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天下從不是非黑即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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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5章 天下從不是非黑即白的!

  站朝廷?

  還是站權貴。

  這個選擇並不好選。

  他本就是地方的權貴推上來的。

  要是倒地方,那他的一家老小,如何能活下去?

  但若是讓陛下知曉,以陛下對貪官污吏的厭惡程度,錦衣衛徹查之下,他只怕也能掙脫的了。

  無論怎麼選,都是一條死路。

  夏之白看得出田靖的驚慌跟不安,當即明白,江南那邊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複雜,牽涉到的權貴,比他預想的還要多,想從這些人嘴裡『虎口奪食』,沒那麼容易。

  夏之白道:「田運副你是一個讀書人。」

  「但當官跟讀書不一樣。」

  「讀書只需要做做文章,追求雅致,追求溫良恭儉讓,事事從容不迫,也事事都能體面得體,只是當官沒這麼容易,它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也不是繪畫繡花,做不到那麼文質彬彬,書卷氣。」

  「當官首要的是政治性。」

  「得講政治。」

  「大明的鹽政,從你們開始,也註定該由你們收尾,這一切是由你們主導的,若是你們想撒手不幹了,其他人接手,勢必也會把很多問題推到你們頭上,沒有人願意替別人擦屁股。」

  「尤其還牽涉到鹽這麼暴利的行當。」

  「不過從江南地區的亂象來看,你們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這些,你們只看到了鹽政之下的暴利,忽視了『過往』鹽政下的穩定,以及朝廷維持『灶戶制』付出的努力。」

  「經你們之手,江南那些人的胃口已被養大了。」

  「他們已不滿足只掙『鹽錢』。」

  「還想從中貪墨朝廷該節省下的錢。」

  「試圖兩頭吃。」

  「江南灶戶的訴求,其實很簡單。」

  「砸了蒸汽機,讓江南地區的鹽政,恢復過去的『配給制』。」

  「但你其實心中很清楚。」

  「回不去了。」

  「到嘴的肉已經吃下去了,江南的官紳絕對不會吐出來,也絕不會容許這賺錢『機器』停下,灶戶的訴求得不到滿足,而在江南官紳的施壓下,地方官府唯一能做的,便是鐵血鎮壓。」

  「無論鎮壓成功與否,都會激化地方矛盾。」

  「到時江南只會亂成一團。」

  「以陛下的暴戾脾氣,一旦知曉,定會對江南地區的官員,進行一番清洗,到時只怕會弄出一個『鹽政』血案,你為他們考慮完全沒有意義,你越替他們說話,你最終的下場只會更慘。」

  「天無二日,臣無二主!」

  「大明只有一片天,也只能有一片天。」

  田靖面如縞素,臉色灰白一片。

  他又豈會不懂這道理?

  但他沒得選。

  江南地區的情況,比天下任何地方都複雜。

  那是陛下的龍興之地,也是朝廷勛貴的發家之地,裡面著太多的利益糾纏了,除了周德興、王弼,陛下的駙馬,李善長之子,同樣參與其中,除了這些人,還有地方大小官員權貴子弟,這些人哪個是他得罪得起的?

  他一個都開罪不起。

  而且別說是他,就算是魏衡也不行。

  他們為什麼能坐到現在的位置?

  他們心中比誰都清楚。

  就是江南權貴集團推上去的。

  他們幾人給出的投名狀,便是獻上『蒸汽機』圖紙,讓鹽政下的暴利,盡歸這些權貴集團。

  他們的確做到了,成功弄到了圖紙。

  也在鹽運司站穩了腳跟。

  只是無論是自己還是魏衡,都沒想到,這些權貴集團胃口這麼大,不僅想吃『鹽』,還想吃『灶戶』,妄圖兩頭都吃干抹淨,結果弄得灶戶沸反盈天,以至於才一年出頭,就鬧得地方民意沸騰。

  他其實根本就不想摻和進去。

  當時夏之白的建議,他也是真心認可的。

  也真的去走動了。


  只是他這四品官,在這些『權臣』面前,根本就不夠看,他甚至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被敷衍走了,只是當時他心中還暗藏著一些僥倖,認為周德興等人,多少會注意下吃相,何況郭桓案就在眼前,應該不至於做的太過。

  但他太高估這些人了。

  這些人仗著有從龍之功,根本就不把這些放在眼裡。

  我行我素,肆無忌憚。

  行事之惡,手段之卑鄙,令人瞠目結舌。

  良久。

  田靖紅著眼,帶著怒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

  「你以為我想這樣?」

  「你去問問天下的讀書人,有幾人不想像你一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看到世間有不公,可以大聲說出來,甚至還能當面質問陛下,誰不想這樣?」

