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古怪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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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景軒這一席話說出來,滿殿皆驚,連謝正瑞都怔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應對了。他們驚的不是事情曲折難斷,而是這樣明顯荒謬的胡言亂語說了出來,他們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要說裴景軒撒謊欺君吧?這滿殿裡的朝臣,哪個自小沒聽說過這種人死又復生的離奇傳聞?就算心裡存疑,不十分相信,偏偏鬼神之事,生死之秘虛無縹緲,無從驗證,誰也不能確定的說就沒有這回事!何況裴景軒既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陸策那頭就一定安排好了,無論找陸家的哪個下人來盤問對質,都只能證明裴景軒沒有撒謊,陸策沒有欺君。

  要說裴景軒所說屬實吧?仔細回想一下,又覺得他字句里都透出一股荒唐的意味,誰也丟不下這個臉面,承認自個相信這番說辭。

  局面再次僵持起來。

  謝正瑞此時此刻恨不得自己是個無道昏君,起碼昏君可以不問任何情由,不辨是非,一聲令下,就把殿下跪的那名琴師和關在天牢里的陸策統統都拖出去砍了!可他不是,他一向是以聖明之君自我標榜的,力求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美名,若是突然一反常態,做出蠻不講理的事情來,不但毀了自己辛苦一世維持的聖名,而且終究是被陸策逼迫到那一步的,與打個哈哈,將此事遮掩過去沒什麼本質的區別。

  就在謝正瑞左右為難之即,朝臣中站出一人,微低著頭稟道:「臣有話要問這琴師。」

  謝正瑞抬眼見說話之人是陸鳳林,心裡一突,但仍是點了點頭。

  陸鳳林轉向裴景軒,臉帶慍色道:「陸策之妾患的是天花,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你私開棺木,難道就不怕染上這不治之症?」

  問得好!謝正瑞差點要拍案而起了!他只當陸鳳林是要替自己兒子說話,卻沒想到他竟是為了刁難裴景軒。

  裴景軒聞言明顯一怔,抬眼望了望陸鳳林,又覺自個造次,連忙垂下眼回道:「草民曾患過天花,僥倖死裡逃生,因此不怕這病。」

  「滿口胡言!真是滿口胡言!」這次謝正瑞終於揪住了陸策計謀中的漏洞,頓時激動了,騰身立起道:「來人啊!拿鏡子來!」

  謝正瑞這個時候要鏡子,殿上有些朝臣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有些機靈的,已想到了事情的關鍵,不禁替陸策扼腕嘆息起來。好好的一個青年才俊,若是將聰明用到正途上,那可真是前途無量,可陸策卻偏偏連出昏招,難道他是生怕自己死得太遲,又沒膽子自盡,要借著激怒聖上來斷送自己的性命?

  內侍依旨取了鏡子來,謝正瑞伸手搶過,一把擲在裴景軒面前,冷哼一聲道:「你自己照照吧!你的模樣像是患過天花的?要不要現下把陸策的小妾也從天牢里提出來讓大家瞧瞧?患天花?你哄誰呢!」

  此言一出,那些不解的朝臣們才恍然大悟,想起天花這種病症,患過之後就算痊癒了,也會留下一身的疤痕,而眼前這個裴景軒,顯然肌膚平滑,別說痘疤了,蚊子叮咬的疤都沒留下一個,哪裡像患過天花的模樣。

  在滿殿的竊竊私語聲和天子輕蔑又得意的目光里,裴景軒低著頭慢慢撿起地上的鏡子,照見了一張寫滿病容的憔悴臉孔,但眼瞳卻出奇的黑亮,閃著病態的灼灼的光。

  他緩緩閉上眼睛,靜默了片刻,耳聽謝正瑞已忍耐不住,喚進殿外侍衛拿他下去,這才驀然睜開眼來,手捧銅鏡磕下頭道:「聖上,草民確曾患過天花,不敢欺君!」

  「什麼?!」謝正瑞氣極反笑,他被這反覆的事態攪亂了心神,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陸策生還是想陸策死了,只將裴景軒當作陸策來逼問,想將他迫得死死的,再無力反抗。他冷笑道:「朕倒是要聽聽你這患過天花,身上又不曾留疤的原由。」

