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逼宮政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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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0章 逼宮政變

  人群當中。

  立即有人認出唐王的身份。

  李恭?

  陳三石沒有見過此人。

  當初永樂府城破之後,李恭就是失蹤不見。

  想不到,會出現在這裡。

  當時負責攻城的,是孟去疾。

  據陳三石所知。

  孟去疾,是皇帝留在東境的唯一心腹。

  皇帝總不會自己抓人刺殺自己?

  再不然……

  太子?

  可問題是。

  太子鬧這麼一出,對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三名玄象,一名武聖。

  除去四名高境界武者後,四面八方又湧現出十幾名化勁、通脈的蒙面刺客,同樣是直接無差別攻擊。

  「轟——」

  就在短短几次交手之後。

  錦衣衛、虎賁軍、西廠,各路人馬接踵而至。

  李恭還不作罷。

  他竟然硬生生在兩名武聖聯手的情況下,邊打邊退,最後一躍跳下山崖,順著陡峭的岩壁深入山谷,很快消失不見。

  黃鴻、范天發對視一眼後,一起追了過去。

  其餘人,則是包圍住剩下的三名刺客。

  「保護陛下!」

  身穿緋紅官袍的陳三石身上沒有兵器,就這麼赤手空拳地護在皇帝身前,臉色煞白,嘴角溢血。

  「父皇!」

  時至此刻。

  秦王、齊王才反應過來,從錦衣衛手裡奪過一把刀後,爭先恐後地衝過來,擋在皇帝的身前:「父皇莫怕,有兒臣在,刺客絕對傷不到父皇一根毫毛!」

  「父皇!」

  錦衣衛指揮使十二皇子曹芝,也提著繡春刀匆匆而來,他看了眼陳三石,表示關切,然後提著刀就去跟刺客搏殺。

  「鐺鐺鐺!」

  兵器撞擊、撕裂的甲冑的聲音響起。

  三名刺客很快徹底被吞沒。

  最後留兩名活口。

  一場混戰宣告結束。

  「陛下!」

  慌亂的群臣紛紛詢問:「陛下可有受傷?」

  「臣等死罪!」

  「死罪啊!」

  「太醫,傳太醫!」

  「……」

  「轟!」

  樹林中傳來打鬥聲。

  幾名太醫,一人提著一具刺客的屍體來到皇帝面前:「陛下安然無恙乎?」

  從頭至尾。

  隆慶皇帝都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就這麼古井無波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跟他沒有關係,直到事件塵埃落定,才緩緩朝著人群中走去。

  他看著地面上七皇子的屍體,龍目平靜,看不出情緒。

  「快!」

  幾名太監招呼道:「護送陛下回寢宮!」

  「寢宮?」

  終於,隆慶帝幽幽開口,似冥龍出聲:「養心殿,朝會。」

  「朝會!」

  「還愣著做什麼,百官上朝!」

  「……」

  留下錦衣衛等人處理後續事務。

  百官陸陸續續來到養心殿內。

  「師弟,你不要緊吧?」

  房青雲推著輪椅靠近:「傷的深不深?」

  「還行。」

  陳三石控制的還算不錯,不會影響接下來自己辦事,又確確實實受了傷。

  他是真的不想參與這些破事。

  可問題是……

  偏偏讓他跟皇帝走在一起的時候刺客動手。

  這種情況下,他別無選擇。


  要是不護駕,就等於死罪。

  怎麼也要演上一演。

  「狗日的。」

  汪直趁著周邊無人,壓低聲音說道:「你們說,是誰幹的?太子不會這麼蠢,如果是陷害的話,手段同樣有些低劣。」

  「看著就行。」

  房青雲淡淡道:「與我等無關。」

  等到所有人來到養心殿內後。

  隆慶皇帝早已在嶄新的龍椅之上端坐。

  這龍椅,是半年前打造好,耗費極大物力從京城運過來的。

  在太監的示意下。

  群臣行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只是在呼喊萬歲的時候,大部分人還心有餘悸,畢竟許多同僚前一刻還在身邊說話,後一刻就倒在血泊之中,以至於聲音都有些發顫。

