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請父皇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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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3章 請父皇赴死

  「陛下。」

  黑衣僧人恭恭敬敬地說道:「貧僧有一事相求。」

  「何事?」

  隆慶皇帝揮動拂塵:「但說無妨。」

  「阿彌陀佛。」

  黑衣僧人幽幽道:「素聞大盛皇帝陛下想一心向道,是個內心清淨的出家之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可……」

  他話鋒一轉,「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陛下既然身為一國之君,就應該以江山社稷為重,此乃應盡之責任。

  「修仙問道之事,本該是貧僧這種山野之人才能去做的。

  「若陛下執著於此……

  「不如讓出大位,也好專心潛修,說不定反而能在仙途之上取得更大的突破。」

  「是啊陛下。」

  一名百餘歲的前朝老臣,皮膚像是枯樹皮般,在數人的攙扶下好不容易跪下。。

  此人。

  是皇帝之師,當初的太師,以文封國公爵位,在朝中威望極高。

  「陛下!」

  他的聲音由於過於衰老,已然有些聽不清楚:「縱觀古往今來,陛下已然是在位最久的帝王,將來必定名留青史,倘若再行上古三帝的禪讓之事,就是真正的千古一帝。」

  「徐太師,朕早就賜過你上朝不拜的特權,何必行禮呢?」

  隆慶皇帝竟然是直接對著前來逼宮的人們下令:「你們還不趕快把太師扶起來賜座?」

  「這……」

  范天發等人一怔。

  但最後還是按照吩咐去做。

  「陛下!」

  徐太師坐在椅子上,也還是堅持說道:「老臣有沒有椅子休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盛朝的江山需要休息。」

  「行了,朕聽明白你的意思了。」

  隆慶皇帝打斷道:「伱們無非是覺得朕老了,昏聵了,想讓朕退位,好啊,那你們說說,朕退位之後,你們舉薦何人繼位?」

  「阿彌陀佛,自然是太子殿下。」

  黑衣僧人轉動著念珠:「於情於理於禮,都應該由監國已有四十餘年的太子殿下繼承大統,方能安定天下,令大盛朝繼續昌榮。」

  「太子是不錯。」

  隆慶皇帝心平氣和地說道:「他打小就孝順,人也勤奮,抱負也夠,能力也不差,你們說的這些都沒有錯,朕是應該傳大位於太子。」

  「……」

  黑衣僧人撥弄佛珠的手指停頓。

  從他們闖入寢宮之後。

  一切都太平靜了。

  老皇帝對於他們的態度,簡直就像是一場普通到不能再不普通的朝會,仿佛真的是在議論退位立儲的事情,而不是一場逼宮政變。

  但皇帝是老,不是傻。

  這麼大的動靜,怎麼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大多數人看來。

  老皇帝無非是體面識相。

  「陛下如果真這麼認為,就再好不過。」

  黑衣僧人雙手合十:「那就請陛下擬詔吧,貧僧在此許諾,陛下退位之後為太上皇,可以居於崑崙山潛心修行,絕對無人打擾。」

  他說話間。

  早就人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筆墨和帛書。

  「好啊,好啊,看得出來,你們都是有憂國憂民之輩,今日所為,也是為我大盛朝的社稷著想,大盛朝能夠你們這麼一群忠臣良將,江山無憂,只是……」

  隆慶皇帝頓了下,明明音量沒有變化,偏偏說出來的話,令人不寒而慄:「朕,真的老了嗎?」

  「……」

  群臣沉默,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從年紀上說。

  今年陛下九十九歲,馬上就要過一百歲。

  自然是老得不能再老。

  老百姓有句話,叫作「人過七十古來稀」,就算是高官家庭,靠著寶藥養身體,能過八十就算是高壽,活得更久的,萬中無一。


  余太師如今一百零二。

  是活得久,但是眼看就是近兩年的事情。

  但反觀皇帝陛下……

  中年時期病魔纏身,即便後來修道,也三天兩頭抱病,五六年前,更是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直到兩年多前,一切忽然好轉。

