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口無遮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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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策出了書房,信步走到梧桐軒,才一進門,就見溫柔與一名婢女對坐在樹下,手執黑子,正在皺眉凝想。

  其時旭日當空,暖暖的陽光穿透樹葉斑駁的照射在溫柔身上,將她側臉的輪廓襯托得分外恬靜柔和,陸策不由自主就放緩了腳步。

  那與溫柔對弈的婢女發覺有人走近,抬眼瞧見陸策,忙要站起身來,卻被陸策一個手勢給止住了,只得低下頭繼續不安的坐在那裡。而溫柔想棋想得太入神,竟沒發覺有人站在她身後看棋,直至想了片刻,落下一子,探手去身旁的小几上拿茶,才瞥見陸策的袍角,訝然回頭。

  「你來了怎麼也不出聲?倒嚇我一跳。」

  「看你們下棋呢。」說著,陸策微蹙起眉,問道:「你們下的這是什麼棋,我竟看不懂。」

  「你自然不懂。」 溫柔失笑,她哪裡會琴棋書畫這些高雅的玩意?不過是坐悶了,拉了個婢女與她下五子棋。這棋初看起來不明所以,其實走法簡單得不行,只要兩句話說清,是個人都會。

  這時那婢女慌忙站起身道:「爺坐,我泡茶去。」

  陸策點點頭,在她空出的位子上坐下,抬眼仔細打量溫柔兩眼,淡淡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快睡成豬了。」溫柔笑道:「原本以為入夜前睡多了,夜裡會走困,誰想躺到床上,聽見窗外樹葉沙沙輕響,人一恍惚,竟又睡著了。一覺天明,連夢都沒做。」

  陸策見她神色平靜,又低頭看了一會棋盤,突然拈起一枚白子,擱在棋盤上,截住了溫柔那已連成四子的黑棋。

  溫柔訝然,看看陸策,再看看那枚白子,覺得有點無語。五子棋的走法雖簡單,但沒有說破前,要在短時間內從殘局中準確無誤的窺出規則,也十分不易。

  「該你下了。」陸策淡淡一笑。

  溫柔點點頭,取黑子走了一步。

  兩人默然無聲的續了幾步棋,婢女捧了茶上來,又悄悄退下。這時陸策方開口問道:「早起聽見閒話了?」

  「你說青如的事?」溫柔低頭又下一子。

  「嗯。」

  「聽見了,人沒事就好。」溫柔抬頭對他一笑。

  陸策心裡一暖,自知此事無須解釋。

  兩人對望,一切盡在不言中。

  待到一局棋下完,雙方竟是戰了個平手,溫柔一推棋盤笑道:「不下了,你有意讓我。」

  溫柔笑道:「不用哄我,我是臭棋簍子,你來之前,我都輸了數回了,怎可能與你戰成平手?」

  陸策避而不答,只道:「在這裡住著有些悶吧?」

  溫柔點點頭道:「原先住在翰林府里,還能忙著做三餐,管管鋪子,與小環說說話。此刻在你家住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連鋪子也不用管,真閒得發悶起來,要不我也不下這勞什子的棋。」

  陸策思忖片刻道:「我原想再置一所宅子,又怕不合你心意,不如這樣,回頭你帶著洗竹自個去挑,看中哪座宅子,就買哪座,我們搬出去住。」

  「搬?若我一人是無妨的,你……你爹和爺爺同意麼?」溫柔躊躇道:「再說你在城東不是已置了一所宅子,還要再買?」

  「城東那宅子是預備給你娘和弟弟住的。」說著,陸策笑道:「只要時常回來看看我爺爺,他是沒什麼意見的。至於我爹那裡,我自有法子。」

  溫柔點了點頭,沒有反對,原先她作的是「假妾」,將家人接了一同住也沒什麼妨礙,若真要嫁給陸策,還是兩人獨住好,日後溫剛也要娶妻生子另立門戶,擠在一處,實是不便。

  兩人正在閒話,洗竹尋了來,低聲稟道:「爺,何大夫請你去一趟。」

  陸策站起身來,歉然望了溫柔一眼。

  「你去忙,不用理會我。」溫柔笑道:「將洗竹留下,陪我去看宅子便成。」

  陸策點頭,又叮囑了洗竹兩句,這才離去。

  溫柔眼望陸策離去,讓洗竹去尋了一身男裝,換上後,悄悄從後門溜出了陸府,出來走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才長出了一口氣,輕鬆道:「能出來走走真好。」

  洗竹在旁忍不住笑道:「家裡人多,規矩馬虎不得,住得是挺累人,要不爺怎麼總喜歡往外跑?夫人再忍耐幾日吧。」

  溫柔失笑道:「快別喊夫人,讓人聽見可要詫異?」

  溫柔打斷他道:「不用替你爺解釋,我知道他不是那樣人。」

  陸策若是愛美色,怎能放著絕色的沈夢宜和安寧公主不娶?那青如又是陸家舊人,想染指也不用等到現在。這些道理淺而易見,但若是擱在往日,她頭腦一熱也許分辨不出,此刻與陸策剛經歷過一場生死磨難,兩人相知已深,又哪裡會因這種事而引起誤會?

