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為一人活(加更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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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7章 為一人活(加更二合一)

  東宮姑娘的閨樓一層里,暮靄沉沉,天色已經晦暗,閔寧從柜子里翻出一根蠟燭,拿火鐮點燃了燭火,燭光映照著她英氣卻憂愁的眉眼。

  抬起頭,她順著樓梯看向二樓,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目光幽幽。

  這玉春膏,本來是她留給自己用的。

  那時想得多好,直接趁那混帳不備,直接就上藥。

  可她怎麼就…怎麼就……

  想到這裡,閔寧的心就堵得難受。

  她明知那混帳是色中餓鬼,更明知那女王爺處處都勝她一籌。

  可當時就是鬼使神差地取錯了藥……

  她這不是給敵軍運送糧草還是什麼?

  心煩意亂下,閔寧按住了額頭,她好幾次都想衝上去推開房門,但最後還是都止住了。

  她坐立難安,越是在這裡待,便越是覺得這棟閨樓好似一座籠子。

  就好像,她對京城不耐煩了一般,這一會,她也對這閨樓不耐煩了起來。

  「閔姑娘,聊一聊?」

  耳畔邊忽然傳來話音,閔寧擰過頭,便見那魔教聖女滿面通紅。

  她兀然間記起,王妃與王爺之間有所通感。

  念及至此,閔寧眉頭皺得更深,吐字道:「我跟你…沒什麼好聊的。」

  祝莪撲哧一笑,雙腿磨蹭著,眸光落在樓梯之上,嘴唇張了又合。

  閔寧不想跟她聊,她又何嘗不是,自見面以來,她便覺得自己跟這閔千戶天然排斥。

  可如今她們要走了,小別勝新婚,祝莪每每想到這裡,人還沒離開,就禁不住掛念了起來,她想多了解些他,以後回到王府里,也能時常回憶起他的事。

  祝莪便繼續道:「閔姑娘,你說沒什麼好聊的,可你我之間,不是還有他好聊麼?」

  他…

  提起他閔寧就來氣,正準備說什麼,卻又後知後覺道:「伱…為什麼喊我閔姑娘?

  「這易容術可以騙得了一般人,卻騙不了我。」祝莪捂嘴輕笑,她瞅著這眼神疑惑又古怪的閔寧,緩緩道:「我是苗人,對這些懂得比你要多得多。」

  自已一直以來的易容之法被否定,閔寧面上有些難堪,再加之這王妃天然狐媚,她與之相衝,不過還是壓抑住心念道:「他沒什麼好聊的。」

  祝莪便疑惑問道:「你與他之間呢?」

  閔寧輕哼一聲道:「我與他光風霽月,清清白白。」

  說完,她瞧見祝莪面上緋紅,想到那臥房裡的事,木桌下的手後悔地捏了下大腿,她咬了咬牙,莫名來了一句。

  「…我算他半個師傅。」

  周依棠:?

  祝莪面露這會聽到「半個師傅」幾個字,好奇問道:「半個師傅?我怎麼沒聽說過?」

  閔寧的目光緊盯燭火,沒與她對視,只是道:「他的摧風斬雨,我教的,名字也是我想的。」

  蘭質蕙心安南王妃從中聽出了不一般的味道,朱唇輕啟,順嘴一問:「那他…嗯…知不知道,你是他半個師傅。

  聽著這兀然插入的聲音,閔寧的心抖地揪緊,梗著脖子道:「他嘴硬不拜而已,心裡自然敬我。」

  「哦~」

  祝莪拉長了語調,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閔寧只看見,她陶醉地輕趴到桌子上。

  狐媚子!

  閔寧心中暗罵,不由側過臉看了看二樓,她心裡堵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她下意識地起身。

  「他心裡敬你?」祝莪噙笑問道。

  話音落耳,閔寧似觸電般坐了回去:「啊,哦…當然敬我,我與他相識得早,更是他上司,不敬我他還能敬誰,說不準他心裡偷偷喊我師傅,只是沒被我發現罷了,他藏得太深了,從來如此。」

  「哦…不是幻想吧?」

  「……」

  閔寧的臉頰驀然騰起紅暈,咬牙道:

  「他心裡有數。」

  這時,二樓也適時響起吱呀呀的劇烈搖晃聲。

  她眉頭皺起,似要被皺碎一般,聽著便不舒服,可眼下她又不能捂耳朵不聽,那樣便是掩耳盜鈴。


  祝莪輕輕笑著,面容沉醉,更是嫵媚動人,閔寧把這狐媚子的反應看在眼裡,語氣不善道:「你問我這麼多,難道他自己不跟你說麼?」

  「官人會說的呀,只是我們見面的時間不長……」祝莪迷醉地撫摸著腹部,挑眉看著閔寧,半是挑釁半是迷離道:「該做的都做了……」

  狐媚子!