  別的不說。

  數日前。

  皇帝率領文武百官登山賞景就看得出來,年紀越來越大,但身體越來越好。

  「都不說話?呵呵~」

  隆慶皇帝輕聲笑道:「看來,在你們的心中,朕也不是老的馬上就要死啦,又何故提出退位之事,就不怕朕退之後,天下大亂?」

  「陛下,此言何意?」黑衣僧人說道,「太子繼位乃眾望所歸,又怎會天下大亂?」

  「太子是儲君沒錯,可是諸位愛卿……」

  隆慶皇帝語速依舊不疾不徐,聲音依舊令人如鯁在喉:「你們是不是忘了,太子多病,今日又受驚擾,好不容易才卸下監國重擔,準備好好休息一段時間養養身子,你們就跑來鬧這麼一齣戲。

  「是準備讓太子拖著病體繼續操勞國事,然後活活累死?

  「他是太子,是儲君,更是朕的兒子。

  「你們不心疼,朕這個當爹的心疼。

  「如果你們非要繼續堅持要把太子推到台前來的話……

  「那朕就可真要懷疑。

  「在這群忠臣良將之中,真的有那麼一個兩個害群之馬,別有用心之人了。

  「曹樊,皇爺爺說的對還是不對?」

  最後。

  他輕輕抬眸,看向站在角落裡一直沒敢說話的曹樊。

  「皇爺爺……」

  來之前。

  曹樊再次三定決心,可當他真來到這位面前的時候,還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恐懼,他來到眾人前,輕輕跪在地上:「皇爺爺說的對,父王他身子確實一直不好。」

  「看吧,朕的孫子也知道。」

  隆慶皇帝坐在地上,可是眼神像是在從天上俯瞰他們:「朕記得,前朝燕國的孝宗皇帝就是如此,在病重的時候硬生生逼著上位,不出兩年就操勞而死,留下尚且青澀的太子,留下主弱臣強的局面,然後就開始禍亂朝政。

  「前燕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由盛轉衰,不久之後又發生了七王之亂。

  「看來。

  「你們當中有人,書讀的不錯,還懂得活學活用啊。」

  一場逼宮政變。

  本該來勢洶洶,速戰速決。

  結果從進門之後就不對勁。

  幾句話辯論下來。

  本來以「社稷」為理,想逼迫皇帝退位的群臣,逐漸失去繼續下去的理由,竟然是不知道該如何答話,也失去了一開始的氣勢。

  「陛下。」

  「我等絕無此意!」

  「我等都是日月可鑑的大盛忠臣,所作所為,都是為江山社稷!」

  「……」

  「朕相信你們,你們也是受到奸人挑撥,一時糊塗。」

  隆慶皇帝沉聲道:「現在醒悟還不晚,都先出去吧,有什麼事情明日早朝的時候再說吧,朕有些乏,準備休息了。」

  「這……」

  群臣不知所措。

  「阿彌陀佛!皇帝陛下,倒是有一手詭辯的好手段!」

  關鍵時刻。

  黑衣僧人加重語氣,他清楚是沒有辦法維持住表面上的客氣了,只得開始抨擊:「那我們就來談談,陛下閉關修道的這些年,縱容奸佞之臣製造出的朝廷亂象,導致天下百姓苦不堪言,而不得不退位的七宗罪。

  「一,數十年前,陛下強制要求全國種植無用之靈禾,占據足足十分之一的耕地,這十分之一,恰好就是百姓每年僅有的餘糧,至此之後,豐年百姓勉強果腹,每到年末家家乾乾淨淨,一旦災年,就是餓殍遍野,民不聊生!敢問陛下,這些毫無用處的『仙草』,每年收入國庫之後,到底用來幹什麼了?除去削弱我大盛國力之外,還有什麼作用?!

  「二,二十年前,陛下光是修建萬壽宮,就耗費當年國庫一半的銀子,所用木材都是從數千里之外耗費無數人力運去京城,導致當年連賑災的銀子都沒有,接連引起三場叛亂。


  「三,南方的土地……

  「……

  「七,也是陛下所作所為之中,最令天下百姓無法忍受的,雲州十日!當時的雲州,處處透漏著詭異,怎麼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門戶大開,任由蠻族之人屠戮我大盛朝的百姓!

  「開戰之前!