  洗竹見她如此行事,鬆了一口氣,暗暗點頭,引著她往適宜安居的城東行去,要在那裡尋一座宅子。

  不提溫柔,單說陸策,他尋到何霖住處,見門未上栓,隨手一推就進了院子,抬眼就瞧見何霖正蹲在井邊清洗一堆瓷瓶,見他進來,立刻嘀咕道:「這破地方,用個水都這麼麻煩!」

  「嫌麻煩,買個小廝替你做這些雜事不就成了?」陸策熟門熟路的進屋端了把椅子出來,坐在院中與何霖說話。

  何霖聞言慌忙擺擺手道:「我天生勞碌命,不會使喚人,你再別提買人的話,太不人道了!」

  「人道?」陸策微微蹙眉。

  何霖一怔,忙低下頭去假裝專心的清洗瓷瓶,再不說話。

  陸策知他脾氣,也不追問,只道:「尋我來有什麼事?」

  一聽這話,何霖立刻扎著兩隻濕淋淋的手跳了起來,鬱悶道:「你好意思問這話!你替我惹來的麻煩,趕緊替我解決掉。」

  陸策失笑道:「什麼麻煩?你說清楚。」

  「宮裡那些暗衛!」何霖氣哼哼道:「要不是替你扯謊,老子至於惹來這些人嗎?成天在我家探頭探腦,我這房裡可都是貴重藥材,丟了尋誰要去?」

  這是意料中事,再說九皇子也提醒過他,陸策絲毫沒有驚慌,只覺難得能看到何霖生氣,實是趣事,淡淡笑道:「你即知道有暗衛盯著你,還敢如何說話?」

  他這話不說便罷,一說何霖反倒直起脖子沖著院外大聲喝罵起來,張口閉口暗衛如何如何,壓根就沒顧忌。罵完,他出了氣,才斜睨著陸策道:「你別裝,你不也知道?還敢大搖大擺走進我這院子?」

  陸策饒是慣常對人淡漠疏離,對這何霖也是無可奈何,只搖搖頭露出一抹苦笑道:「我們做的事壓根瞞不了人,不過掩人口舌罷了,此刻木已成舟,我自然沒什麼顧忌。」

  「這不就結了?」何霖想是大罵了一頓,出了氣,語態緩和多了,只是臉上仍帶著不悅道:「這些人罵也罵不走,惹得我心煩,你趕緊想法子把他們弄走!」

  陸策不急著說話,側耳聽了聽,確定此刻左近無人,才輕聲道:「這次的事多虧你,我自然設法替你將這些暗衛弄走,只是你好歹收斂些,眼下能仗著聖上用你,不至於殺你,日後……」

  他話未說完,何霖已不耐煩的打斷他道:「怕什麼?我們不是早說好了,就讓那皇帝老兒生不生死不死的吊著好了!我只替他治標不治本,他的病不能完全好,還敢殺我不成?就是沒想到他這麼煩人,竟然派人日夜監視我,不過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說到這裡,何霖嘿嘿笑起來,湊到陸策跟前,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他是想派人窺了我治藥的法子去,我偏不讓他如意!回頭隔數日換一次藥方,攪得他頭暈難辨!今日九皇子來取的藥方上,我寫了上百味藥,其中只有數味是用來治那皇帝老兒的病的,其餘的,嘿嘿,我就中飽私囊,笑納了!」

  陸策聞言又是苦笑,心知不用再擔心何霖的生死,只是他這口無遮攔的毛病,雖然爽快,卻不由教人替他心驚,但他知道再勸無用,只得點點頭道:「暗衛的事交給我,不過你還得替我祖父開張藥方,我今日瞧他追我父親時腿腳沒往日利索,怕是病又犯了。」

  何霖揮揮手道:「他哪有什麼病啊?他就是肉吃得太多!行了行了,我開張方子給你,你讓他按方服用。」說著,他在骯髒的衣裳上胡亂抹了抹手,邊往裡屋走去邊嘀咕道:「認識你真是我今生最大的錯誤!麻煩,太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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