  隆慶帝沒有說話,只是抬手示意平身。

  然後,就把他們晾著。

  一晾,就是一個時辰。

  老皇帝自己,則是依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直到黃昏時分,夕陽的光輝斜斜地灑入大殿內。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和虎賁軍統帥范天發,以及孟去疾等人趕回來匯報情況。

  「如何了?!」

  嚴茂興厲聲質問道:「刺客抓到沒有?」

  「陛下,臣死罪!」

  孟去疾跪倒在地,重重磕頭:「刺、刺客跑了!」

  「跑了?!」

  全場一片譁然。

  「你在胡說什麼,怎麼能跑了?」

  秦王站出來,問道:「山上里里外外加起來有兩萬餘兵馬,伱們三個武聖,能讓李恭一個人給跑了?」

  「陛下,臣等無能!」

  范天發愧疚道:「追到山崖之下後,那李恭不知道用了什麼妖法,忽然之間就消失不見了。」

  「黃公公?」

  白髮蒼蒼的內閣首輔嚴良緩緩抬頭,投去目光。

  司禮監掌印太監,自幼和皇帝一起長大的太監黃鴻出聲:「陛下,范將軍和孟將軍說的都是實話,李恭確實消失了。」

  「荒唐!」

  嚴茂興憤怒地指責道:「一個敵國刺客,在萬軍從中刺殺諸多官員,其中甚至還包含一名皇子,然後……就這麼走了?有內鬼,一定有內鬼!」

  「對啊對啊。」

  「肯定是有內應。」

  「否則的話,他連上山都不好上。」

  「抓內鬼!」

  「千刀萬剮!」

  「一定要把這該死的內鬼抓出來!」

  「……」

  文武百官七嘴八舌地說著,他們各個都感到憤怒,一方面是覺得恐懼,另一方面是覺得屈辱。

  掌印太監黃鴻緩緩起身,來到皇帝身邊站定。

  他看著閉目的皇帝,在得到微微點頭的肯定後,開始問話:「孟將軍,永樂府是你攻打的,李恭也是你領人去追殺的,你來說說吧,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臣、臣不知啊!」

  孟去疾臉色難看:「當初全殲永樂府內的慶軍以後,臣率領三千輕騎朝著西邊追殺,逼得他們棄馬而行,可是等到五寨山一帶時,他們忽然就消失了,臣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紫薇山之上。」

  「臣有一言!」

  小閣老嚴茂興打斷道:「自從四月起,紫薇山的清理和安保工作,都是由玄甲軍和虎賁軍來負責,直到十日前,京城的金吾衛才前來接替核心區域。

  「但是外圍之地,還是由虎賁軍和三千玄甲軍負責。

  「所以,最有可能放他們進來的,無非就是陳大人的玄甲軍和虎賁軍!」

  玄甲軍和虎賁軍。

  眾所周知,玄甲軍是皇帝親手培養的兩大京軍之一。

  就算陳三石要刺王殺駕,玄甲軍也未必會聽命。


  更別說,這位陳姓將軍和朝中各個勢力牽扯不深,根本就沒有理由這麼做。

  那麼……

  小閣老這話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虎賁軍!

  「咚!」

  「陛下!」

  范天發五體投地,惶恐萬分地說道:「臣有疏忽,臣甘願領罪,可、可是人絕對不是臣故意放進來的啊,陛下明鑑啊陛下!」

  「好啊,你這就招了?」

  嚴茂興攻擊道:「范天發!你勾結敵寇行刺陛下,圖謀不軌,意欲何為!」

  「招?我招什麼了!」

  范天發慌忙道:「嚴大人,你可不要胡說八道!當時攻打永樂府的時候,我還在綠嶺山和慶國大軍血戰!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觸到李恭!當時都有誰在永樂府,最有嫌疑保住李恭一條性命,你們自己好好想想!」

  孟去疾。

  嚴黨門生,陛下親手一路提拔。

  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范天發顯然是在反擊。

  「胡說八道!」

  嚴茂興駁斥道:「范將軍,你當時確實不在永樂府,但是有人在!」

  話中之意。

  直指太子!

