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沈沅初論天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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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沈沅初論天下勢

  應天府衙,內堂。

  賈雨村正坐主位,臉色陰沉,胸中怒意涌動。

  「告訴我,沈沅為何能出現在考場上?」

  門子面露茫然之色,心緒忐忑不安,低聲道:「老爺,小人.也不知。」

  他確實不知,此刻腦子還有些懵。

  那小二明明告訴他已經得手,那人親眼看著沈沅吃完加了蒙汗藥的晚飯,不會有假,可為何沈沅仍能趕上辰時三刻的武舉秋闈?

  簡直匪夷所思,詭譎異常。

  「這點小事都能辦砸,本官要你何用?」

  「砰!」

  賈雨村心中惱火,將手中茶盅重重摔在地上,杯碎茶飛,濺射在門子身上。

  門子垂頭不語,心裡卻升起一股悲涼之意。

  這兩年,他替賈雨村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可謂盡心盡責。

  結果,卻什麼好也沒撈著,之前承諾為他安排胥吏之職的事,也被一推再推,遙遙無期。

  賈雨村壓了壓火氣,冷聲沉吟,「沈沅成了武解元,還入了巡撫大人和都帥的眼,本官當如何?」

  又凝視門子道:「下藥的事沒被沈沅發現吧?」

  「回老爺,沈沅能正常參加科考,應是沒察覺,而且辦事的那個小二也躲了起來。」

  「嗯,讓那人近期不要露面,以防萬一。」

  賈雨村思忖一下,沉聲道:「你明天去同福客棧跑一趟,就說本官邀他赴宴,賀他榮中解元。」

  「是,老爺。」

  翌日,同福客棧,天字五號房。

  沈沅掃了眼門子送來的邀帖,神色默然。

  將帖子隨手擱在一邊,他抬眸看向門子,凝視稍許後,清聲道:「你覺得賈雨村為人如何?」

  門子聽了,面露驚異之色,完全沒想到,沈沅會當著他面,評議賈雨村。

  他故作惶恐道:「小人不知沈解元何意?」

  「伱放心,今日你我所言,出不了這房間。」

  沈沅稍等了片刻,見門子沉默不語,便淡淡吐出一句:「葫蘆廟裡葫蘆僧。」

  門子聞言,心中大駭,怔了一會,顫聲道:「沈沈解元,何以知曉?」

  「我如何知曉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賈雨村的為人,你知,我也知。」

  門子雖被少年一語透了根底,卻也不敢隨意指摘賈雨村,便道:「小人真沒明白沈解元的意思,解元有何話,不妨直說。」

  沈沅淡淡道:「那甑士隱對賈雨村也算有贈銀之恩吧,他卻見恩人之女落難而不聞不問,此人豈非薄恩寡德之輩?」

  門子再次被震驚,不知眼前少年究竟是何人,竟對昔年甑家父女之事也了如指掌。

  他收斂思緒,對沈沅再不敢隨意敷衍,輕聲道:「知府大人雖德薄,但小人身份如草芥,何敢」

  「你知我與賈雨村有隙,在我這裡,你沒必要遮掩。」沈沅問道:「直說罷,你圖什麼?」

  門子自是聽出,沈沅想要策反他,此刻便是談條件。

  想了想,道:「小人本指望賈大人能給安排個胥吏之職,但現在小人想明白了,此間世道,官難做,吏也不好當,不如得些銀錢,溫飽度日,快活自在。」

  沈沅見其鬆了口,也不想再繞彎子,直達主題:「你助我扳倒賈雨村,事成之後,可得銀錢三千兩,足夠你安度餘生。」

  說著,他拿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你若答應,我可先給你五百兩。」

  門子聞言,眸光大亮,這已超出了他的心理預期,激動道:「但憑公子吩咐!」

  「你先回去。」沈沅道:「就說我已外出,你在客棧並未見著。」

  門子聞言,躬身應是,正準備離開,卻見沈沅道:「還有一事.那個小二在哪?」

  門子心神微顫,原來少年已然知曉.

