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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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袁珙坐了下來。

  他的衣飾很淡雅,透著一股出塵氣。

  夏之白看著袁珙,袁珙同樣看著夏之白,兩人久久對視。

  夏之白拱手道:「見過袁夫子。」

  袁珙搖頭道:「夫子二字,實在不敢當,尤其在你面前。」

  夏之白哈哈一笑,主動給袁珙斟了一杯涼茶:「袁夫子名聲在外,天下不知多少士大夫,想與你一見,想讓你為他面相,方才在燕王府是我多有輕慢了。」

  「還請夫子見諒。」

  袁珙端起茶碗,淡淡道:「我不是燕王府的人。」

  「我也跟燕王請辭了。」

  聞言。

  夏之白目光微動,帶著幾分異色。

  他對袁珙有些耳聞,但又不是很了解。

  在軍營時,朱棣對袁珙可謂尊敬有加,他以為袁珙已投向朱棣了,沒曾想是自己猜錯了。

  「燕王待我不錯,也敬重有加,只是我為虛名所累,又不喜捲入這些事端,故這才主動請辭了。」袁珙簡單解釋了一下。

  夏之白點點頭。

  相師的確善於明哲保身。

  如今的燕王,雖然身份地位不錯,但實力並不足夠。

  也難以護佑袁珙。

  另外袁珙這般存在,若是為京都的人知曉,會給朱棣招惹一些麻煩,權衡利弊下來,的確讓袁珙離開,最為合適。

  不過能忍住這誘惑的也的確非常人。

  夏之白頷首道:「離開的確是個好選擇,既能保全自己,也能為燕王減少麻煩。」

  袁珙笑著道:「這不重要。」

  「相較於燕王,我如今更對伱感興趣。」

  「哦。」夏之白輕咿一聲,有些意外:「我這種狂悖之徒,又能入夫子之眼?」

  「狂悖嗎?我倒不這麼認為。」袁珙掃了眼夏之白,將手中茶碗放下,平靜道:「我倒是覺得,你是心有龍虎,甚至比龍虎更為強勁,我昨日為你面過相,你的面相是」

  「望帝!」

  說完。

  袁珙死死的盯著夏之白。

  似乎想從夏之白臉上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夏之白面色平靜,似根本不為所動,只是咀嚼瞭望帝二字,苦笑道:「古蜀國的望帝?也的確算是符合吧,畢竟望帝春心托杜鵑,都有仁義愛民之心。」

  「但這畢竟沾了一個帝字。」袁珙似不肯鬆懈。

  「帝?」夏之白輕笑著搖搖頭,很明確道:「不會的,我對帝王並沒有那麼多想法,不過在一段時間內,的確有成為接班人的想法,但後面自知才能不足,也早就放棄了。」

  袁珙目光陰晴不定,最終又收了回來。

  他看了眼四周,有些話在嘴邊,最終還是沉默了。

  兩人低頭喝著茶水。

  在將這兩壺涼茶喝完後,夏之白結了帳,三人就此離開了涼茶鋪。

  夏日炎炎。

  叢林中的蟬鳴更顯刺耳。

  夏之白跟袁珙並肩走在臨河的林間。

  黑娃則是識趣的去到了外邊,警惕著其他人打擾。

  並行了一陣。

  袁珙還是沒有忍住,他停下了腳步,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夏之白,問道:「你就沒想過造反?」

  「你的心太大了。」

  「大到整個天下都容你不下。」

  「你想施展才華,展現你的抱負,需要很大的支持。」

  夏之白沉默。

  半晌。

  夏之白菜抬起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淡淡道:「想過,甚至也當真謀划過,只是放棄了。」

  「為何?」袁珙一臉好奇。

  夏之白笑道:「夫子對造反想的太簡單了。」

  「造反想成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並非腦子一熱,就能造的動的。」


  「如今的天下,內部外部壓力都不足。」

  「若是天下剛亂之時,我一定會造反,但如今,沒有太大意義了。」

  「造反自立固然看著很美好,但夫子行走天下,是見識過天下各色各樣的人的。」

  「也當看到塵世的頑疾。」

  「這是元代以來,上百年的沉疴。」

  「天下保守封閉。」

  「我想要扭轉這個局面,僅靠一人之力是不夠的。」

  「而是要造就一大批人。」

  「這些人是天下改變的先鋒隊,這些人要具有政治的遠見,這些人還要充滿著鬥爭精神和犧牲精神,這些人要胸懷坦蕩,忠誠的積極的政治的,不謀私利,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天下而奮鬥。」