  聽到這裡。

  老態龍鐘的嚴良神情明顯一變,他斜著眼睛瞥了眼自己的兒子。

  這一幕。

  陳三石收入眼帘。

  看來……

  嚴茂興還真的是背著他老子參與皇儲之爭。

  「父皇!」

  秦王跪在地上,往前攀爬數步:「父皇,今日那刺客謀害父皇不成以後,明顯是衝著兒臣和八弟來的,兒臣險些……險些就再也沒辦法孝順父皇了!」

  「是啊陛下!」

  嚴茂興補充道:「臣觀李恭出手,本意似乎並非陛下,而是秦王和齊王,是什麼人,非要殺死秦王和齊王呢?」

  秦王、齊王一死。

  除去鎮南王之外,就再也不可能有人爭奪皇儲之位。

  誰受益最大,自然就是誰。

  一時間。

  群臣紛紛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保持沉默的太子,紛紛議論起來。

  「太子爺~」

  龍椅之上,隆慶皇帝閉著眼睛,刻意加重最後的「爺」字:「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咳咳咳……」

  太子先前受到戰鬥餘波的衝擊,孱弱的身子變得更加虛弱,咳嗽半晌後,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兒臣無話可說!虎賁軍是兒臣負責的,出了紕漏,自然是兒臣的責任!」

  「陛下,事有古怪啊!」

  兵部尚書高渤幫腔道:「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看起來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栽贓陷害,陛下明察秋毫,想必一定不會被這種低劣的手段蒙蔽雙眼!」

  「栽贓陷害?」

  嚴茂興瞪著眼睛:「高大人倒是說說,在座的各位,還有誰能控制得住李恭,讓他老老實實賣命,誰有這個能力!」

  「嚴大人!」

  高渤反問道:「你不如明說,你到底什麼意思?!」

  「陛下,臣有本啟奏!」

  嚴茂興從懷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奏章:「這些,都是高渤高大人這些年來和大盛各地官員的來往通信,在信中,高大人各種許諾官爵,拉攏人心,上至一品大員,下至七品知縣,脈絡之廣,簡、簡直觸目驚心,其中甚至還包括不少軍政要員!

  「就在東境開戰之後,高大人就修書給孟去疾將軍,說只要他點個頭,將來就給他封國公。

  「那可是國公!

  「高大人一個兵部尚書,他有什麼資格去給一名封疆大吏封國公?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是要代替陛下行天子之事?!

  「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陛下!」

  言談之中。

  句句不提太子,句句又都是太子。

  「陛下……」


  先前被咬一口,正處於憤怒狀態的孟去疾附和道:「嚴大人所言不假,臣不久前確實收到過一封信,但是臣絕對沒有理睬!」

  「高大人。」

  隆慶皇帝先是喊人,停頓數個呼吸後,才似笑非笑地說道:「你要不要看看,給朕也封個什麼官兒噹噹?」

  「陛下,臣、臣絕無此言啊!」

  高渤連忙解釋道:「臣下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說出這種話來,嚴大人這是瘋了,他想用這種栽贓陷害的方式,來掩蓋他貪贓枉法的事實!

  「去年,他們工部光是修戰船,就花費上千萬兩銀子,結果最後就造出來四艘船,給的藉口,是出海的時候沉了!

  「這一沉就是十艘,這不是騙傻子的話嗎?

  「還有前年修賀州運河,也是他們負責的,結果修好不到半年,就被一場洪水衝垮!

  「還有南方的絲絹案……

  「如此種種!