  時光荏苒,八月十五轉眼而至。

  巡撫衙門內,百餘武舉人濟濟一堂。

  考慮到晚上大家還要與親友家人相聚,巡撫將此宴設置在了中午。


  說是午宴,但眾人都是午時不到,就已入了場,不僅是這些新科武舉人,就連一撫三司及應天府的重要官員,也都是提前到場,在飯前預留了些時間自由交流,籠絡感情。

  「沈兄,你現在可謂是名動金陵,不知有何感想?」

  「不過是有心人在吹捧罷了。」

  「翰墨齋近期的小報上,可是將你視作了武狀元的最大熱門。」

  「樹欲靜而風不止,卻也沒什麼好憂心的,自強者破風而立。」

  江凡聞言,便放心下來,他原本還有點擔心,沈沅可能在這些吹捧聲中迷失,忘了初衷。

  現在看來,沈沅比他這個旁觀者還要清醒。

  「沈兄打算何時前往神京?」

  「眼下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不過,應該不會在金陵待太久。」

  江凡笑道:「沈兄到時,可別忘了叫上我,兄弟與你一同進京,路上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沈沅看著江凡,似有些詫異道:「江兄是不打算留在金陵家中過年了?」

  此時才剛到中秋,明年春闈是在二月,中間還有半年的時間,各地的武舉人基本都會過完年,才啟行入京。

  江凡回道:「無妨,反正家中父親也沒多待見我。」

  沈沅笑笑不語,那位江巡撫一看就是個不苟言笑的嚴父,感覺江凡對這位父親有點怵。

  「不說他,倒是沈兄你,從未提過家中之事,不知.」

  沈沅沉默一下,坦然道:「家嚴在我幼時便已病逝,家慈數年前也故去了。」

  「抱歉。」江凡有些不忍,眼前少年心性豁達,卻不曾想身世竟如此坎坷。

  沈沅平靜一笑,雖面上淡然,卻依舊能感到內心有一絲悲傷,這是來自原身的記憶與情緒。

  揭過這茬,兩人又繼續聊起其他話題,後面倒是暢懷不少,時有笑語傳出。

  不遠處,應天知府賈雨村的目光正投向這邊。

  他見沈沅與巡撫公子私交甚篤,心中有些驚訝,又想起那日校場上兩人擊掌而握的畫面,便也瞭然。

  這少年之勢漸起,他決計不能再與之敵視了。

  想罷,便走了過去,主動放低姿態打起招呼。

  「江公子,沈解元。」

  「賈知府。」江凡點了點頭,神色清淡,他素來不太喜歡官場交際。

  沈沅卻看向賈雨村,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知府大人,你我之間,本不該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賈雨村聞言,臉上笑容一滯,有些不明所以,道:「這話何意?本官以為與沈解元之間,多少還有些情誼。」

  沈沅笑而不語。

  他十分不喜賈雨村這種道貌岸然之輩,也不是說他多有正義感,若非賈雨村屢次算計於他,他其實並不想與之有過多交集。

  然事情已經發生,他不可能視而不見,忍氣吞聲,那不是他沈沅的性格。

  如果說那門子是真小人,這賈雨村便是偽君子,偽君子比真小人更讓人噁心,不過,他一個也不打算放過。

  賈雨村見沈沅神色淡漠,正欲斥問,卻見一名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李叔。」江凡對來人問候一聲。

  此人名叫李達,是巡撫江仲年的近身幕僚。

  「公子。」

  李達與江凡打了聲招呼,隨後看向沈沅,面容和煦道:「撫台大人請沈解元過去一敘。」

  沈沅點了點頭,道:「有勞先生帶路。」

  言罷,李達便將沈沅帶到了大廳右側裡間的書房,留下心中詫異的賈雨村,以及一臉好奇的江凡。

  書房內,江仲年見沈沅進來,語氣淡然道:「坐吧。」

  沈沅在下方落座,須臾,便有侍者過來斟上香茗,隨後侍者與李達一起出了房間。

  「見過撫台大人。」

  「無需多禮,聽江凡說,你二人相交莫逆,互相引為知己,既如此,你稱我一聲伯父即可。」江仲年雖依舊不苟言笑,面色卻和潤了許多,道:「聽聞你還是個文舉秀才,當真是文武雙全。」