  「但天下有幾個能這樣?」

  「大道理誰不會講,忠孝廉節的大義,我比你更清楚。」

  「只是這個天下,不是非黑即白的。」

  「也不是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你年紀輕輕就高中狀元,為陛下器重,但你可知我走到如今這個官位,用了多久?」

  「整整三十年。」

  「我年幼便飽讀詩書,只是天下戰亂頻繁,只得四處避難,而後錯過了第一次的大明科舉,而後一直沒有機會,直到洪武九年,得如今的右副都御史茹瑺舉薦,才得以被舉薦為官,但在衡山我待了整整十年。」

  「十年寸步未進。」

  「我比你對天下了解得深。」

  「如今這個天下,就是這麼勢利。」

  「窮者,誰不想達?」

  「而朝廷這些大臣,他們還不算『達』嗎?」

  「達,但他們更畏懼窮!」

  「這個世道,為求錢糧,窮人矜矜業業,辛辛苦苦,農耕其田,工利其器,商務其業,學讀其書,又有哪個人不想獨善其身?但這個天下,除了少數的功勳,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你曾說過要『廢士』。」

  「但你可曾想過,『士』已是天下最後的退路了,除了『士』尚能考慮功名,獲得名利,天下其他人根本就沒有往上爬的機會,全都只能活在艱難困苦之中,難道這些人不努力,不上進?」

  「非也!」

  「只是如今的權貴,不願意也不允許,把任何發財發達的機會,賜予給窮人,甚至於一個個都在變著法的,將底層百姓的錢糧據為己有,你當真以為天下的士人不知道這個現狀?」

  「他們比誰都清楚。」

  「你有問過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嗎?」

  「但我問過!」

  「因為他們怕失敗。」

  「天下更替,改朝換代,多少人跌落,又有多少人崛起,多少豪門大族,在爾虞我詐之中,跌入到了谷底,淪為了底層,而當朝的這些官員,哪一個沒有經歷過,哪一個沒有親眼看到過這些?」

  「正是因為他們看到過,所以更害怕變成這樣。」

  「你只看到他們瘋狂的壓榨百姓,聚斂財富,卻根本不知,他們這麼做,求的就是想將自家的發達保持永久,福蔭子孫,在他們眼裡,所謂的天下,不過是他們斂財的工具,金錢和地位才是實打實的。」

  「你不是想上奏陛下嗎?」

  「那我就告訴你。」

  「江南的水究竟有多深。」

  「江夏侯周德興之子周驥,在湖廣便經營了兩座鹽廠,僅僅一年時間,就斂財幾十萬。」

  「你以為就只有個周驥,我告訴你,周驥只是最明目張胆的,暗中還有當今陛下的駙馬,司馬倫,他同樣在江南有參與,只不過手段較為隱蔽,除了這位駙馬,還有當今太師李善長之子,徐家老四徐增壽,開平王之子常茂等等。」

  「這麼多功臣子弟,你讓我怎麼去說?」

  「你以為陛下當真不知江南的情況?陛下知道,只不過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這些人都是跟著陛下打天下的,陛下又豈會對功臣痛下殺手?何況還有當朝的駙馬?!」

  「所謂上行而下效,窮者見達者,都做出這麼貪婪無度的舉措,他們為了錢糧,只會更加無所不用其極。」


  「我承認。」

  「江南灶戶是很可憐。」

  「但天下沒有人會同情,更沒有人會在乎。」

  「功臣不會,官員不會。」

  「陛下也不會!」

  「灶戶的事可大可小。」

  「只要地方能鎮壓下來,到時一紙奏疏上去,地方有人聚眾作亂,朝廷已成功鎮壓,陛下又當真會去多過問?又當真會派人去地方徹查?」

  「大明這個官場,別說查了,只要陛下抖一下,都能嚇死一片人。」

  「就算是你夏之白,也不定經得起查。」

  「我來找你。」

  「並不是讓你得寸進尺的。」

  「只是的確不想見到地方灶戶就這麼死了。」

  「想給他們留條活路。」

  「而你當時說的將這些灶戶遷移到北方,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也能讓不少人活,至少在如今的情況下,各方都勉強能接受,但也僅限當下,若是地方灶戶還執迷不悟,認為自己鬧一鬧,就能讓官府改變主意。」

  「那他們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這個天下,最不怕的,就是死人。」

  田靖雙目凌厲。

  他的面色放緩不少,仿佛將積壓已久的不滿,都隨之傾瀉出來了,整個人放鬆許多。

  他那邊都得罪不起。

  他沒資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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