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安慰,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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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隋正在華科醫院。

  最頂層。

  戒備森嚴。

  走廊里很安靜。

  喬念被宋書憶帶著朝病房走去。

  腳下的步子明明已經足夠輕,每一步卻還是能聽到聲音。

  「你進去吧。」走到門外,宋書憶停下腳步。

  喬念推門而入。

  病房裡安靜而又壓抑,顧隋正躺在床上。喬念走近了才看見他臉上泛著異紅,多日的高燒將他折磨到憔悴,連嘴唇都乾裂了。

  他眉宇間早就沒了鋒芒,即使閉著眼臉上也滿滿的都是倦色。

  「顧隋。」喬念試著喊了他一聲。

  顧隋對她的音色似是很敏感,聽到她的聲音後立馬皺皺眉。

  他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吃過飯,再加上高燒,現在整個人都是混混沌沌的。

  「顧隋?」喬念又叫了一聲。

  顧隋這才睜開眼。

  模糊的視線映出喬念的臉,他頓時如夢初醒,猛地將眼睛睜大了,滾燙的手抓住喬念,卻是怎麼都使不上勁。

  「念念。」喉嚨又干又澀,聲音帶著磨砂一樣的嘶啞。

  喬念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內心很是複雜。

  饒是之前對他有再多的怨氣,此刻也消去了大半。

  「我這幾天每天都在找你,可是他們看著我不讓我去。」顧隋言語中帶著一絲委屈。

  喬念默默盯著他。

  顧隋見她不說話,心裡有點慌。

  過了片刻,喬念才開口說:「那天我不是跟你說的很清楚了嗎?我不需要你記起以前那些事了,更不用……更不用你把自己徹底變成這個他。」

  顧隋聞言,面色一僵。

  方才那點因她的到來而產生的喜悅瞬間變成了不安。

  「你不是說這個我對你比較好嗎。」

  喬念重重閉上眼,幾秒後,她睜開眼繼續看著顧隋。

  「所以你覺得,我需要的是這個一直處在發病狀態下的你嗎?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這根本就不是哪個你比較好的問題,本質上那時候我想要的只是一個喜歡我的顧隋。」

  「那現在呢?你已經不想要了是嗎?」顧隋急迫地撐起身體,試圖坐起來,喬念見狀,彎身扶了他一把。

  顧隋借著她的力坐起來,順勢把她抱住。

  喬念身子微微一僵,心情複雜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你這個狀態絕對不是我想要的。顧隋,你聽我說,你現在是生病了,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徹底垮掉的,你明白嗎?」

  顧隋沒有說話。

  喬念用力掰開他的手,看著他道:「夫人她很擔心你,集團也需要你,你不能一直這樣,這樣你會死的。」

  「所以你今天來見我,只是為了跟我說這些?你是想告訴我你不需要我,無論我變成什麼樣,你都不會再喜歡我是嗎!」顧隋突然變得激動。

  「現在是我喜不喜歡你的問題嗎?你病了,你需要治病!你應該恢復正常。」

  「既然不喜歡我,你就不要管我!我死了你也別管我。」

  喬念聽見他自暴自棄的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以為我想管你嗎?我只是覺得你變成現在這樣是我造成的,所以我內疚而已。」

  「那你不用內疚,我怎麼樣都不關你的事!」

  喬念心頭一惱:「好,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現在就走!絕不再管你!」

  她說著轉身就要走。

  顧隋立馬慌了,抬手拉她:「別走。」

  可惜他現在沒什麼力氣,喬念不帶猶豫,一把把他甩開,抬腳朝門口走去。

  「念念,不要走。」顧隋匆忙下床追她,結果站都站不穩了,直接從床上跌下去。

  喬念聽見聲音,回頭看他,見他狼狽的樣子,頓時不爭氣的就心軟了。

  她走回去,蹲下身想扶起顧隋,結果顧隋再次抱住她,緊接著就低頭認錯:「是我說錯話了,你不要走。」

  喬念一時感到又無奈又心酸。


  她把顧隋扶到床上,自己也坐下來。

  然後看著顧隋說:「我剛才在來的路上一直在想見到你要說什麼,我很忐忑,擔心你的狀況會因為我的某句話變得更糟糕。」

  顧隋表情一怔。

  喬念緊緊抿了抿唇,接著說道:「顧隋,我和你認識十年了,人的一生沒有幾個十年,所以我們不要再彼此消耗了。」

  「十年?你說十年?」在他的記憶中,他和喬念從相遇到現在,只有八年。

  「對,十年,只是我們第一次相遇你根本不記得,因為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所以你是生病的狀態。」

  顧隋閉著眼用力想了想,當真一點印象都沒有。

  喬念深吸一口氣,又長長的呼出來,然後她突然問:「你知道你父親是怎麼去世的嗎?」

  也許是她問得太突然,也許是話題轉得太快,顧隋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一收緊。

  一種窒息的悶痛感瞬間向他打來。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他是生病去世的。」

  喬念想起鍾文厚的話,說不管他們把真相告訴顧隋多少次,顧隋第二天都會忘記。

  她沉思片刻,終於咬了咬牙。

  「他不是生病去世的。」

  顧隋眉頭一皺:「你在說什麼?我爸生病去世的事大家都知道。」

  喬念搖了搖頭:「那不是事實,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話對你來說會很殘忍,但是我想清楚了,我認為你還是應該把病治好,是徹底治好,然後變成一個正常人。」