  閔寧心裡又罵了一句,她忍不住刺道:「你口口聲聲喚他官人,可你分明就是別人的內人。」

  「是呀,所以我們夫婦同心……」祝莪輕笑著,閔寧的回擊似打在了棉花上。

  「你們這!」閔寧一時不知說什麼,心頭泛起莫名的悲憤。

  一聽到陳易在裡頭快活,她便坐立難安,不由地回過頭看著那臥房,口口聲聲說光風霽月,清清白白,可是…心底怎麼這麼酸澀呢……

  閔寧咬起銀牙,面上多了一抹複雜,她沒有氣急敗壞,只是喃喃道:「他想怎樣,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嗯,與你無關就好…」

  這本是一句頹喪的氣話,不曾想,那狐媚子不知客氣為何物,竟接過來道。

  閔寧強裝著語氣平和道:「自然無關,王妃又有何高見?」

  祝莪稍加斟酌,幾分失神道:「呀…那過個幾年後,官人便能來王府上了,王爺的女子身份不便暴露,若是官人願意委屈些,便能做側妃,其實別說側妃了,我便把正妃之位讓出去那又如何?」

  正妃、側妃這些話落在閔寧的耳內,她唰地腦子一白。

  這是什麼意思…

  幾年之後,他會給人當正妃側妃?

  閔寧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忽然之間,整個世界都似乎在她的面前靜了下來,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雜糅混沌,一個事實好像漸漸浮出水面,讓她覺得莫名殘酷…

  她不會…娶不到他了吧?

  閔寧顫顫地擰過頭,呆滯地看著二樓處,一瞬之間,整棟閨樓都似在隨之地動山搖,什麼都在震盪,沒什麼是不震盪的,突兀地裂開龐大的裂縫,如同深淵,她仿佛看到陳易沉醉其中,而秦青洛高大的身子將他瞬間吞沒,團團包裹。

  「別看啦,再看你也代替不了王爺。」

  她下意識以為是祝莪在說話,可是那王妃沒有說話,只是趴在桌子上嗚嗚咽咽,閔寧驚覺自己幻聽了,可那聲音雖然是幻聽,事實卻並非錯覺。

  「明明我先認識他的…」

  「你近水樓台都沒有得月,你廢不廢物?」

  幻聽又出現了,閔寧眉頭皺緊成一團,臉頰抽搐,定定不動了好久,沉吟了好久,最後一咬牙,一言不發地就衝出了門去。

  她不想再待在那了!

  閔寧的身影驟然消失在東宮姑娘的閨樓里,她一瞬之間躍入林中,身形似風,瞬息之間,便拉到了百丈開外。

  可她仍未停下,腦子裡空白一片,似是不知停下為何物,她瘋一般地穿梭林間,飄下來的落葉都被撞得粉碎,她身形百轉,速度極快,可再怎麼快,都不如記憶里的秦青洛一般。

  當閔寧終於停下之時,她轉過頭,驚覺那座閨樓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她已經站在了山坡的最高處,四處空曠,並無林木,昂起頭,便是巍峨的黃昏天穹,像是在熊熊燃燒一般,橙黃一片。

  宏偉的天幕壓得很低,她喘起了粗氣,忽然間安靜了些,身子向後一倒,墜在了地上,她怔怔地看著天空,某一剎那,她忽然寧靜,沒來由地寧靜。

  怎麼以前沒有見過這麼廣闊的天空呢?

  微風吹拂,一片樹葉莫名地飄落過來,閔寧下意識地捻住,痴痴地看了看這葉子,耳畔邊,忽地傳來聲音:「你從前一葉障目。」

  這話像是回答。

  閔寧怔了一下,恍惚道:「你是誰?」

  「我也是片葉子。」

  「葉子?」閔寧愣愣道。

  「障目的葉子。」

  閔寧聽到之後,時而看看手中的葉子,又時而看看了眼前的昏黃天空,她聽著那人的話,不知道那人是誰,她只覺得嗓音有些熟悉,不過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葉子,還有天空。