  「伯父過譽了。」


  「為何選擇了走武舉之路?」

  「我覺得自己更擅武事。」

  江仲年見沈沅回答的異常簡要,以為其有所顧慮,便道:「你無需太過拘謹,今日只是想以一個長輩的身份,與你簡單聊聊。」

  沈沅:「.」

  他自是不信這位一省督撫百忙之中找自己聊天,只是隨便聊聊。

  而且,他也並非拘謹,只是文舉確實不擅長,要是還有其他理由,那便是覺得武官升遷更快。

  亂世將臨,強大的武力比那些百年策論、錦繡文章有用得多。

  沈沅道:「當今大周,外敵環伺,邊患不休,我希望盡點綿薄之力。」

  「哦?聞此言,你對我大周如今的局勢頗有見解,不妨說來聽聽。」

  沈沅看著江仲年,思忖一下。

  他本也是要入仕的,若能得到這位金陵巡撫的認同,將來或許能有所幫助,適當表露一些觀點,也並無不可。

  斟酌了下言詞,沈沅清聲道:「如今大周既有內憂,亦有外患,而內憂似在骨髓,外患似在心腹,是故雖內憂重於外患,然外患卻急於內憂。」

  江仲年聞言,眸光一亮,心神微凝,問道:「你覺得內憂為何?外患又為何?詳細說來。」

  沈沅道:「內憂為何,想必伯父比我更清楚。」

  並非他不想說,而是過于敏感,他也不知自己的話,是否會流傳出去,所謂天子之下,錦衣四伏,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其實大周的內憂,與其他任何朝代中後期都相似。

  朝堂爭權奪勢、驕固奢靡,鄉野民生拂亂、盤剝不斷,更因土地兼併導致稅賦難收,貧富分化。

  而且,近年來,又天災不斷,兩相迭加,流民四野,大有揭竿而起之勢。

  這些難道身為一省巡撫的江仲年不知嗎?

  江仲年聞言,幽幽一嘆,內憂在何處,他當然是知道的,但也沒什麼辦法,他也不覺得眼前少年能想出什麼行之有效的方法。

  沈沅自然是有些辦法的,只是現在還不便言說,比如,攤丁入畝、鼓勵商貿、興建工坊.

  這些無不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需要身居高位者有足夠的魄力,方能成功。

  江仲年也不再糾結於內憂,而問道:「你便說說這外患吧。」

  「如今大周天下,西有吐蕃和准格爾窺視,北有虎狼女真劫掠蠶食,東有倭寇如鬣狗屢番襲擾,南有海外諸多洋夷躍躍欲試,可謂四面皆敵!然我大周卻敗者多,勝者少,九邊局勢已然危急.」

  沈沅徐徐道來,不過卻也只言大勢,並不言及具體功過得失。

  再深入的不是他不想說,確實沒到時候,他現在還僅僅只是一個武舉人而已,言多無益。

  說到此處剛剛好,竟能讓江仲年對他重視,又不擔心這些話被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

  江仲年聽了沈沅的話,似有同感,對眼前少年更加刮目相看。

  一個極有頭腦的強大武夫,未來或許真能在關鍵時刻,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收斂思緒,江仲年對沈沅道:「有人說你是明年春闈武狀元的最大可能。」

  「不過是有心之人為了博取輿論的關注,亦或是.在故意捧殺。」

  「捧殺?這個詞用的好。」江仲年道:「不過,我倒是真的看好你,希望半年之後,能從神京傳來你春闈奪魁的消息,伯父會為你高興。」

  「謝謝。」

  「不過,有幾句話我要提醒你。」

  「聆聽伯父賜教。」

  江仲年神色鄭重了幾分,道:「在這大周,你只需去爭取陛下的信任和賞識,不必太在意其他人也包括我。」

  沈沅聞言微愣,咀嚼了一下這位巡撫的話,須臾便已明了。

  這是在提前替天子拉攏他,也是在給他打預防針,以防他被拉入到某個利益集團里,尤其是武勛集團。

  這位金陵巡撫還真是一心為公,為國選才。

  頓了頓,江仲年又補充道:「記住,為臣者,當忠君報國,切不可掌軍武為私用,徒釀禍端。」

  沈沅默然片刻,隨後點了點頭,沉吟道:「多謝伯父提點,我記下了。」

  他個人而言,其實挺佩服江仲年這類人的,不忘初衷,堅守本心,執政為公。

  要說有偏私,那便是對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基本上是把忠君刻進了骨子裡。

  沈沅來到這個紅樓世界,自也不是為了禍亂天下。

  若天子不負,他何須屠龍!

  嬌妻入懷,每天做做運動,不是很好嗎?

  他沈沅.從來都不是什麼高尚之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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