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鄉財縣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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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5章 鄉財縣管(3)

  DZ市人民醫院,骨科,某間手術室外面。

  「楊總。」

  「楊總。」

  「楊總。」

  見到楊默大踏飛步地出現在視線里,一大群人連忙站起身來,戰戰兢兢地打了聲招呼;就連孫健、卓瑪麗等人,也沒敢主動多說半句話。

  楊默眼色陰沉地掃了掃那一張張忐忑不安的臉孔,卻是沒有回聲,而是勉強擠出一個親切的笑容,主動跟一個白大褂握了握手:「張院長,請問病人現在情況如何?」

  打從呂瑩瑩被推進手術室的第一時間就主動等候在這裡的張院長連忙回答:「楊總,呂經理受傷一事,得到了我院的高度重視,送至我院後,第一時間組織了外科、內科、骨科等多科室的專家會診,經過各科室專家的仔細排查,現確診為右手尺骨和鷹嘴骨骨折,外加輕度軟組織損傷,萬幸沒有出現嚴重的內部出血……現在呂經理正由我院的劉主任主刀搶救,劉主任是省內著名的骨科專家,臨床經驗豐富,目前手術很順利,呂經理暫時也沒有出現生命危險……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別看這位張院長說的挺唬人,動不動就冒出「生命危險」,「嚴重內部出血」等字眼,但稍微懂行點的都知道,這完全就是瞎扯淡……既然是尺骨和鷹嘴骨骨折骨折,那頂破天了就是釘釘鋼板,外加幾顆鋼釘固定就完事。

  不過楊默知道醫務從業人員,尤其是行政類醫務從業人員的做派從來都是如此,聽到那土丫頭並沒有內部大出血,頓時長長舒了口氣,再度握住張院長的手搖了搖:「有勞張院長了。」

  張院長感受到楊默手上傳來的力度,臉上都快笑成了花:「哪裡,哪裡,這是我們應盡的責任。」

  按理說,身為DZ市當下唯一一家三家大型醫院,對於土狗同學這種經典的不能再經典的骨科外傷,他們是完全沒必要大費周章地搞個多科室緊急會診的,畢竟德州這邊素來民風淳樸,每年手臂骨折的患者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區區一個尺骨骨折外加鷹嘴骨骨折,撐破天派個主治醫師來主刀就夠了。

  但沒辦法,土狗同學的身份很有些特殊,她那慶豐食品品管部經理,以及身上的各種兼掛著的職位對於張院長來說固然是屁都不是……但她是楊默的髮小這一身份,卻由不得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對待。

  什麼?

  你說楊默就算再牛,也不過就是一個石油央企二級單位的總經理而已,張院長他們屬於醫療系統,兩邊互不統屬;如果楊默親自打電話過來拜託的話,那麼他自然不吝於給對方一個面子,好好地安排一番;但如今天一樣聞風而動地主動表露出這麼一副近乎阿諛的態度,是不是有些太過於丟份了些?

  呵呵,膚淺了不是?

  楊默雖然名義上只是一家石油央企二級單位的總經理,但架不住這貨現在主管的城產基金公司對於是DZ市主管單位的影響巨大啊,葉濤這位常務跟楊默的關係固然是人盡皆知,但尤亞坤和田廣躍對於這貨那又愛又恨,卻又不得不慎重對待的態度卻也不是什麼秘密,在這樣的情況下,張院長哪裡敢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可別忘了,DZ市人民醫院的上級單位是DZ市的衛生局,而衛生局又只是由某位副市分管而已。

  ………………

  「楊總,嫌疑人已經被拘留,如今正在所裡面做筆錄;同行的其餘幾十人雖然也被控制,但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劉局讓我請示一下楊總您的意見,卻是不知道……楊總您的意思是?」

  見到楊默陰冷的表情稍稍有些緩解,分管大華工業園片區的派出所長鄭國輝咽了咽口水,然後走近兩步小聲問道。

  與後世不太一樣的是,由於當下的社會治安並不穩定,再加上國家已經有了整頓的決心,因此地方上的公安系統雖然在組織原則上同樣是接受雙層領導,但卻往往是由地方上的副班長分管的。

  所以對應到DZ市,這一塊的工作是由尤亞坤分管。

  因此,呂瑩瑩這邊一出了事,鄭國輝這邊便接到了直屬上級的電話,讓他請示一下楊默的意見,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楊默聞言,輕輕瞥了他一眼,表情卻再度陰冷了起來,微一沉吟,卻是擺了擺手:「怎麼處理,國家法律自有規定,貴單位按規章制度辦事就是,我們大華公司只是一家企業單位而已,哪裡有什麼權力說什麼指示不指示的。」