  「臣敢打賭!嚴大人家中的銀子,只怕是比我大盛朝的國庫都要多!」

  「你放屁!」

  嚴茂興絲毫不顧斯文,在朝堂之上破口大罵:「你說的這些,每一條損耗都寫的都清清楚楚,對得上帳!」

  「是啊,對得上。」

  高渤冷哼道:「查糧倉就起火,查土地就死人,怎麼可能會對不上?」

  「高大人,你休要血口噴人,顧左右而言他!」

  嚴茂興意識到話題偏移,急忙說道:「今日我等再議論是誰行刺謀逆!」

  「父皇!」

  八皇子齊王開口:「兒臣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事情!如今父皇和一眾文武大臣都在紫薇山,負責衛戍的兵力主要有三,孟將軍的鎮東軍,虎賁軍,和金吾衛!在這種情況下,高大人拉攏孟將軍的鎮東軍,意欲何為啊!真要是讓高大人成功的話,他一聲令下,豈、豈不是十萬大軍就能包圍紫薇山!」

  「朕聽明白了。」

  隆慶皇帝睜開雙目,他身子微微前傾:「你們是不是想說,朕的兒子想殺朕?」

  此話出口的瞬間。

  方才還熱鬧非凡的養心殿,一下子安靜的落針可聞。

  這話。

  一群的大臣可不敢說。

  「父皇。」

  這時,齊王開口道:「其實,這件事情也未必跟大哥有直接的關係,兒臣和四哥,都相信大哥絕對沒有謀逆的心思!」

  「對對對。」

  秦王附和道:「嚴大人,你也不要太過激進,太子殿下以仁孝治天下,他是斷然不可能做出如此悖逆天理之事的!只是……」

  他頓了下,「但大哥手底下管著的人太多太雜,就算太子殿下沒這個心思,他手底下的人未必沒有這個意思!」

  「四哥說的好!」

  齊王跟他一唱一和:「這些人居心叵測,自己想在朝廷上更進一步,就瞞著太子殿下胡作非為!」

  「說的就是你,高渤!」

  嚴茂興絲毫不拐彎抹角:「高大人不僅僅想當內閣首輔,他甚至曾經在酒醉過後,放話想要讓我大盛朝恢復相制,他想當宰相!

  「只是想不到……

  「他狼子野心到此種地步,竟然連這種手段都用出來了!

  「這不僅僅是謀逆,也是在陷太子殿下於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真該千刀萬剮,最後再五馬分屍!」

  隆慶皇帝聽著喋喋不休的狀告,手裡慢慢地翻閱著彈劾兵部尚書高渤的摺子,最後統統往前一拋,灑落得滿地都是。

  「陛下!」

  「陛下息怒啊!」

  群臣重新叩首,額頭緊緊貼在地面,只聽得耳邊傳來不怒自威的悠長雄渾的聲音。

  「紫薇封禪,本來是我大盛朝百年來的頭等喜事,怎麼就被你們搞成這副樣子。」

  「一會兒是朕的兒子要殺朕,一會兒又是朕的愛卿要殺朕,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多人要殺朕?還是說,朕真的就這麼不堪?」

  「陛下息怒啊,臣等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嚴茂興解釋道:「臣等只是想剷除奸佞,還我大盛朝廷一個朗朗乾坤吶!」


  「陛下。」

  高渤不甘示弱地說道:「究竟誰是奸佞,只需要去家中一查便知……」

  兩人雖然還在爭論。

  但是隨著皇帝的發話,聲音愈來愈小,不敢再大聲喧譁。

  「諸位大人,不要再吵了。」

  掌印太監黃鴻開口,語氣中帶著警告的意味:「今日之事究竟如何,陛下自有聖斷,不是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的。」

  嚴茂興,高渤立即閉嘴。

  只見一襲道袍的隆慶皇帝,緩緩從龍椅上站起,恰巧一陣清風颳進殿內,吹得長袍鼓盪,鬍鬚飄飄,他沒有急著給出結果,而是念誦起詩詞:「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雲在青天水在瓶!

  「你們這些人,有些是水有些是雲。

  「奸佞?」

  他揮動拂塵,目光在百官身上一一掃過,繼續說道:

  「哪裡來的奸佞?

  「在朕眼裡,你們沒有奸佞,都是忠臣,無非是所做的事情不同罷了,在朝堂之上爭來爭去,像個什麼樣子?

