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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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2章 合

  宮內私宴的請柬遞到了崔府,崔府上下幾乎是跪迎的。

  林黨倒去多時,少了大樹乘涼,崔府在官場上也逐漸呈現疲態,而太后的請柬一到,整座崔府都震顫了起來。

  請柬里請的不是三房裡哪位夫人。

  而是守寡的林琬悺。

  林家小娘原本院門緊閉,喝過忘憂酒後,她精神恍惚,屋裡從前最多的是《牡丹亭》的各種話本,如今她一念之下,就要全燒乾淨。

  她不想再想起那個夢。

  甚至昨夜入睡時,她都不敢睡太深,只敢淺眠,生怕再回想起那人……

  她在夢裡…竟喚那人叫夫君……

  還三番五次地想要侍奉。

  這不是紅杏出牆還是什麼?這樣的女子,又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她想要一條白綾把自己吊死。

  幽幽黑煙籠罩,她看著燃燒的話本,灰燼飄蕩,女子心思繁複呀,剛把話本丟了進去,這時又不舍了起來,想要伸手撿回來,扯住分裂的紙絮,正如她剛剛想吊死,這時又不願死了……

  死了就夢不到他了。

  她打了個寒顫,泛起層層雞皮疙瘩。

  太后曾說過,做那人的枕邊人就有機會殺了他,林琬悺也做好了付出貞潔的準備,殺了之後,自己也尋條白綾死了,若叫旁人得知,不失為一烈女子。

  可身上的貞潔,跟心裡的貞潔…

  「不一樣啊…」

  後者更重啊!

  熊熊黑煙冒起,她還沒緩過勁來,院門外便湧來了一群崔府的人,林琬悺和秀禾擰頭望去,便見崔逋在,其他兩房的丈夫也在,大夫人二夫人也在,整個崔府能做決定的人都在。

  一問,是要請她去私宴的。

  林琬悺蘭芷蕙心,赴宴要去見誰,她再清楚不過了,渾身顫慄了起來。

  她還沒從夢裡緩過勁來,又要進一步的失貞麼?

  只是一切容不得她拒絕。

  崔府人先是好言相勸,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大哥崔逋更是掉了眼淚,只是見林琬悺仍舊不願,便直接讓幾位粗壯的僕婦,把她壓到轎子上。

  秀禾想要追上主子,但反而被僕婦控制住,只能眼睜睜的看小娘往宮裡送。

  轎子裡,林琬悺的臉色蒼白如紙。

  她漸漸回過神來,緊咬銀牙。

  她好像…又要見到他了。

  林家小娘剎時又哭又笑,莫名其妙,她想到那時的分別,心間湧起一抹思念。

  她又能見到他了………

  ……………………………

  ……………………………

  殷聽雪是天耳通,仿佛聽到了什麼聲音。

  她垂下了臉,低頭看了一看。

  確實沒什麼胸脯……

  殷聽雪柳眉微皺,無緣無故被人數落一通,心裡莫名不是滋味。

  而且…數落她的,

  還是太后要賜婚的人……

  殷聽雪的目光有些幽幽,那時景王府上,陳易分明跟她求婚來著,本來她不是大夫人也是二夫人,可是突然蹦出來個賜婚,這名分又要怎麼算?

  三、三夫人嗎?

  殷聽雪心緒不寧,扯了扯陳易的袖子,開口轉移話題道:「還、還沒開飯嗎?」

  其實太后要賜婚之事,殷聽雪不是不知道,曾經太后微服私訪過陳易的院子,那時便有所提及,只是一來時間相隔太遠,二來那一回太后急匆匆就走了。

  任誰都覺得,這事已經不了了之。

  陳易擰過頭來,颳了刮她鼻子道:「饞貓,人太后還沒來呢。」

  他轉過頭,看向東宮姑娘:「不過,倒也有秀色可餐。」

  東宮若疏心裡咯噔一下。

  她低下頭,看了眼沉甸甸的胸脯,忽地欲哭無淚。

  見小嬋還沒靠過來,東宮若疏趕忙傳音入密道:「不用找了,不跟我結婚行不行?」

  陳易戲謔一笑道:「你得問太后。」


  「那你跟太后結婚?」

  東宮若疏滿臉都是慌亂。

  陳易不敢應這話,只好捧起茶碗來默默喝茶。

  東宮姑娘還想說些什麼,這時小嬋見他們傳音入密,不像是說情話的樣子,就又靠了過來。

  小嬋俯下嘴到主子身邊道:「小姐,這樣不行啊,你怎麼不跟准姑爺說話?」

  東宮若疏臉色微變,這婢女不知什麼時候不向著自己,反而向著太后,她慌忙解釋道:「眉目傳情嘛。」

  「可我看著不像。」

  「為什麼?」

  「他看你只看胸脯。」

  「……」

  此話一出,東宮若疏的心裡更是拔涼一片。

  她與陳易見面不多,但認識有一段時間了,這回見面之前,她還抱有那麼一絲希望,真希望他是個正人君子。

  哪成想,自一見面以來,他就往自己的胸脯看。

  而她偏偏還被迫穿了訶子裙,溝啊、白肉、臂膀之類全給看個精光了……

  虧她還教過他兩招殺人劍!