  「陛下還私下秘密接見蠻族使者!

  「試問陛下,是否串通巫神教徒,用我大盛朝的百姓,進行了一場血祭!

  「雲州十日之後,蠻族厲兵秣馬,愈發強盛,陛下所作所為,豈不是在等於幫助賊寇對付我大盛。

  「陛下,何故叛國?!

  「有此七宗罪!

  「陛下還有何顏面自稱君父,自稱大盛天子?!」

  隨著一樁樁罪行擺出。

  先前在老皇帝詭辯之下有些茫然的群臣,再次變得群情激憤。

  隆慶皇帝聽完對方的一條又一條的陳列罪狀,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反應,但既不是愧疚,也不是憤怒,而是……輕蔑!

  「仙人自有仙人事,庸人自有庸人擾!

  「臣子自有臣子該做的事情,君父也有君父要解決的困難。

  「你們說……

  「靈禾無用!

  「爾等臣民可知,如今西齊、東慶乃至南徐,也都在種植靈禾,難道他們也是故意損耗自己的國力?

  「如果不是朕和仙人溝通,這天下,早就大亂!

  「是朕,替天下,替文武百官,承擔了這罵名!

  「至於其他的……

  「朕是君父,沒有必要事事向你們解釋。

  「都給朕——退下!」

  一聲龍吟。

  在隊伍的末端,竟然是有數人嚇得當場跪下。

  「阿彌陀佛!貪婪無德之人,還在這裡空口狡辯!」

  黑衣僧人同樣提高聲音:「諸位施主,還不趕緊,請陛下退位?」

  「請,陛下退位!」

  事已至此。

  就算是心中有懼怕。

  在場之人也明白早已沒有退路,他們齊聲高呼,如同雷震。

  「離九霄而應天命,情何以堪;御四海而哀蒼生,心為之傷~」

  隆慶皇帝沒有再答,而是再念出兩句詩詞後,重新閉上雙眼,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其無關。

  「鏗——」

  兵刃出鞘的聲音不斷響起。

  「陛下!」

  「今日,你是無論如何也糊弄不過去了。」

  「如果不體面,貧僧就只能幫你體面!」

  「……」

  黑衣僧人點點,示意眾人動手。

  「好大的膽子!」

  也就在與此同時。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領著十幾名大太監從殿後出現。

  在他們的後方。

  也有早已準備就緒的錦衣衛動攔住退路。

  其中領頭的便是錦衣衛中的武聖,長孫旭升。

  最後。

  還有十二名蒙著臉的死侍。

  「看樣子陛下早就知道今日之變。」

  黑衣僧人面色凝重。

  這些人,很明顯是提前埋伏好的,只等著他們過來。

  是誰泄露的?

  張癩子?

  不應該!

  姓張的明顯是奔著太祖遺物去的,以皇帝的作風,絕對不會把曹家的東西分給別人。

  無所謂了。

  眼前的這些人。

  本來就在黑衣僧人的計算之內。

  只不過,決戰的地點發生改變,不在行宮,而在寢宮。

  從戰鬥力上來看,仍舊是他們占優。

  黃鴻眯起眼睛,發出的聲音好似針尖般刺痛著眾人的耳膜:「爾等亂臣賊子,還不速速束手就擒,聽候發落!」


  「閹人!本將軍早就看你不順眼!」

  「砰——」

  范天發大罵一聲,直接從原地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經是在黃鴻的頭頂,他的手中拿著一桿陌刀,爆發出來的可怖力量在大殿穹頂之上轟出一個巨大的窟窿,好似要把整座宮殿都從中間一分為二,狂風鼓盪之間,屏風、桌椅和裝飾四分五裂。