  「朕的兒子要殺朕,朕打死也不信。

  「高渤要殺朕,朕也不信。」

  「陛下,明鑑!」

  高渤五體投體。

  「不過你們有一點說的是對的。」

  隆慶皇帝看著不斷咳嗽的太子:「太子殿下監國多年,累壞了身子,朕聽說現在每天喝的藥比吃得糧食都要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從今日起,監國的擔子,太子就先放一放吧。

  「太子爺,你意下如何?」

  「全憑父皇吩咐!」

  太子沒有半句反駁。

  一場朝堂爭鋒。

  到此,基本上落錘定音。

  表面上看

  皇帝沒有直接給此次刺殺嫌疑最大的太子定罪,但還是拿掉其監國的位子,對於秦王、齊王來說,算是大功告成。

  安靜看戲的陳三石,注意到到一個問題。

  太子和其他幾位王爺的矛盾不是一日兩日,有兩位王爺甚至遭遇永久圈禁,秦王和齊王也一直低著頭做人,好幾年都躲在封地不敢回京。

  直到最近兩年。

  也就是雲州十日之後。

  秦王和齊王的勢力,一夜之間變得壯大起來,能夠在朝堂之上說得上話,顯然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能夠有這個能力的,怕是只有老皇帝了。

  四十年前,隆慶修道,只在內閣開小會,幾乎不上朝。

  四十年後,隆慶出關。

  可是太子的黨羽已然遍布朝堂,上至朝廷大員,下至縣城的芝麻官。

  就比如當初的向庭春,就相當於是太子一脈最末端的底層。

  太子的控制力,已然來到此等地步。

  真要是造反成功,江山不會出現任何動盪,會平穩到極致的完成過渡。

  隆慶皇帝能忍嗎?

  他想收回權力的最好辦法,自然就是直接換太子。

  說白了,卸磨殺驢。

  但這種事情,他自然不會親自動手。

  於是乎,秦王和齊王自然成為達到目的的最好工具。

  但是……

  今日這場刺殺,還是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李恭不太像是皇帝派來的。

  當時的情況,只差一點點,就能夠逼皇帝出手,顯然是來真的,更別說死的好幾個老臣外加一個七皇子,皇帝老兒,是真的憤怒。

  他沒有大吼大叫,但每個人都聽得出來語氣重的帝王怒意。

  也正因此。

  更不像是秦王、齊王派出來的。

  他們真要是敢用如此粗糙的手段,只會給皇帝留下壞印象,即便沒有證據,太子倒台後只怕也輪不到他們兩個人。

  事實上,這種壞印象,大概率已經在皇帝腦海中留下。


  太子……

  就更不可能了。

  他圖個啥,明知道單純武聖殺不死皇帝,還來這麼一出,上來就把監國的位子玩丟,圖個什麼?

  還有第三方啊……

  誰獲利,誰就有嫌疑!

  陳三石的腦子裡,漸漸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

  好一招攪混水!

  「報——」

  「急報——」

  一封來自邊境的戰報層層傳遞,最後由守在養心殿門外的太監呈遞到龍椅前。

  「告訴他們吧。」

  隆慶皇帝輕輕掃過,就拿給身邊的太監。

  「東境來報。」

  黃鴻念道:「負責鎮守遙州邊境玉山府的詹台明起兵謀反,和慶國邊軍裡應外合,糾集八萬大軍,準備反攻凌州,直撲紫薇山!」

  「轟隆!」

  這道戰報,好似一道晴天霹靂打在眾人身上。

  詹台明!

  此人本來是金吾衛中的一名主將。

  在凌州開戰之後,就把他派到東邊來當孟去疾的副將,讓二人揚長補短。

  戰事結束之後。

  詹台明就負責坐鎮邊境。

  他……

  怎麼會謀反?

  「這、這可如何是好?」

  群人再度陷入慌亂之中。

  「一旦讓他們打進來,凌州境內就再也無險可依,一路暢通無阻,紫薇山危矣!」

  「怎麼會這樣!」

  「詹台明將軍,可是金吾衛出來的人啊!」

  「他此次立下戰功,馬上就要接受封賞,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叛國?根本就不符合邏輯!」

  「……」

  「如今~」

  黃鴻繼續說道:「其餘兩府的人已經把他們攔住,但是兵力不足,希望朝廷至少抽調兩萬人前往邊境馳援。」

  三萬!

