為什麼明明有機會跨過高粱河卻坐待戰機消逝?……

  韓琦一直在壓制這些聲音,木子臨走的時候一再叮囑要相信他,千萬不要扯後腿。

  他相信木子,而隨著戰事一天天的僵持,明顯快要壓不住了。

  文老二跳出來跟他叫板,背後自然有皇帝支持,韓琦不能退,只能強勢支撐,昨天要求見太上皇又被攔住,他知道,宮裡一定是出了什麼變故。

  最終是趙曦這個皇帝出面裁定的結果,賑災按韓琦的意思撥款三十萬貫,然後樞密院下文催促木子儘快出兵。

  看上去好像皇帝向著韓琦,實際卻不然。

  朝堂之上一直有干預戰事的聲音,都被韓琦擋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後邊瞎指揮是大忌,而現在朝廷終於開始干預北伐了。

  韓琦不能再阻止了,因為這是皇帝當眾提出來的,無論如何他只是個臣子,如果這時候還固執己見,很可能會被攻擊為專權。

  公文送達安次,木子接過來看了一眼,隨手丟到一邊。

  懷秀道:「木帥,不該答應耶律洪基,會落下口實」。

  木子道:「由得他們叫吧」。

  耶律洪基派人來邀請他在安次石橋上見面,老木很痛快的答應下來。

  理由很簡單,無論如何洪基老大一直都很給他面子,不見一面實在說不過去。

  至於懷秀說的怕御史言官胡說根本不值一提,老子打完這一仗就回家養老去了,愛說什麼說什麼,不怕挨抽你們儘管說。

  六月十五,在河兩岸數萬人注視之下,木子和耶律洪基走上石橋。

  木子擺擺手讓憨子和八斤等人留在橋頭,獨自一人走向中間。遠遠看著洪基老大也同樣孤身一人走過來。

  橋中間經過了簡單的布置,兩凳一桌,除此之外別無一物。

  二人干係重大,容不得一絲閃失,雙方對會面都無比小心。

  十幾年未見的老朋友在互相打量,洪基老大明顯見老了,頭髮鬍鬚已見花白,神色有些萎靡。

  木子看上去卻變化不大,只是多了些皺紋,眉宇間略有些淒楚。

  二人相對良久,耶律洪基才開口道:「當初就不該放你走,我早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帶兵來的」。

  木子懊惱的點點頭,「當初你若不放我走,清清也就不會出事了」。

  耶律洪基怒道:「這能怪我嗎?一次次勸你,你死活非要走……」。

  兩個可憐的老男人互相埋怨著,他們都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都變成了孤魂野鬼一樣的東西,再也回不去從前。

  木子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酒罈,笑道:「他們說我帶了酒你也不敢喝」。

  耶律洪基也從懷裡掏出一小壇酒大笑道:「我偏偏敢」。

  二人從對方手裡拿過酒罈,毫不猶豫的揭開封皮喝了一大口,爾後相視而笑。


  其實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卻給彼此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這次見面,所有人都苦勸不要來,二人還是來了。

  耶律洪基說,木子要對我動手只會在戰場上,即使落到他手裡殺我也會讓我死的體面。

  木子說,耶律洪基絕不可能做那種下作的事,你們不懂。

  各自喝了幾口酒,木子打個酒隔問道:「那事兒蕭卓告訴你沒?」。

  耶律洪基喝了口酒,點點頭沒說話。

  木子道:「你要怎麼做?」。

  耶律洪基搖搖頭道:「還是別見了,這樣挺好」。

  木子點點頭,沒再追問這個話題。

  蕭觀音在牛家村,也只能在牛家村了,因為大遼前皇后已經死了,無論她是不是真死,她都死了。

  耶律洪基或許也有一點想和她團聚,卻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因為他們的兒子耶律浚是真的已經死了。

  洪基老大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他後悔對蕭觀音的絕情,也懊惱把兒子送上死路,可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他一點都不想再提起,因為他再也沒辦法面對蕭觀音了……

  紅日西沉,瑞霞漫天,酒罈子也早就空了,隨手丟到橋下,打出咚的一聲響。

  「木子,停戰吧,以高粱河為界」。

  這場仗打的十分枯燥,耶律洪基知道最終也打不出什麼結果,自己確實沒把握過河擊敗木子,卻有把握憑藉地利和兩倍的兵力不被擊敗。

  數十萬大軍就這麼耗著真的沒意思,白白消耗了無數糧草。

  本來他不想主動說的,主動求和有點丟臉面。思慮再三卻還是說了出來,因為他覺得在木子面前自己早就沒什麼臉面了,再丟一些也無妨。

  木子道:「洪基,我真的不喜歡殺人」。

  耶律洪基點頭道:「我知道,你有意放耶律純他們走的」。

  這一點耶律洪基很確定,木子如果想消滅那三路兵馬,耶律純出不了永清城,牛角山也不會只留下幾千遼軍。

  這也是他最疑惑的地方,木子仿佛處處在手下留情,只是偶爾做一下樣子而已,這根本就不像你死我活的打仗。

  看著紅日,木子嘆道:「你知道嗎?清清剛沒的時候我無數次想隨她死了算了。

  後來許多人都不想我死,也就湊合著活下來了。

  洪基,大宋需要長城,這是我要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大宋需要長城?大遼也需要幽雲!可你攻不下幽州,你連高粱河都過不了!」。耶律洪基氣憤的道。

  木子依舊扶著石欄杆,扭頭認真的道:「我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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