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地方同樣不是鐵板一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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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9章 地方同樣不是鐵板一塊的!

  花綸、練子寧清理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將呂滄帶回的鹽廠信息整理完了。

  相較各地鹽運司上報的鹽廠少的數量並不多。

  不到十家。

  但無一例外都是大廠。

  練子寧將灰布上整理的名冊放在桌上,看了眼夏之白道:「這些人為應付你,還真是煞費苦心,不僅弄假帳,還挑弄人心,各種陰招損招齊出,只是就為了隱匿這十家不到的鹽廠?」

  他一臉費解。

  就他看來,這不值當。

  南方灶戶生亂的事,早就傳的沸沸揚揚,這對當地官府,無疑是巨大的政治問題,雖然可以推脫是製鹽廠擴張規模太大,想為朝廷節省開支,但歸根到底,還是地方監管不力。

  地方是有罪的。

  而且為了糊弄朝廷派的人,又是做假帳,又是隱瞞信息,一旦被朝廷查到,這可是足以掉腦袋的,他想不通,為什麼地方官府甘願冒這麼大風險。

  夏之白笑了笑。

  他知道不僅練子寧想不通,其實花綸、解敏,甚至是湯和都想不清。

  也都沒有理明白。

  在他們很多人眼中,這完全是費力不討好。

  以極大的風險得極小的利益。

  雖然食鹽是暴利,還能走私、出海之類的,但畢竟沒那麼安全,相較於惹得天怒人怨,這明顯不值得,也沒必要承擔這麼大風險,完全可以先把朝廷糊弄住,再私下弄,這豈不是更好?

  他環顧四周,見眾人都望向自己,沉吟片刻,拍了拍袖口染上的水漬,平靜道:「我雖然有過一些簡單的描述,但並不全面,也沒有全方面的講解,你們有所費解是正常的。」

  「不過你們想不通,地方不少人卻看的清。」

  「歸根到底,一個利字!」

  花綸跟練子寧幾人對視一眼,眼中依舊充滿了迷茫。

  夏之白看向花綸,道:「花綸,你可還記得,我當時交給你那套統帳方法?」

  花綸點頭。

  這他自然是知道。

  只是這跟南方的鹽政有何關係?

  夏之白道:「我當時有意提過一個觀點,便是通過開設國企的方式,為朝廷增加耳目,而鹽廠便是其一。」

  聞言。

  花綸臉色陡變。

  他隱隱有些摸清了根由。

  夏之白輕嘆一聲,幽幽道:「這件事其實並未遮掩,當時是直接對朝堂百官說的,因而自然是落入到了其他人耳中,而起初,並沒有多少人在意,也全都當成了笑話。」

  「即便京都鹽業取得了成功。」

  「但應天府的成功,並不意味著在其他地方能成功。」

  「只是隨著我北上,陸續說服北地藩王,尤其是到北平後,讓燕王都聽從了我的建議,而且還是我直接挑明了說,要將鹽廠設為朝廷的耳目情況下,這個消息,只怕陸續傳到了其他有心人耳中。」

  「有的人慌了!」

  花綸道:「所以從那時起,有人打起了你的主意?」

  「私下收買李笙等人,盜取蒸汽機圖紙,高價挖走你手中的工人等等,這其實都是在向你表達不滿,亦或者是對你警告,只是你當時遠在北方,根本就不知情。」

  「所以他們換了另一種方式。」

  「便是將事態擴大?!」

  花綸眼睛微亮,神色有些激動,似已就著這個觀點,理清了一些狀況。

  夏之白看著花綸,笑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你說的對也不對,他們沒想過警告我,亦或對我表達不滿,他們眼裡根本就沒有我,他們忌憚的是朝廷的『手』!」