  東境之地,大盛如今有十幾萬大軍……

  但,那是分散在三州各地的!

  剛剛收復三州,每個重要的府城都需要大量的兵馬來維護穩定,短時間內根本沒辦法抽調出來,最快的方法還是凌州境內。

  孟去疾手裡還有兩萬鎮東軍,虎賁軍還有兩萬,再加上五千金吾衛和三千玄甲軍。

  這裡是孟去疾的地盤。

  正常來講,他需要立馬帶兵過去鎮壓。

  不管慶國是用什麼手段和條件引誘玉山府的守軍造反,裡面終究是有孟去疾的舊部,包括其餘抵抗的兩府也都是他的部下。

  派孟去疾立即前往是最優解。

  可這樣的話……

  就會造成一個局面。

  紫薇山。

  只剩下太子的虎賁軍!

  這樣以來,就真成了太子的天下!

  如果說,先前還有些官員認為太子造反是無稽之談的話,那麼此時此刻,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相信。

  詹台明是京城的金吾衛出身!

  也就是說,太子是有機會買通他,然後親手捏造出眼前的戲碼。

  目的。

  就是把鎮東軍全部調走!

  「這可如何是好?」

  「該派誰去?」

  「……」

  兵部尚書高渤提議道:「自然是派孟將軍去最為合適。」

  「陛下,臣願往!」

  孟去疾抱拳:「臣不知道詹將軍為何如此,但其中肯定有古怪,而且他用的也都是我的人,臣過去的話,應該很快就能平息這股戰亂。」

  「萬萬不可!」

  嚴茂興連忙否決:「陛下,臣以為,還是派范天發范將軍,率領虎賁軍前去比較合適!」

  「臣附議!」


  武官們紛紛贊同。

  任誰都看得出來,今天這檔次事情過後,絕對不能單純把虎賁軍留在紫薇山上。

  「范天發。」

  隆慶皇帝沉聲道:「你願不願意去?」

  「臣願往!」

  范天發抱拳道:「陛下放心,臣必定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叛亂,不負所托!」

  「陛下~」

  內閣首輔嚴良,說出他此番朝會的第一句話:「老臣以為,陛下應該移駕回京,推遲紫薇山封禪日期,等到一年後東境局面徹底穩定下來也不遲。」

  「是啊是啊。」

  群臣附議。

  「陛下,您是萬金之軀,可千萬不能留在這裡冒險啊。」

  「……」

  「朕哪也不去,朕就在這紫薇行宮裡等著,封禪大殿也不允許有半日推遲。」

  隆慶帝起身,拂袖而去。

  片刻後。

  黃鴻返回來,傳遞皇帝口諭。

  「今日負責鎮守山門的玄甲軍和虎賁軍,統統斬首示眾。」

  「責令懷遠將軍陳三石,率領玄甲軍負責後續紫薇山的衛戍工作,另外配合安東侯孟去疾繼續搜查,務必找到唐王李恭的藏身之地,不得再出現任何意外。」

  「退朝——」

  「臣,領命!」

  陳三石抱拳。

  朝會結束。

  群臣在竊竊私語聲中陸陸續續離去。

  今日這一遭,可謂是熱鬧到極點。

  先是有人刺王殺駕,然後又是詹台明造反,明明是一天,對於群臣來說卻像是一年一樣漫長。

  表面上,太子殿下沒有遭到處罰。

  但實際上,失去監國之職,不得再參與政事,不出兩年,手底下積攢多年的勢力就會被其他幾名皇子瓜分個一乾二淨。

  太子之位,也會變得搖搖欲墜。

  「這個反,太子還造不造?」

  陳三石心中嘀咕。

  他還等著天下大亂以後,在想辦法取走深潭裡面的寶物呢。

  「大哥!」

  一身飛魚服,腰間挎著繡春刀的十二皇子曹芝小跑而來,他拿出一個裝滿療傷寶藥的瓷瓶:「大哥,今日護駕小弟看到你受傷了,情況怎麼樣,要不要緊?」

  「見過殿下,臣不打緊。」