  太監黃鴻,赤手空拳,便是接下這一刀。

  「轟——」

  兩股力量相撞之下。

  黃鴻腳下的地板怦然塌陷數寸,他的另一隻手,以詭異的姿態朝著前方抓去,後者側身閃躲,白骨般的爪子落在木頭上,發出「呲呲」的響聲。

  「你們這些閹人,就喜歡玩陰的!」

  范天發殺紅了眼。

  ……

  「上!」

  錦衣衛指揮同知長孫旭升抽出繡春刀,部下早就和十二名死侍一起,朝著黑衣僧人帶來的手下們動手,數十人混戰在一起。

  香火神教之中。

  有一名鬚髮皆白的教徒,他的武道境界不過堪堪玄象境界,竟然是朝著錦衣衛之中的武聖而去,手中的軟劍好似一條靈蛇。

  「鐺!」

  長孫旭升的眼中閃過輕蔑:「受死!」

  繡春刀呼嘯而出,其上裹挾著武聖才能夠擁有的「真力」,就要把罡氣所化的靈蛇攔腰斬斷,可也就在兩者相撞的前一刻。

  一道道紫色的光暈從香火神教教徒的身上閃爍而起,繼而化作凡人難以理解的力量,纏繞在劍身之上,軟劍所化的靈蛇如同妖物,咬向刀刃。

  繡春刀躲閃不及,險些直接失去控制。

  長孫旭升本人,更是踉蹌著連連後退數步,他大驚:「妖法?!」

  「此乃香火神道!」

  「凡人,還不受死!」

  不光是劍。

  香火教徒全身都裹挾著香火神力,他一個箭步就再次來到武聖面前,軟劍刺出的同時,另一隻手掌上的紫氣也化作魔爪,雙邊齊下。

  「狗屁神道!」

  長孫旭升沒有懼怕,渾身真力激盪,以至於衣袍幾乎倒豎。

  這一次。

  他全力以赴,也算是和此人不分上下。

  ……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黑衣僧人淡淡道:「呂將軍,還請你去助力苗香主,儘快拿下長孫旭升,越快把他們收拾掉集中注意力,最終的勝算就越大。」

  「我知道了。」

  體如山嶽的呂籍,穿著一身朱紅玄甲,他當即朝著錦衣衛武聖而去,可就在剛剛走出兩步之時,陣陣霸道的真氣驟然從體內爆發,手中的方天畫戟,好似天柱一般,轟然向著身後砸下。

  「轟隆隆——」

  這一擊。

  整座寢宮都跟著震顫,好似地龍翻身!

  方天畫戟砸下的地方,更是出現丈余深坑,一道道蜘蛛網般的裂痕以此為中心擴散蔓延出方圓數丈,地板、基石轟然爆裂,化作漫天的粉塵瀰漫開來,遮蔽住半個宮殿的視野。

  只是……

  原本站在此地的黑衣僧人,早已消失不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黑衣僧人立於房梁之上,俯瞰著雄壯的將軍:「呂將軍,何故欺我?」

  「亂臣賊子!」

  呂籍緩緩抬起方天畫戟:「人人得而誅之!」

  「大哥,你、你……」

  曹樊滿臉震驚:「你怎麼能如此背信!」

  如今看來。

  難怪走進寢宮以後就不對勁。

  泄密的人。

  是呂籍!

  「唉~貧僧早就提醒過殿下,是殿下相信你,可惜,殿下是要失望了。」

  黑衣僧人微微搖頭:「既然將軍是此無信無義之人,就休怪貧僧手下無情了。」

  他手中的佛珠迸發紫光,顫鳴不斷,拇指輕輕往前一推,就有一名帶著佛家符文的珠子朝著下方之人激射而去。


  「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妖人的妖法,究竟有多厲害!」

  「轟!」

  呂籍堪稱人間第一霸道的真氣和佛珠對撞在一起,陣陣餘波迸發開來,一根兩人懷抱的柱子在可怕的威能下寸寸開裂,然後連帶著宮殿的一片穹頂轟然坍塌,片刻之後,佛珠倒飛出去,但是它沒有墜落,而是在紫氣氤氳下懸浮於半空中,然後飛回到主人的面前。

  「去。」

  黑衣僧人再一揮手。

  這次,足有五枚佛珠,好似炮彈般接連不斷地砸去。

  呂籍絲毫不怵,像之前一樣硬抗,直接把所有的攻擊盡數格擋回去。

  如此來來回回,足足有十幾次。

  佛珠的數量也增加的八顆。

  「呂將軍不愧是人間武聖之中名列前茅的存在,看來貧僧一時半會兒,是奈何不得你了。」

  黑衣僧人失去耐心:「既然如此,就只有先請將軍稍事休息。」

  「嗡——」

  他雙手一扯。

  整串佛珠徹底崩開,足足有七十二顆佛珠密密麻麻的漂浮起來,鋪天蓋地朝著呂籍籠罩而去,它們之間相互共鳴,在紫氣的加持下,最終化作一道圓形的紫色屏障,好似一口大碗般將其困在其中。