  裴景軒深吸一口氣道:「草民僥倖,患天花時曾遇到一位神醫,此人姓何名霖,一切疑難雜症到了他手裡,都能藥到病除,妙手回春。草民患的天花就是他料理好的,他還替草民配過一張藥方,說是每日早晚用來抹臉擦身,只需三月時間,就能去盡疤痕。後來草民救了陸大人的妾室之後,也曾默錄了一張方子給她,因此她臉上也瞧不出痘疤留下的痕跡。」

  聽見何霖的名字,九皇子臉上微微色變,他沒想到脾氣古怪到了極點的何霖,竟肯替陸策周全此事!

  「何霖?神醫?」謝正瑞嗤笑道:「朕從未聽說過這個人!」

  「回聖上,臣不曾聽說。」

  「臣也沒聽說過。」

  ……

  大半朝臣都在那裡搖頭,石磊見狀,總算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附和道:「宮裡的御醫都稱不上神醫,一個小小的江湖郎中,會貼兩張狗皮膏藥,就被稱為神醫了?」


  謝正瑞聽了這話心裡舒坦,一邊點頭,一邊瞧那裴景軒如何應對。誰想這時九皇子實在忍耐不出,站出來道:「父皇,這個何霖,兒臣知道。」

  「你?」謝正瑞雙眼微眯。

  九皇子被他盯得心裡忐忑,只得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父皇近來龍體不適,兒臣心裡著急,曾四處探訪名醫,聽得許多名醫提起過這個何霖,說他醫術超絕,舉世無雙,就差生死人肉白骨了……」說到這裡,他悄悄抬眼,瞥見謝正瑞面上神色漸緩,這才接著道:「兒臣聽了心裡歡喜,也曾親自登門數次,想邀那何霖進宮替父皇診治,誰想那何霖脾性古怪,兒臣……」

  「怎樣?」謝正瑞追問。

  「兒臣去了數次,回回都無功而返。」九皇子苦笑道:「兒臣原以為這世上的醫者,若不是心懷慈悲,想要救治眾生病苦,就是好名為利,圖個家事富足,名垂青史,誰想見了這何霖,兒臣才知道天下竟還有這種不將他人生死和世俗名利放在眼裡,完全不近人情的……」他躊躇了一會,才押准詞道:「怪人!」

  謝正瑞的好奇心被勾起,訝然道:「此話怎講?」

  九皇子想了想回道:「這人醉心於醫道,卻又不是為了救死扶傷,喜歡錢,但若非窮到沒錢買藥材時,絕不肯替人瞧病。兒臣許諾他高官厚祿,他說兒臣放……放屁……兒臣帶去的金銀財物,他抓起來就隨手往門外丟……」

  說到後來,九皇子都無語了,只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方自嘲道:「這世上愈是有才能的人,性子就愈古怪。這琴師方才若說別人替他治的病,除了身上疤痕,兒臣定然不信,但他說是何霖……兒臣還是信了七分。」

  聽了九皇子的話,謝正瑞又陷入了深思里,他抬眼看看裴景軒,又滿殿掃視了一圈,終於道:「這事容易。你去,傳那何霖上殿,朕親自試他!」

  話一出口,謝正瑞算是替自己找到了可下的台階,暫時鬆了口氣。

  何霖若只是個名不副其實的傢伙,他就能名正言順治了陸策的罪!

  何霖若當真有如此神奇,令人無法致信的高明醫術,那裴景軒方才扯的故事也就顯得沒那麼荒唐了,即便信了,也不至於被人暗中嘲笑。

  「這……」九皇子聞言卻為難了,猶豫道:「他若是不肯來呢?」

  還有人敢抗旨不遵?謝正瑞眉頭一挑,冷哼一聲道:「那就將他綁來!」

  「兒臣遵旨!」九皇子暗嘆一口氣,領旨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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