  陳三石躬身一禮。

  「大哥,你瞧瞧,又來這一套。」

  曹芝摟著他的肩膀:「都說了,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

  「殿下,臣還有事情,先行告辭了!」

  陳三石沒有多說,找個藉口離開。

  「大哥,你把藥拿著誒!」

  曹芝沒能喊住對方也不惱怒,只是笑著把藥重新收回懷中,又掏出一把花生米往嘴裡慢悠悠地丟著。

  「殿下!」

  錦衣衛張昭趕來:「南鎮撫司里的那幾個釘子都死了,死的幾個老東西,有一半應該也能換成咱們的人,就是可惜剩下的太難處理。」

  「七哥啊七哥。」

  曹芝嚼著花生米,看著遠處在打掃血跡的太監:「你說說你,弟弟我就這麼一個保命的差事,你還總想著搶走,何苦呢。」

  ……

  太子接下來會怎麼做?

  就連虎賁軍都調走,等到這一仗打完,恐怕裡面大大小小的將領也要清洗,到時候,太子爺可就真的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他就真準備這麼等死?

  陳三石不信。

  策劃籌備多年的大計,僅僅因為一場意外就破滅?

  他也沒閒著。

  當天夜裡,就變身成為張癩子,來到山神廟之中。

  不多時。

  「張大俠!」

  曹樊的身影出現,他急忙上前:「張大俠,你來的正是時候,計劃有變,我們準備在紫薇山封禪之前動手,今夜就要商討大事,張大俠快快隨我等一起前往!」


  「本大俠說過~」

  陳三石拖著腔調:「要幫你們了嗎?」

  「張大俠,你這……」

  曹樊一時語塞。

  在他的身後,雲霄子和凌虛子臉上更是露出殺意。

  「呵呵~」

  陳三石冷冷一笑:「逗你的,帶路吧!」

  他好說也收下人家那麼多東西,要是再不答應實在有些說不過去,而且這也關乎到後續能否拿到深潭寶物,自然是要過去看看的。

  「就知道張大俠是個講信用的人!」

  曹樊大喜,竟然是放下架子,恭恭敬敬地請對方先走。

  他們在夜色中悄然前行,最後離開太湖府,來到城外一座荒廢的破廟當中。

  昏暗的大殿內,破落的神像之前,幾支蠟燭不斷搖曳,散發出微弱的火光。

  在這裡,陳三石見到幾名熟人。

  范天發、崔從義、四名太監、幾名錦衣衛,再加上幾名金吾衛的將軍等等……

  加起來,足足有二十餘人!

  基本上,每個機構都有太子的人,真是釘子遍布朝堂上上下下。

  「真該死!」

  范天發忍不住罵道:「我等的計策,本來是萬無一失,怎料今日半路殺出來個李恭,徹底打亂了咱們的計劃!」

  「四叔、八叔他們徹底瘋了,竟然下這麼毒的手!」

  曹樊皺著眉頭:「他們一旦露餡,自己也會跟著完蛋!」

  「是啊。」

  崔從義跟著說道:「就算不露餡,恐怕陛下的心裏面也會有疑慮,對他們將來沒有什麼好處。」

  「只是不知道……」

  曹樊說道:「李恭是他們從哪裡弄來的,當初我是跟著孟大帥一起追殺的,真是走著走著就不見了,跟人間蒸發一樣!」

  「還有今天不也一樣?」

  范天發眯起眼睛:「兩個武聖去追都沒追上,罷了,決勝的時候到了。」

  決勝……

  陳三石聽出。

  太子這是要放手一搏。

  可是這個范天發,明天就要出征,難不成今晚就動手,未免也太倉促些。

  而且這人手也不夠吧?

  先不說皇帝自己,身邊還有個太監武聖,金吾衛的統帥姜元伯也是武聖,錦衣衛之中也有一名武聖,據說是十二皇子的舅舅。

  光是這些加起來就有三名武聖。

  破廟裡面,好像就範天發一個。

  去送死?