  「咚咚!」

  呂籍手中的方天畫戟,每次轟擊都會在紫色光幕上砸出一道裂痕,但終究暫時是被困在裡面,無法脫身。

  在這一場混亂的廝殺之中。

  一襲道袍的隆慶皇帝,從始至終都盤膝坐在地上,即便有好幾次,暗器擦著他的臉邊飛過也紋絲不動。

  黑衣僧人右手一探,手中憑空出現一根禪杖,他輕如紙人般從房梁處緩緩飄落,然後不再廢話,一杖朝著皇帝的身體砸去。

  隆慶皇帝仍舊沒動。

  只是在他面前,突兀出現一尊大印,迸發出透明玄氣迎接殺機的到來。

  「嗡!」

  黑衣僧人手中的禪杖震盪開來,險些失去控制,身子止不住地向後滑去,直到腳下一踩,踏穿地面後,才終於固定住身體。

  他目露愕然:「定國玉璽?!」

  定國玉璽。

  是傳世之寶。

  從上古三帝開始,一直流傳至今,有數千年的歷史。

  只不過,傳說雖有,卻從未有人見識過它的作用,更多的是象徵意義。

  怎麼……

  在老皇帝的手中。

  真的成為法器!

  「再來!」

  黑衣僧人身上的香火神力濃郁程度再度攀升,手裡禪杖的末端,更是在紫氣的加持下,幻化的無比巨大,好似一塊天降巨石重重落下。

  「轟!」

  然而連著數次用出渾身解數的攻擊,也還是無法傷到皇帝絲毫。

  「黃鴻!」

  隆慶皇帝閉著眼睛,鬍鬚在狂風中飄蕩,他緩緩開口:「朕都一百歲的人了,跟人打打殺殺還像什麼樣子?朕賜你定國玉璽,鎮壓這些亂臣賊子。」

  「轟——

  只見定國玉璽迸發出更加強大的氣息,將黑衣僧人震退,然後來到酣戰之中的范天發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上方,悍然砸下。