  顧隋心頭一震:「這是……什麼意思?」

  喬念儘可能平靜地說道:「你父親是車禍去世的,當時你也在車上,那年你十歲。」

  她語速不快,一邊說一邊觀察顧隋。

  只見顧隋眉頭皺得更緊,眼中流露出一絲錯愕和震驚。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當時時間已經很晚了,你說你想喝九記的粥,你父親就開車帶你去買,路上你們的車被貨車撞上,你父親護住了你,你受了輕傷,而他……」

  「這不可能!這些都是誰跟你說的?!你說的這事我根本完全不記得,我父親是生病去世的,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顧隋打斷她的話,臉上露出明顯抗拒的表情。

  「我說的是事實,這件事你的母親,你的爺爺,你的醫生,他們全都知道。」喬念抓住他,狠下心說:「你不記得是因為你忘記了,你病了,顧隋,十歲的那場雨在你心裡從來就沒有停過。」

  「不可能!」顧隋不願相信。

  由於情緒起伏過大,他呼吸開始急促。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我媽從來沒跟我說過!」

  「她說了的。」

  顧隋目光一滯。

  喬念重複道:「她說了,而且說了很多遍,鍾醫生也給你催過眠,但是無論她說多少遍,無論你想起多少遍,到了第二天你依舊會把這件事忘的一乾二淨。

  因為你一直在逃避,不願意接受真相,你自責內疚,覺得是自己的任性害死了你的父親。」

  「不要再說了!」顧隋心口劇烈顫動,像是有什麼東西掙扎著要破土而出。

  喬念面無表情看著他:「我一定要說,如果你一直這樣,你就永遠都好不了,你不要再逃避了,這件事都過去二十多年了,你當時只是一個孩子!

  是,你是任性了一次,那次任性讓你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你失去了你的父親,你的母親失去了她的愛人,但那場車禍依然只是個意外,不是你的錯。」

  顧隋閉上眼,神情緊繃,喬念的話像洪鐘在他耳邊敲響,句句迴蕩。

  塵封已久的記憶像生了鏽的鎖被人強行撬開了。

  頓時豆大的雨落下來,敲打車窗,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車廂在雨聲的相襯下顯得越發安靜。

  消失已久的父親正坐在駕駛座,一邊小心開車一邊笑著讓他睡一會,說到了會叫醒他。

  他其實並不想喝粥,只是父母近日只關注剛出生不久的妹妹,他內心有點吃味,才鬧著不睡覺說想喝粥。

  他在父親溫柔的嗓音中淺淺睡去,等待著到達目的地後父親再溫柔地把他叫醒。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一生他們都到達不了目的地了。

  事故發生的時候,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巨大的碰撞聲來的很突然,他只是覺得自己被緊緊抱住,緊接著車子翻滾,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

  一陣暈眩過後,他恍惚睜開眼。

  車子倒著,車內漆黑一片,他動不了,內心又害怕,喊了父親好幾聲,沒有聽到回應,他就開始哭。

  那時外面雨下得很大,還有幾道雷聲。

  明明雨那麼大,可是他卻覺得車裡好安靜。

  安靜到好像要死掉一樣。

  如果雨聲能再大點,雷聲能再響點,或許他就不會感受到父親最後那點微弱的心跳。

  他的頭貼著他的心口,直到他的心臟徹底停止了跳動。

  顧隋落下淚來,兩手緊緊攥著床被。

  他目光恍惚,神情悲傷,聲音帶著萬分的悔恨:「為什麼我那麼不懂事?」

  喬念一愣。

  顧隋抬眼看著她:「如果我那天沒有鬧脾氣,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因為我的一次任性,笙笙剛滿月就失去了父親,我的母親失去了一生的摯愛。

  我父親去世後,她每天以淚洗面,還患上了抑鬱症,差點失手殺了笙笙。」

  說著他一把抱住喬念。

  喬念感受到他的顫抖,終是於心不忍,不僅沒有將他推開,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我知道你很懊悔,可是不管怎樣,已經發生的事都不會改變。

  顧隋,你不能繼續停在過去,夫人和笙笙都在前面等著你,她們從來沒有怪過你。

  夫人曾經對你說的那些過分的話,並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病了,就和你一樣病了。

  這段時間她為了你來找了我兩次,在我面前哭了兩次,你覺得你的自責會讓她覺得輕鬆嗎?

  因為你,她這些年一直都很內疚,只要你一天不好,她就一天都不會原諒自己,你忍心讓她一直這樣內疚下去嗎?」

  喬念聲音很輕,語調很緩,但顧隋卻像是被她平靜的語氣安撫到。

  他沒有吭聲,雙手摟著喬念,頭靠在喬念的肩上,眼睛半睜,臉上是未乾的眼淚。

  半晌,就在喬念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燒到昏迷時,他含糊的說了句:「念念,我累了。」

  喬念側了側臉,見他閉上眼睛,於是輕聲回了句:「累了就睡吧。」

  不一會,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喬念把他放平到床上,默默看他片刻後,轉身離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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