  「還有人沒到齊吧?」

  陳三石問道:「你們可不要浪費本大俠時間!」

  「什麼都瞞不住張大俠。」

  短短几日,曹樊學會放下架子低頭,姿態極低地說道:「還請張大俠稍微等等,我們還有兩名武聖參與起事,馬上就到!」

  破廟之內,一下子陷入寂靜當中。

  門口,兩名香火神教教徒負責放風。

  直到半個時辰後,才終於響起腳步聲。

  緊接著,兩道身影走入殿內。

  為首一人,是個穿著黑色袈裟的和尚,手中拿著一串佛珠,在他的體內,蘊藏著濃郁的紫色香火玄氣,深不可測。

  另一人……

  穿著粗布麻衣,由於身材過於高大,進門的時候,甚至還要微微低頭,行走之間,更是給人一種莫名的威圧感。

  大師兄!

  呂籍!

  昨日。

  四師兄房青雲還告訴陳三石,近些日子,大師兄也會來參與封禪,之後接受封賞。

  想不到,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他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起了波瀾。

  但仔細想想。

  這完全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猶記得當初選鋒。

  曹樊破解了自己的槍法!


  當時在場的,有誰能教他?!

  只怕是在很久之前,大師兄就歸屬於太子黨了。

  這……

  師父知不知道?

  竟然不去管?

  平日裡和太子有關係也就罷了,如今……

  可是誅九族的謀逆大罪!

  他也要參與?

  一旦出事,恐怕整個八大營都要遭受牽連。

  「呂大哥!」

  曹樊激動上前,稱呼親昵:「大哥,你可算是來了。」

  「嗯。」

  呂籍微微點頭:「前幾日領著一隊人馬,去草原上殺了兩陣,來的有些遲了。」

  「大哥。」

  曹樊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在密信中提到過的張癩子,張大俠。」

  呂籍掃視癩子頭一眼,微微點頭示意。

  陳三石斜著眼睛,將其無視。

  「大哥別介意。」

  曹樊連忙打圓場道:「張大俠性格有些孤傲,但人很靠譜。」

  「無妨。」

  呂籍沉聲道:「來的都是生死同盟,呂籍豈會因為這一點點小事而掛懷。」

  陳三石暗自尋思。

  還有一名武聖沒有來……

  放眼凌州,他是想不到什麼人了。

  莫非也是從其他地方調過來的?

  聽聞鎮南王和太子關係不錯,莫非是鎮南王?

  「阿彌陀佛!」

  黑衣僧人撥弄著佛珠,幽幽道:「最後一位施主來了。」

  最後一人。

  踩著沉穩的步伐,身形挺拔,氣息綿長,他來到破廟門前之時,似乎有所猶豫,停頓了片刻,不過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跨過門檻。

  「孟將軍!」

  曹樊上去迎接:「此次,全靠你了!」

  「是啊老孟。」

  范天發感慨道:「想不到關鍵時刻,你還是答應跟我們一起。」

  「孟某人生平從不弄險。」

  孟去疾嘴角掛著一抹苦笑:「唯二弄險,一次是和陳三石一起打仗,第二次,就是答應跟你們一起,行此謀逆之事。」

  孟去疾!

  陳三石先前還在思考。

  就算他們能湊夠三名武聖。

  可接下來呢?

  還有兩萬鎮東軍。

  在凌州僅剩的虎賁軍掉走之後,他們不可能再拿出兩萬兵馬來和鎮東軍對抗。

  想不到……

  孟去疾,竟然也投了太子!

  「孟將軍。」

  曹樊承諾道:「此番之後,你至少也是國公之爵。」

  「免了。」

  孟去疾目光深沉:「我最後答應,可不是衝著爵位去的,而是覺得不能再讓那位繼續在這個位置上坐下去了。雲州十日,我等有多少邊關將士遭受無妄之災!

  「都說孟某人是撤退將軍。

  「但這一次,孟某不打算再躲下去了!」

  「孟將軍大義!」

  范天發說道:「當初整個雲州一切都過於詭異,鎮守安定府、恆康府的人忽然投降,都是有人在幕後指使的!當初殿下想要徹查,可是查到最後……」

  「阿彌陀佛。」

  黑衣僧人開口道:「人已到齊,接下來,就是聊正事的時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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