  勢均力敵的兩人,在這突然出現的變化中迅速分出勝負。

  「轟!」

  范天發不得不分心格擋砸下來的玉璽,黃鴻的左手得以死死握住對方的陌刀,右手毒掌找準時機落在其胸口,真力夾雜著毒藥,透過鎧甲侵入體內。

  兩者相加之下。

  范天發一樣都沒能擋住,先是遭到玉璽轟擊,又中了一掌,整個人化作斷線風箏向後飄去,直到砸穿牆壁後者才衰落在地,接連咳出漱口黑血,他不得不立即敲擊穴位進行排毒。

  黃鴻沒有過來追殺,而是一手托著玉璽,直接來到黑衣僧人面前,與之廝殺在一起,雖然沒有占據上風,可也算是拖住時間。

  另一邊。

  困住呂籍的紫色結界早就滿是裂縫,像是支離破碎的瓷器,只差某次關鍵重擊,就能將其徹底摧毀。


  長孫旭升在摸索清楚「妖法」的路子後,也穩住情況,逐漸形成壓制。

  其餘的,十二死侍等,也都明顯處於優勢。

  依照目前的情況發展下去,這一場叛亂,很快就要以遭到鎮壓而宣布結束。

  「賊人們,還不束手就擒!」

  長孫旭升厲喝。

  ……

  紫微行宮外。

  「站住!」

  火光沖天的混亂中。

  高渤擼著袖子追逐。

  嚴茂興在前方狼狽逃竄。

  「攔住他!」

  他衝著前方幾名金吾衛大喊。

  但是大部分金吾衛都在跟鎮東軍廝殺,少數能抽出身來管他的,也都是些陣卒,三下五除二就都被煉髒境界的高渤打死。

  高渤順勢從地上撿起一把雁翎刀,就要繼續追殺。

  「誒喲……」

  嚴茂興慌不擇路,腳下一個趔趄失去平衡,咕嚕嚕順著山坡往下滾,身上的官袍被樹枝、石子之類的尖銳物劃破,身上更是布滿血痕。

  「嚴賊,受死!」

  高渤手起刀落,就要拿下人頭。

  「鐺!」

  一桿長槍悄無聲息地出現,死死擋住刀刃,再也無法前進半寸。

  高渤緩緩抬起頭,就看見一張年輕的面孔:「陳大人?玄甲軍?!」

  只見陳三石不知何時返回紫薇山。

  在他的後方,更有三千玄甲軍正在趕來。

  「高大人。」

  陳三石問道:「你和嚴大人有何等仇恨,以至於要刀劍相向,奪人性命?咦?怎麼火光四起,亂作一團,難不成是慶國人打過來了?」

  「陳將軍!」

  嚴茂興大喜過望,一邊爬起來一邊指責道:「造反!高渤和太子他們,想要造反謀逆,你來的正是時候,快快把他拿下!」

  「哦?」

  陳三石滿臉不信:「高大人,果真如此?」

  「噹啷!」

  高渤知曉不是對手,乾脆把刀一扔:「陳將軍,話不要說的這麼難聽,我們只是在清君側而已,剷除掉這些奸佞,還我大盛朝一個朗朗乾坤!

  「你來的正好!

  「加入我們,就是天大的功勞。」

  「抱歉了高大人。」

  陳三石淡淡道:「我不清楚你們究竟是誰在禍亂,也沒有接到任何的軍令,還是先等我去弄清楚狀況吧,來人,帶兩位大人下去休息!」

  「是!」

  趙康等人立即上前,把嚴茂興和高渤都領走。

  「大人!」

  夏琮望著眼前的場景,滿臉焦灼:「大人,究竟是誰在造反,我們要保護陛下啊!」

  「我怎麼知道誰在造反?」

  陳三石下令道:「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先試試看能不能問清楚情況,我也去看看,聽我的鳴鏑行事!」

  「是!」

  「……」

  交代完畢。

  陳三石獨身快速朝著行宮靠近。

  途中。

  他看到姜元伯和孟去疾兩名武聖的廝殺,可謂是山崩地裂,除此之外,不遠處又有兩道身影,護送著一名老態龍鐘的老翁匆匆前來。

  嚴良!

  真是熱鬧。

  陳三石沒有管他們,趁著混亂溜進行宮之內。

  ……

  「轟——」

  姜元伯和孟去疾兩人,上百個回合打下來,互有所傷,繼續打下去也難以分出勝負。

  「住手!」

  「住手啊!」

  「你們不要再打了!」

  「……」

  嚴良咳嗽著朝這邊走來。

  「嚴大人!」


  孟去疾雙眼布滿血絲:「你說什麼都沒有用!」

  「二狗!」

  嚴良跺著腳:「能不能聽老夫說兩句話!姜統領,你也先停手!」

  「嗡!」

  姜元伯收刀。

  兩人保持著距離,彼此都在調整狀態的。

  「二狗,你過來!」

  嚴良這才慢慢靠近,他拉著對方來到角落:「你一直以來都對朝廷忠心耿耿,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雲州十日?!」

  「正是!」

  孟去疾回答道:「我孟二狗的一切,都是朝廷給的,我願意給報效朝廷!可是……我報效的人,他不能在背後捅我們的刀子!」

  「所以,你才跟著高渤他們一起謀逆起事?!」

  嚴良年老體衰,每說半句話,都需要經過喘息後才能繼續:「二狗!雲州十日是誰策劃的,咱們先不說,老夫,就告訴你一件事情!