  「他們很清楚一件事。」

  「當今陛下對權力有很強的執念。」

  「而且眼裡見不得底下人背著自己做事,尤其是貪贓枉法,但過於天下上百年的慣性,推著他們在貪婪無度的道路上,一往無前,他們回不了頭,也不會回頭。」

  「他們知道若是繼續任由京都鹽業擴張,早晚有一日,京都鹽業會把手伸向南方。」


  「而京都鹽業是國企。」

  「即它本身就已是朝廷的耳目。」

  「只是如今的掌權人是我,但早晚有一日,還是會回到朝廷手中。」

  「如今朝廷監管百官,除了都察院,還有一個錦衣衛,而對地方的監察,相較就簡單不少,只有各省設提刑按察使。」

  「雖在洪武十五年,又在府(州)、縣設按察分司,將全國各府(州)、縣皆納入按察使司的監察系統,但整體而言,對地方的監察力度是不夠的,也沒有錦衣衛補充。」

  「越往下,監察力度越不足。」

  「因而給地方上下其手的空間非常大。」

  「若是京都鹽業這樣的國企落到了地方,一定程度上,就填補了督察職權,這對於地方官員而言,無疑是頭上懸了一把利刃,隨時都可能掉下來鍘了自己腦袋。」

  「尤其在我當初的描述中,國企為朝廷直管,並不受地方控制。」

  「這對地方官員而言猶如夢魘。」

  「他們不能接受。」

  「所以他們要破壞掉國企的形式?」練子寧已聽明白了一些事。

  夏之白點頭。

  夏之白正襟危坐,淡淡一笑,道:「至於南方為何會演變成這樣,其實在我看來,這件事本身就出乎很多人意料,因為他們起初只是想破壞掉『國企』這種『耳目』存在的形式,根本沒有在意過鹽廠的盈利。」

  「只是真的落地,有人看上了其中暴利。」

  「因而地方互相爭鬥下,就變成了如今狼藉模樣。」

  「地方同樣不是鐵板一塊!」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也會有利益糾纏,有人分的多,有人分的少,而食鹽本身就暴利,尤其一些人還能藉此攬獲政績,以及私下剋扣本該發給灶戶的錢糧,這一來二去,地方內部矛盾就激化了。」

  「最終.」

  「互相都不買對方的帳,在一段時間後,就釀製成災了。」

  聞言。

  幾人恍然大悟。

  他們就覺得南方的事很矛盾。

  本不該挑大的,就突然鬧大了,本就得到妥善解決的,最終卻一直沒解決,各方一直在各種推卸,也各種為自己邀功,完全不像是一個整體,經夏之白這麼一解釋,他們也是終於理清了。

  南方內部同樣有鬥爭。

  而且鬥爭不小。

  只是有朝廷高壓在前,他們必須維持一定和氣,有時也必須團結一致應付朝廷,但私底下只怕早就爭的不可開交,甚至私下互為仇讎都不定。

  歸根到底還是分贓不均。

  鹽廠的出現,相當於是新的獲利點,而有的人只想藉此讓國企聲名狼藉,而有的人卻想藉此分一杯羹,還有的人則是想趁機大手撈錢,最終無法調節下,各自處理各自的事,以至於事情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眼見朝廷下來,這些人又勉強坐到了一起。

  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依舊有人不甘捨棄到手的利益,想要維持一定現狀,至少要留幾條財路。

  如今只是表明趨於平靜了。

  花綸道:「那這麼說,他們並非鐵板一塊,也能從內部瓦解?」

  夏之白搖頭,沉聲道:「目前來看,不太可能。」

  「他們當下的矛盾,只是對於新出現的獲利點,看法做法不同,但並不涉及過往的利益分贓,他們總體上還是趨於一致的,尤其他們紮根地方這麼久,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自我毀滅,他們不會做的。」

  「我們來餘杭這段時間,地方可謂是費盡心思,這又何嘗不是在試著替其他人將事情遮掩?」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解敏看了過來。

  夏之白沒有回答解敏的問題,繼續說著:「如今在我的步步施壓下,應當會選擇少數服從多數,捨棄這部分鹽市上的利益,繼而尋求讓我們一行儘早離開。」

  「不然若繼續拖延下去,挖出了其他事,那就不止三兩重了。」

  「千斤都打不住!」

  「如今我在他們眼中是個瘟神,只想將我儘快送走,雖然中間還是會做一定的阻攔跟不情願,但最終在『權衡利弊』下,還是會選擇答應。」


  「目前的情況,地方官府全輸。」

  「地方布政司會因此答應灶戶北遷,而鹽運司會受到戶部監管,至於鹽廠,直接合併,那些被藏匿的,也都會被逐一的收回,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但如今事已至此,想儘快結束,只能壯士斷腕!」

  聞言。

  花綸若有所思。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夏之白沒強調要『收為國企』了,只怕是有意給地方留了條退路,雖然地方這次在鹽政上損失慘重,但多少還是保留了一點顏面,不至於完全白費功夫。

  而夏之白同樣清楚。

  地方費了這麼多心思,就是想阻止這件事。

  若是自己死咬著不放,只怕會逼的地方鋌而走險,到時反倒會不好收場。

  退一步,是為了更好的前進。

  但夏之白也就退到這裡了,再想讓他後退,已不可能了,而且南方這些官員只怕也不敢賭,若是賭輸了,將夏之白徹底激怒,以夏之白凡事都往上面打小報告的狀況,指不定會弄出什麼么蛾子。

  眼下夏之白推動了鹽政改革。

  而地方實現了他們『廢除』國企的初衷。

  的確算是雙方都能勉強同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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