  「但夫子在燕王府,或者在天下行走時,就已看到了。」

  「這種人幾乎不可尋了。」

  「如今天下,上下割裂很嚴重。」

  「讀書是為了當官,當官是為了發財。」

  「這種充滿了『奴性』的社會,從元代開始,就一直在天下風行。」

  「元代輕『民』而重『士』,在蒙古人的治理下,士大夫、地主、豪強,無一不是為了自己的蠅頭小利,而對底層各家壓迫剝削。」

  「他們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

  「不會情願改變的。」

  「至於底層百姓,同樣沒多少動力。」

  「過去天下,久經戰亂,百姓厭戰很強烈,再在這種時候挑起戰亂,是很難得到百姓認可。」

  「二來,經過這百餘年的不斷打壓,百姓的忍耐性很高,如今的生活比過去好上不少,雖然依舊困苦,但勉強還是能活得下去,他們能夠忍受,也能夠接受,又為什麼還要去跟你一起造反?」

  「若是蒙古大軍依舊強盛。」

  「中原有傾覆之危,而百姓又民不聊生。」

  「在這種內外條件都滿足的時候,造反才是第一選擇,不然只是徒增一些殺伐罷了。」

  「就算造反了,想要培養想要的人,也很是艱難,要面對各種利益權衡,各種變節、背叛只怕不會少,他們參與造反,就是為了日後作威作福的,又豈會甘願造反下來,自己還跟以前一樣?」

  「思想改造的工作是長期的、耐心的、細緻的,不能企圖通過講幾次話,說一些大道理,或者是誇大一下東西,就把天下人數十年形成的思想意識給徹底改變過來。」

  「這是不現實的。」

  「也做不到。」

  「再一點,百姓憑什麼信我?」

  「我夏之白有什麼是值得百姓相信的?」

  夏之白心如明鏡。

  造反自大明建立那刻開始,就已不是一個好選項了,朱元璋就是歷史選擇的那個人,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這就是歷史賦予朱元璋的使命。

  他也很好的完成了。

  只不過朱元璋,的確深受布衣所害。

  他的視野不開闊,過去又長期處於社會最底層,因而受到『剝削壓榨』的思想最嚴重,這種思想侵襲早就深入骨髓,即便朱元璋有意想改變,但最終還是走回了老路。

  夏之白信步朝前走著。

  在臨近一個拐角處,他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眼袁珙,道:「夫子,你認為當今太師李善長,可曾生過取而代之的心思?」

  袁珙一愣。

  他從沒有想過這些。

  他沉思了一下,掃了眼四周,快步追了上去,道:「你的意思?」

  「有!而且一定有。」夏之白回答的很肯定,他冷笑道:「這一點,不僅我知道,當今陛下也知道,只不過相較於胡惟庸等人,李善長更了解當今陛下。」

  「他只是不敢!」

  「若說李善長、胡惟庸等人是個人才。」

  「那當今的陛下,便似乎不是個人,而是一柄寒光凜冽的刀。」

  「這柄鋒芒畢露的刀,經歷了太多的事了。」

  「從茅草屋的風雨,到皇覺寺的孤燈,從滁州的刀光劍影,走到鄱陽湖的烽火連天,當今陛下是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自屍山血海中站起來的,他經歷了太多的磨難,忍受過太多的痛苦,不畏懼任何的挑戰跟權威。」


  「也不懼怕任何的對手。」

  「在當今陛下的一生中,面對過很多梟雄,但無一例外,都在他面前倒下了。」

  「李善長是跟著陛下一路闖下來的。」

  「李善長太了解這位帝王的恐怖了,這也是為何李善長,從始至終都沒有表露過反意,並不是他沒有野心,而是因為畏懼。」

  「他怕!」

  「只是屠龍者終為惡龍。」

  「當年那個義薄雲天、胸懷大志的大帥,在應天府稱帝那一刻便死掉了。」

  「身為帝王,他不會相信任何人。」

  「而且這位帝王骨子裡還帶著幾分『自卑』,因為出身的緣故,他很怕為士人看不起,也很怕為這些人欺騙,因而他在天下設立錦衣衛,進行特務活動,制定出各種強權高壓制度。」

  「他要的是天下絕對的服從。」

  「當今陛下已迷戀上靠暴力和權威解決一切問題了。」

  「但他忘記了一個人。」

  「一個他過去恨之入骨,甚至讓他寢食難安的人。」

  「誰?」袁珙問道。

  「陳友諒。」夏之白的聲音帶著幾分唏噓。

  「陳友諒?」袁珙一驚。

  夏之白點頭:「若論當時群雄逐鹿,最痴迷暴力跟權威的,就是陳友諒了,當時的陛下還笑話過陳友諒,只不過這些年下來,陛下已成了『陳友諒』第二了。」

  「當今陛下也漸漸忘記了。」

  「這個天下有很多事情是暴力和權威解決不了的。」

  「陳友諒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陳友諒敗了,如今的陛下同樣也忘了。」

  「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這便是天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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