  「你真以為,高渤他們當初,沒有機會阻止一切的發生嗎?」

  「你……」

  孟去疾一怔:「嚴老,你這是何意?雲州十日,太子殿下毫不知情!否則的話,怎麼會縱容事情發生!」

  「他們一開始,的確可能不知情,但是後來,絕對有所察覺,至於為什麼不阻止,也很簡單……」

  嚴良壓著聲音:「因為這是罪證,用來搬倒老夫的罪證!今夜他們若是真的成了,就是占據大義的一方,而我們,就成了遭到譴責的一方,不管怎麼對待我們,都是理所應當,他們會贏的很徹底!」

  「什麼?!」

  孟去疾難以置信:「高大人他們當初不阻攔,只是為了所謂的罪證,就放任雲州邊境那麼多弟兄白白死去?!」

  「這一招很有用,不是嗎?」

  嚴良強調道:「你不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才倒戈參與的嗎?少了你這個武聖,你覺得他們會少多少勝算?」

  「不可能!」

  孟去疾說道。

  「有什麼不可能的?!」

  嚴良語重心長地說道:「二狗,老夫年輕的時候也像你一樣,曾經為了新政一往無前!可是後來才發現,很多事情不是我們個人能夠決定的!

  「想要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就必須想盡一切辦法!

  「高渤他們自詡清流,實際上呢?不過是假借清流的名義,來污衊我等,占據道德層面的至高點罷了!背地裡做的事情,又能幹淨到哪裡去?

  「老夫跟你說這些,是想勸你就此收手!武聖命貴,只要你現在收手,老夫還可以嘗試保你一條性命,最不濟,也不會牽連你的家眷啊!」

  「我不信,我要親自去問個清楚!」

  「砰——」

  孟去疾驟然動身,眨眼之間就消失不見。

  「嚴閣老!」

  見狀,姜元伯慍怒道:「你不是來勸降的嗎?怎麼把他放跑了,萬一讓他闖進寢宮,陛下有個三長兩短,如何是好!」

  「我已經成功勸降了。」

  嚴良在侍從的攙扶下緩緩坐下。

  「什麼?」

  姜元伯看著孟去疾離去的方向:「什麼意思?」

  「我了解二狗,他跟著高渤他們,其實無非是想討要一個說法,如果這個說法不存在了,他也……」

  說到這裡,嚴良蒼老渾濁的眼珠當中,閃過一抹陰森:「等於是死人了。」

  ……

  寢宮。

  「打得這麼熱鬧?」

  陳三石還沒靠近,就聽到寢宮內「轟轟隆隆」的響聲,簡直就是在爆炸,連宮殿都出現一部分塌陷,何止是「燭光斧影」,簡直就是兩軍對陣。

  他沒敢再往前去,而是在附近找到一棵樹爬上去,用觀氣術確定自己這個位置不會有人注意到後,開始通過寢宮的缺口觀察裡面的戰況。

  「搞什麼?」

  「大師兄反水了?」

  ……

  「轟——」

  方天畫戟又一次砸下,終於徹底轟開困住他的佛珠。


  呂籍黃鴻聯手,再加上定國玉璽。

  黑衣僧人很快就支撐不住。

  而且定國玉璽。

  說起來是黃鴻在用,但實際上,老皇帝還是在暗中操控。

  一擊落下。

  定國玉璽限制住禪杖,呂籍和黃鴻同時出手。

  黑衣僧人周身纏繞著的護體紫氣開始搖搖欲墜。

  「呂將軍!」

  黃鴻大喊。

  只見呂籍手中的方天畫戟,在真氣的加持下,化作一頭足足有丈余高的獅虎,仿佛天上降下來的神魔一般,咆哮之間震盪空氣,攜帶著無窮盡的力量撲殺下來。

  這一次。

  黑衣僧人終於是抵擋不住,護體香火神力徹底崩潰,他整個人好似陀螺般倒飛出去,倒在地上後數次想起身都沒能做到。

  好霸道的真氣……

  他掙扎著抬起頭。

  就看見呂籍拖著方天畫戟緩緩走來。

  他厲聲暴喝:「爾等反賊,還不伏誅?!」

  「副教主!」

  「聖僧!」

  「……」

  眾人側目看來,一時間都是有些慌神。

  前來助威,遠遠旁的文官,也都臉色難看。

  眼前的局面很明顯。

  他們要敗了!