  「一片樹葉遮住了眼,人就看不到天空。」閔寧呆了好一會,自己喃喃道,「陳易也是一片葉子?」


  那聲音好像知道陳易是誰,「自然。」

  閔寧把葉子挪了開去,便再度看到了廣袤的天空,黃昏下壓得很近,朝她撲了過來。

  她恍然之間覺得,從前困在了籠子裡。

  是啊,困在了籠子裡,所以她才會想著離開京城。

  京城就是個大籠子,過去二十多年裡,她都被困在了裡頭。

  閔寧這一會寧靜了起來,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就出神地看著天空。

  良久之後,她問道:「葉子,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回道:「你非要叫我個名字的話,那麼…『著雨』。」

  「奇怪的名字。」閔寧喃喃著,又問:「著雨,你為什麼會出現?」

  「移開你眼前的葉子。」

  「…陳易?」

  「不錯。」

  提起他,閔寧眉頭再度皺起,寧靜不久的心,再度煩躁起來。

  「為什麼要…移開他?」

  「不移開他,你又怎麼看到天空?」著雨嗤笑道:「便是你離了京,心卻仍困在這裡,離京又有何意義?」

  閔寧兀然沉默了,她心裡知道,著雨說得很對。

  京城就是個籠子,二十多年以來一直困住她,她不想繼續留在這裡,不然也不會聽取爺爺的那一番話。

  閔寧把葉子挪了開來,她再度看著天空。

  靜謐的天空,眼裡除了天空,什麼都不剩了,那遠比自己英武的秦青洛、那生性狐媚的祝莪,乃至於陳易,一切煩心瑣碎都驟然一空。

  閔寧看了好久好久,起初寧靜,可寧靜久了之後,便又兀然空落落的,眼前除了天空,什麼也不剩,甚至連天空,也都是空的。

  「什麼都沒有了嗎?」著雨適時問道。

  「什麼都沒了。」閔寧怔怔回道。

  她忽然覺得這片天空有些沒來由的單調,總得有些什麼才好。

  「那就把那片葉子找回來。」

  話音落耳,閔寧一怔,她不明就裡,猛地轉頭,接連喊了幾聲,心裡千般不解,想要問個究竟,卻沒有回應。

  她又等了許久,還是得不到回應,接著,便照著那聲音所說,把葉子輕輕拎了起來。

  這一回,葉子沒有遮蔽天空。

  葉子仿佛與天空融為一體,又仿佛與天空分離,閔寧忽然體悟到了什麼。

  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耿耿於懷呢?

  閔寧兀然有了種不一樣的心境。

  「說到底,我在怕什麼?」閔寧自問著,輕笑了下,「秦青洛真將我替代了,那就替代好了。」

  自己在他心裡,哪怕可被替代,又算什麼呢?

  只要他在自己心裡,不可替代,這就好了。

  閔寧躺在黃昏下盡染金黃的草地之上,輕輕闔上了雙眸,任著微風匆匆掠過。

  遠處的樹林裡。

  殷聽雪扶著樹,往前伸著腦袋,好奇地看著閔寧。

  她隱隱察覺到了,閔寧心境上的細微變化。

  虛眸了好一會的周依棠,這會終於睜開了眸子,殷聽雪側過臉看她,輕聲問道:「你…做了什麼?」

  周依棠目不斜視道:「你有沒有聽過戒指老爺爺的故事?」

  殷聽雪搖了搖頭,這樣的故事,她從來沒聽過。

  「那是他講給我的。」獨臂女子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

  殷聽雪本想「哦」一聲,可轉了轉眼珠子,輕聲奉承道:「他最在乎你了,他跟我都沒說過。」

  獨臂女子似是受用,便道:「我於她而言,便類似於此。」

  殷聽雪聽出了些什麼,猜測道:「也就是說,你指點了她,成了她半個師傅?」

  周依棠沒有否認。

  少女撓了撓腦袋,輕聲問:「你不是說,她是你的爭道之人嗎?你們彼此是要在同一條大道之上,爭來爭去的吧?」

  念過佛經,也了解過道門的事,殷聽雪一直都知道何為爭道之人。

  簡而言之,便是一條路上,能走的人不多,只有一兩個人能走,能夠臻至頂峰。

  而獨臂女子口中的春秋劍主閔寧,便是她日後的爭道之人。

  周依棠只是淡淡一句:

  「她爭不了我的。」

  少女聽到了劍甲這一句話的份量,不住微微頷首。

  她眺望著閔寧,想到了什麼,驀然一句:

  「你對陳易真好啊。」

  那慣來口是心非的女子,竟少有地沒有否認:

  「你若可活成百上千年,分數十年為一人而活,沒什麼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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