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露天夜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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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景軒走了之後,溫柔這一整日精神都很恍惚,原本以為過了這幾個月,已經能漸漸淡忘陸策了,可是沒想到聽見他的傳聞後,已漸趨平緩的心境,又再起波瀾。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年代,她很明白陸策激怒了皇帝,就有可能失去所有的一切,甚至於性命,但他真的如傳聞中所說,愛沈夢宜已經愛到不顧一切的程度了嗎?基於她對陸策的些微了解,她很自然的會去懷疑傳聞的真實度,但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隱情呢?

  她承認她實在沒辦法猜到陸策心裡的盤算,也承認聽見他與沈夢宜有私情時,心情微酸,不過現在,她所有的情緒都只能被深埋在心底,等著時間將它們慢慢蒸發掉。

  她只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站在那裡默默觀望,暗自祈禱,希望他這次不要將皇帝惹得太過惱怒,這樣沒準過上半年一年,旁人再求求請,等皇帝氣消了,他還能官復原職,娶上一個他喜歡也配得上他的妻子,共渡一生。而她,也應該早點找到歸宿,繼續過自己的平淡日子吧……

  「柔兒。」劉嫂在廚下忙了一陣,出來歇口氣,問道:「今兒生意怎樣?賺了多少錢了?」

  「啊——」溫柔被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低頭看看帳冊,發現紙頁上一片烏黑的線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想事情時,手裡還拿著沾了墨的毛筆在那裡無意識的塗塗抹抹,結果一整頁的紙,都被她給抹黑了。

  劉嫂聽見她驚呼,探頭過來看了看帳冊,奇怪的瞟了她一眼,忽又笑道:「你想什麼心事呢?」

  「我什麼也沒想……」溫柔說話的底氣十分不足,甚至還低下了頭。

  「哦——」劉嫂拖長了音調,轉頭看看,忽又問道:「那個裴叮咚呢?」

  裴叮咚……

  每回聽見劉嫂給裴景軒起的這個十分形象的綽號,溫柔就有一頭碰死在櫃檯上的衝動,免得自己裂開嘴笑得像個白痴。

  「劉嫂……他叫裴景軒……」溫柔忍住笑,第二百八十三回糾正道。

  「這名字叫起來不順口麼!」劉嫂漫不在乎道:「橫豎他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睡覺吃飯和拉屎,都在彈琴,叮叮咚咚的,讓人喊一喊也沒差。」

  「劉嫂……咱們這是酒樓……不要說拉屎的問題成麼……」溫柔覺得漫天都是烏鴉在飛。

  「成!」劉嫂口裡應著,還轉著頭找裴景軒,「他人到底上哪去了?我還打算讓他幫忙把那張短了腿的桌子抬去木匠那裡修一修呢!」

  裴景軒挺慘的,除了在酒樓里當琴師外,還得兼職打雜。溫柔壓下心裡的同情,回話道:「他說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

  「俗話說的真是一點沒錯,百無一用是書生!」

  劉嫂抱怨了一句,風一樣走了,溫柔看見她扯住一個正在偷懶的夥計,罵了他兩句,然後又將他打發去修桌子了,完全就是當初在趙府時,她使喚自己的模樣嘛!溫柔笑了笑,不禁又陷入了回憶里。

  及至傍晚溫剛來替換她們,溫柔和劉嫂回到家,才進門,就見裴景軒挽著衣袖在幫著溫媽媽打水。

  劉嫂快人快語道:「裴叮咚,你不是不舒服嗎?怎麼還幹活?」

  說起來,他原先在城內的貧民巷裡租了一間破茅草屋,一到下雨天,屋頂上就往下淌水,有回正巧被溫剛瞧見了,看見他淋了一身雨,裹著同樣濕淋淋的被子在發抖,心裡不忍,覺得橫豎屋子還有空,加他一個人,也不過是多添床被子,添多筷子的事,就將他邀到家裡來了,自己也能方便繼續學琴。

  可為這事,溫剛沒少惹得溫媽媽抱怨,說這個家就快變成大雜院了,不分男女內外,誰來都能住。裴景軒在旁吃了些冷言諷語,也不吭聲,默默的動手幫著干點活,雖做不了太多的事,但溫媽媽看他性子和軟,說他也不回嘴,自個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漸漸的也就不吱聲了,有時甚至還吁寒問暖兩句,替他縫補漿洗點衣裳。