  造反失敗的後果是什麼,所有人的心裡都很清楚。

  「都住手!」

  黃鴻聲音高亢:「聖上仁慈,現在停手,說不定還能留得一條性命,家人也不會受到牽連,再繼續下去,株連九族,一個不留!」

  「這……」

  「怎麼辦?」

  「聖僧他們都倒下了!」

  「……」

  「咳咳咳……」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殿外忽然響起咳嗽聲,而且愈發劇烈,劇烈到聽起來似乎隨時都會斷氣。

  恰好此時。

  所有人都暫時停手。

  顯得咳嗽聲更加清晰。

  「噠噠~」

  緊接著,是拐杖觸碰石板路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朝著大殿門口看去。

  直到一道有些佝僂的身影出現,由暗到明,有些費勁地跨過門檻,露出一張憔悴的面容。

  「殿下!」

  「殿下你怎麼來了?」

  「……」

  范天發強撐著起身:「事情還未結束,殿下不該露面的!」

  「都停下吧。」

  太子爺收起嘴邊的手帕:「你們都是我大盛朝的頂樑柱,如若兩敗俱傷,是我大盛朝自己的損失。」

  「……」

  隆慶皇帝抬眸,就這樣看著他,沒有說話。

  「兒臣,參見陛下!」

  太子爺緩緩下,吃力地磕頭。

  「起來吧。」

  隆慶帝悠悠道:「你不該來的,來人啊,太子身子不好,快把他扶回去休息。」

  「父皇!」

  太子抬手,示意不要靠近他:「兒臣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說完。」

  「說。」

  隆慶皇帝吐出一個字。

  在所有人看來。

  事情都已經結束。

  後續,無非就是挨個慢慢收拾。

  太子就算這個時候,認錯,也於事無補了。

  「兒臣,請父皇退位!」

  太子陡然提高聲音:「大盛的狀況,不允許父皇繼續勞民傷財下去了!太多的百姓難有活路,太多的冤屈需要大白,太多的弊病需要醫治,父皇的位置,該換一個人了!

  「父皇退位為太上皇,兒臣必定盡孝道!」

  隆慶皇帝終於有了情緒:「太子,你還沒鬧夠!」

  「兒臣,請父皇退位!否則的話……」

  太子支撐著徐徐起身,字字震耳欲聾:「兒臣就只有,為了這座天下,做出不孝之事了!」

  「殿下!」

  大太監黃鴻提醒道:「你沒看出來陛下想把影響控制到最小麼,如今大局已定,你就算非要繼續為難自己,又能改變得了什麼?!」

  太子殿下。

  拿掉這個尊貴的身份,無法就是個老弱病殘。

  他們真是想不通,為什麼還要過來。

  皇家在乎體面。

  只有他本人不露面,後面都有辦法斡旋,好歹不至於丟掉性命,如今親自出馬,沒什麼用不說,還會令皇家顏面掃地。

  「教主!」

  只聽得黑衣僧人一聲吶喊:「不要再猶豫了!動手吧!」

  教主?!

  聞言。

  在場所有人都懷疑出現幻覺。

  這個走路都需要拄著拐杖的老翁,是香火神教的教主?!

  休說是連外人。

  就是范天發都不清楚。

  「嗡——」

  一橢圓形的香爐悄然浮現在太子爺的身前。

  香爐表面,一個接著一個的符文亮起紫光,直到徹底連結起來,迸發出耀眼的紫光,充斥著整個寢宮,好似紫色的太陽。

  上方。

  一道詭異的虛幻神龕出現。

  然而……

  化作一縷縷的紫氣,灌頂鑽入太子的體內。

  「快攔住他!」

  黃鴻等人雖不知道接下來具體會發生什麼,但也明白不能放任不管。

  呂籍方天畫戟連著打出數招,都被香爐中的神秘力量所阻擋。

  「父皇,此為邪神道!」

  太子爺任由神龕所化的紫氣灌頂,發出的聲音像是兩個人同時說話:「施展之後,兒臣將無法控制自己,這是最後一次詢問父皇,可願退位?!」

  隆慶皇帝的沉默給了他的答案。

  太子爺失去最後的顧忌,徹底和神龕融為一體,雙眸徹徹底底化作紫色,身形挺直,神色大變,仿佛徹底換了個人:

  「那就只好……

  「請父皇赴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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