  對了…

  東宮若疏想到了什麼,轉過頭道:「千戶,我是不是教過你兩招殺人劍?」

  「叫我尊明就行。」陳易頓了頓,繼續道:「不錯。」

  「好的,尊明,」東宮姑娘深吸一氣,「一日為師,終身為母,我也算是你一日師傅,是不是?」

  「是。」

  東宮若疏正喜出望外,卻聽到一句:「但我喜歡欺師滅祖。」

  她的臉龐僵硬,便見陳易正直直看著她。

  東宮若疏轉過頭盯向殷聽雪。

  眼神更是幽怨:

  你怎麼沒胸脯啊?!

  殷聽雪又聽到了,眉毛癟了下來,她皺著眉,心裡一陣不愉。

  哪怕她是個菩薩脾氣,這會也是不快。

  她一時沒忍住開口道:「他不喜歡太大的。」

  陳易轉頭糾正道:「不,我喜歡。」

  殷聽雪:「……」

  小狐狸的薄唇抿了抿,幾分委屈地看他,陳易笑了笑,摸了摸她腦袋,欺負她從來都很有意思。

  重新風平浪靜,見陳易的目光放回到妾的身上,東宮姑娘稍微鬆了口氣。

  看起來,他還是很在乎那做妾的少女。

  她眨了眨眼睛,把椅子挪開了些,脫離陳易的視線。

  胸前鼓脹得發緊,不太舒服,她努力扯了扯訶子裙,想往上扯一點,遮擋住視線,卻沒想到……

  啪!

  扣子鬆了……

  陳易循聲轉過頭,白如羊脂的蜜瓜跳了出來,燭光下可見細膩的光澤紋理,頂端還有……

  他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看了起來。

  恰在此時…

  林琬悺被宮女領了進來。

  ……………………

  女子心情之繁複,便是女子自己也不清楚,更何況是林琬悺這般的小寡婦,此刻心頭絲線亂如麻。

  她不想見他,又想見他。

  可說到底,說到最後,還是想見他……

  守寡了不知多久,日日夜夜都獨坐梳妝檯前,看著一天比一天更蒼白的臉,織好的女紅迭成小山,活一天少一天……

  她不知為什麼而活。

  夢裡那十多日,如同久經黑暗時里的一抹微光。

  忽然之間,她有了一個愛的人,跟他待在一塊,會不住地關心他,給他打理衣領、腰帶,會偶爾聽到他說笑,分別的時候,他還親了她一口。

  想著這些,林琬悺臉色蒼白間又多了抹紅潤,心如亂麻,按住了懷裡要給他的香囊。

  那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繡的。

  不管怎麼樣,越是臨近元春堂,她就越是想見他。

  她想著再見他,那麼他…又在做什麼呢?

  思潮起伏,宮女領著她走近了元春堂,林琬悺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儘管只是看到側臉,


  他…

  哦,

  在看大蜜瓜……

  林琬悺剎那呆愣在原地,無名火悄然燃起。

  寒風拂過臉頰,東宮姑娘滿臉都是燥紅,她慌忙之間拼命地把訶子裙往上扯,可扣子迸裂的聲音卻接連不斷。

  而陳易的目光仍在。

  東宮若疏欲哭無淚了,臉漲得通紅,雙手都用上了,可越是想扯衣服擋住視線,就越是扯不住,身上的八答暈錦訶子裙像是早被誰算計好一樣,就該迸裂在他的面前。

  「林夫人到了。」

  宮女這時清聲說道。

  林夫人…

  陳易想到了誰,腦袋慢慢擰了過去,那一抹熟悉的倩影闖入視野,而他在看林琬悺時,林琬悺也同樣看他。

  那熟悉的正臉擠入眼帘,林琬悺怔在原地,連指尖都在激顫,

  「夫…」

  那字音一落下,她猛地回過神來,目光擰向殷聽雪道:

  「夫人,好久不見。」

  殷聽雪眨了眨眼睛,覺得有點怪怪的。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道:

  「林夫人好。」

  陳易看著林琬悺,嘴唇微微嗡動,一時無話,他好像聽出了她原本想說什麼,而林琬悺立在門外,一動也不動。

  元春堂內,小嬋慌慌忙忙地脫下外套,東宮姑娘慌忙接過,披到身上,而小嬋急匆匆去問到底什麼情況。

  東宮姑娘轉過頭,看向了那位不速之客。

  林琬悺接觸到她的目光,想到剛才那一幕。

  小娘福了一禮道:「我…沒打擾到千戶賞景吧。」

  她的話音很平靜,眸子掃過陳易,便直勾勾地盯著東宮若疏。

  眸中有敵意。

  殷聽雪知道為什麼。

  小娘也同樣沒什麼胸脯……

  宮女領著林琬悺緩緩入內,東宮姑娘披著外套,眼裡帶了些驚慌和不解,而相對而坐的陳易就臉色如常,只是眸光複雜了些。

  林琬悺坐到了殷聽雪身旁。

  陳易想了一會,而後柔聲道:「…我沒在賞景。」

  「那就是打擾到了。」林琬悺道。

  「誤會。」

  「我沒誤會。」小寡婦兀然提高了語氣。

  她動了氣,先前一路走來,腦海里如麻般凌亂的想法悄然斷裂,無名火衝上了頭腦。

  人只有閒下來才會傷春悲秋。

  林琬悺看向東宮若疏,柳眉倒豎道:

  「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東宮若疏莫名發怵了,輕聲道:

  「姓東宮名若疏。」

  林琬悺莞爾一笑:

  「好名字,我險些以為姑娘有藝名,是青樓女子呢。」

  ?

  東宮若疏臉更是通紅,她又不是故意彈出來的。

  莫名給人陰陽了下,東宮若疏心裡不快回道:

  「林夫人既然是夫人,那就是有夫之婦咯。」

  林琬悺表情微僵。

  這恰恰是她的軟肋……

  一旁殷聽雪這時跟林琬悺統一戰線了起來,輕聲幫腔道:

  「我也是夫人啊。」

  東宮若疏聽了,又驚又疑道:

  「你們兩個人的丈夫都是……」

  「不是!」

  林琬悺立馬道。

  東宮若疏眉頭蹙了起來,捕捉到什麼,火氣微微冒起。

  見她一身素衣,像是個寡婦,既然不是,那不是紅杏出牆是什麼?

  想到她明明不檢點,還要陰陽怪氣,東宮姑娘就又多了幾分火氣。

  更何況,無論怎麼樣,自己跟陳易是準備要被賜婚的正妻,怎麼著也輪不到一個姘婦說話吧?!

  你一個姘婦擺出正妻的架勢,形勢沖沖地上前質問是做什麼。


  於是,她就說道:「若是如此,想來林夫人跟陳千戶沒有關係……」

  林琬悺應道:「我有!」

  話音剛出口,她就後悔了,她這不是受不住寂寞的寡婦還是什麼,這不真是失貞了麼,她的字里有「貞」字啊,想著想著,她眼眶發酸,落下了淚來。

  陳易連忙看向林琬悺,見狀從懷裡想摸出手帕,但又沒有,便把目光投向了殷聽雪。

  小狐狸善解人意,從懷裡摸出手帕,輕輕給林琬悺拭去淚水,小寡婦還是不停地哭著,但沒有出聲,只是默默啜泣。

  東宮若疏見把人弄哭了,當下的火氣也沒了,她攏住身上的衣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而小嬋走了過來,小聲道:

  「小姐,趕緊去換衣裳吧,新衣裳準備好了。」

  東宮若疏也想暫時離開這是非之地,連連點頭,跟著小嬋的步伐退到了元春堂深處。

  而茶桌上,陳易看著林琬悺淚如雨下,心間許多滋味掠過。

  他說夢醒時分,若果她還把他當作夫君的話,那就不會忘了她。

  不會忘了她,不僅僅是不忘了她這麼簡單,更是一種承諾。

  一個男人如果不喜歡那個女人,那麼他遲早會忘了她。

  陳易站起身,緩緩來到林琬悺身邊,正要扶住她顫抖的肩頭,她猛地一推,

  「你走!」

  柔荑落在身上,可林琬悺哪裡推得動他,陳易扶住她顫抖的肩道:

  「我不走。」

  林琬悺輕顫著,仍然落著淚,卻無意識間往後靠去,落在他懷裡。

  感受到她的依靠,陳易心間一柔:

  「我說過,我不會忘了你。」

  「…我不要聽。」

  「你聽與不聽,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陳易半蹲下身子,從背後摟住她,「林琬悺,從來都沒關係。」

  林琬悺抬起了頭,擰過來盯著他,臉上掛淚道:

  「登徒子,你、你、你要強來是吧?」

  陳易慢悠悠道:

  「強不強來都一樣,我只知道,那十多日裡…你喊我夫君。」

  林琬悺驀然無話可說了,她因啜泣而神志不清,無力掙扎,唯有被陳易摟在懷裡,她一個勁地哭了起來,臉頰靠在他肩窩之上。

  陳易溫柔地摟著她,輕拍起她的肩膀,感受著她無助中的依依不捨。

  林琬悺無聲間偎依了起來,二人旁若無人地靠在了一塊。

  殷聽雪捧著小臉,一邊不怎麼是滋味地旁觀著,一邊遠眺元春堂外。

  夜色里冒起宮燈,她瞧見一襲火紋青衣。

  恰在這時,

  太華神女殷惟郢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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