  「不舒服就去歇著,這水我來打吧。」溫柔上前接過水桶,略有些吃力的提著往廚房走。

  恰好這時葉昱收了食攤回來,中途搶下溫柔手裡的水桶道:「我來。」

  溫柔只得放了手,回身幫葉昱將推車挪到牆根下面,再準備往屋裡走時,卻瞧見裴景軒站在一旁望著她,面上流露出十分寂寥的神色,不禁探問道:「你沒事吧?看你的臉色是不太好,還是再去歇歇吧。」

  「沒事。」裴景軒搖了搖頭,吁出口氣道:「只是覺得自己沒用了點。」

  他說的是真心話,自從認識溫柔以來,這才感覺到自己除了彈琴之外,真的什麼也不會,也許沈夢宜不喜歡他,就是這個緣故吧。像她這樣出身高官顯宦家族的女子,又怎能嫁一個窮苦的書生,跟著吃糠咽菜呢?他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一直無法斷了喜歡她的心思,只想著每日能見她一面,跟她說兩句話,就已經足夠,卻沒想到長年累月下來,越陷越深,已經在這段感情里無法自拔了。


  「你想太多了,誰也不是全才,有一技之長已經很好了,若是讓我彈琴,我還不會呢。」溫柔再猜不到裴景軒的真實心事,只隨口安慰了他一句。

  夜裡吃完飯,溫柔照例要清算帳目,但她滿腹心事,總是走神,因此那帳就算得極慢,還一直出錯,等她好不容易算完,夜已深了,她這才感覺到坐久了渾身僵冷,連腳尖都是冰涼的,便決定去廚下做碗薑汁撞奶,吃了暖暖身子好睡覺。轉頭問小環,她已窩在床上看書了,搖搖頭說不要,溫柔也不勉強,自顧自出去。

  外間屋子黑漆漆的,似乎累了一日,家裡人都早睡了,而溫剛尚未歸來。溫柔掌著燈,小心翼翼的跨出門,剛走到院中,就覺一股涼風襲人而來,吹得她打了個哆嗦,手裡的燈也險些滅了。

  溫柔連忙拿手擋住風,護住了火苗,走了沒幾步路,隱隱聽見牆角處似乎有什麼動靜,她心裡一驚,只當是有賊,剛要叫喊起來,就借著那昏暗的燈光瞧見裴景軒衣裳皺摺,頭髮凌亂的斜坐在牆角,腳邊放著一隻酒罈,喝得目光迷離,一臉醉意。

  「你怎麼在這裡喝酒,快起來——」溫柔吃了一驚,上前就想要去拉他。與裴景軒相處這幾個月來,一向見他滴酒不沾,只當他不會喝呢!何況大冷的天,想喝酒哪裡不能喝,偏坐在這露天的牆角處,萬一喝醉了,在這裡睡上一夜,怕是會被凍死。

  裴景軒聽見溫柔聲音,澀著眼瞥了她一下,口齒含糊道:「別我管。」

  「怎能不管!」溫柔使勁拖他起來道:「你要喝上屋裡喝去,這又不是暑天,坐在這裡會凍死!」

  「死了好……」裴景軒咕噥道:「反正我沒牽沒掛,無依無靠……」

  「說什麼醉話呢,起來!」溫柔覺得裴景軒身子死沉死沉的,緊咬著牙都拖不動他,待要將手裡的油燈先放下,誰想一陣風過,呼一聲就將那燈吹滅了。

  月黑風高,雖沒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但燈火一滅,溫柔眼前驀然一黑,基本也什麼都瞧不見了。她只好決定先摸進屋裡,將小環喊出來搭把手,再把裴景軒拖進屋裡去,可是剛慢慢的挪出兩步,沒想踩到了裴景軒的袍角,他身子又一動,將那袍角一帶,溫柔只覺腳下打滑,一個趔趄,身子就往前倒去。

  「哐當」

  油燈砸在了地上,而溫柔則跌在了裴景軒那冰冷的身體上,摔倒時她的腳還不小心踢翻了酒罈子,鬧出好一聲響。

  「宜——」裴景軒低低呢喃了一聲,字音含糊的就仿佛在嘆息。

  他的兩隻胳膊忽然圈過去緊緊的摟住了溫柔,冰涼的嘴唇還貼了上去,黑暗中尋不到位置,最後只停留在溫柔那暖熱的頸窩間,輕輕摩挲。

  溫柔心裡大驚,加倍著急著想要脫身起來,一面使勁去推他,一面喊道:「你喝醉了,放手!」

  這時屋裡傳來急切的腳步聲響,葉昱掌著燈,衣冠不整的從裡面沖了出來,小環披著衣裳跟在他的身後,還有溫媽媽那慌張的聲音從內傳出,「這大半夜的,究竟出什麼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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