  鄭國輝聞言,頓時有些失望。


  正當他琢磨著要跟自家領導怎麼匯報時,卻聽到楊默話鋒一轉:「只不過,身為半個當事者,有些事情我卻是要強調一下。」

  鄭國輝頓時精神一振,瞅了瞅手術室外面這一大群烏壓壓的人頭,一種大功即將到手的喜悅涌了上來,頓時絲毫不注意影響地一挺胸:「楊總,您說。」

  楊默靜靜地看著他,聲音顯得有些古井無波:「第一,呂經理雖然從人事歸屬上來講,只是鑽探公司的一名普通工人職工,但她同時兼任著慶豐食品品管經理、夏留通銷社名義社長、大華工業園招商公司特別顧問等一系列職位;」

  「這些單位在過去的幾年中,為了DZ市的經濟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呂經理本人更是身先士卒,披星戴月地奮鬥在第一線,與廣大的基層群眾打成一片,並且獲得了百姓的擁護和喜愛。」

  「所以,我希望貴單位在後續的辦案過程中……充分考慮一下呂經理遇襲受傷事件可能帶來的社會影響。」

  考慮社會影響?

  那就是要從嚴從重囉?

  鄭國輝臉色一整:「是!楊總您放心,我們一定會考慮到案件的社會影響,從嚴從重,決計不能寒了那些為了DZ市的發展無私貢獻自己力量的企業的心;也決計不能傷害德州來之不易的榮譽和數十萬百姓的感情……我一會兒就向上級請示,加派人手,對其餘的九十二名犯罪嫌疑人進行仔細甄別和排查,我們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但卻也不會放走任何一個壞人!」

  但凡是稍微有點社會經驗的,都能從鄭國輝對那些人的稱呼改變,以及後續的用詞上聽出對方的態度。

  聽到「仔細甄別和排查」這幾個字,旁觀的人群中很有幾個臉色忍不住變了變,但瞅了瞅楊默那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表情,卻終究是沒有一個人膽敢開口。

  楊默輕輕點了點頭:「第二,事情的緣由和經過,我已經在過來的路上大體聽說了。」

  「就我的看法而言,這件事裡里外外充斥著諸多疑點,尤其是案件的初始誘因,也就是臨邑縣三十多個村子集體違約改種其餘蔬菜導致滯銷一事,充滿著諸多不合理;」

  「畢竟大華公司素來與各村都有著極為良好的合作關係,而且我們收購蔬菜的價格並不低,三十多個村子,涉及到將近2萬畝大棚蔬菜的集體改種,這絕對不可能是老百姓出於追求經濟考量做出來的自發行為!」

  鄭國輝聞言,頭皮都炸了起來,有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後,這才有些猶豫地問道:「楊總,你的意思是……?」

  楊默冷哼一聲:「對於整個德州地區的農副產業鏈情況,沒有人能比我們大華公司更了解,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這次衝突的背後,很有可能還牽扯著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案件……而對方的真正意圖,很有可能是想破壞德州整個地區的農副產業循環鏈和營商環境、挑起干群矛盾,從而達到系統性地破壞德州地區經濟結構的目的!」

  「所以,作為德州的一份子,我個人建議,貴單位可以向上級領導反映一下,然後與臨邑縣相關單位開展調查,以呂經理遇襲受傷案件為契機,順藤摸瓜,看看這背後到底有沒有試圖破壞DZ市經濟發展的害群之馬!」

  鄭國輝聽的差點魂飛魄散。

  大爺!

  我叫你大爺還不成麼!?

  你這哪是給我送功勞啊,分明就是想把我送進閻王殿!

  誰TMD不知道縣-鄉-村這三級之間存在著諸多不可名狀的混沌啊!

  你讓我們去查,而且還是扣了那麼大一定帽子後,讓我請示尤市以後跟臨邑縣的相關單位展開聯合調查……

  以DZ市這種剛剛升上來的地級市,以及市裡面和縣域上那混沌初開的現狀,這TMD完全就是想引起一場天雷勾地火的神仙打架啊!

  我一個小小的所長,一個不小心不得粉身碎骨啊!

  別的不說,光憑著各村各鄉如今那充沛到令人髮指的武德,我丫的要是敢帶隊下去深查,真要是惹得一些人不爽了,分分鐘能把我蹦了信不?

  開玩笑,當下「進鄉不進村」這句話,你以為是鬧著玩的啊!

  可楊默的「建議」,他卻更加不敢反駁。

  與臨邑縣聯合展開調查的事情,說到底是要劉局長甚至是尤亞坤他們需要拍板做決定的事情,而且到時候未必會抽調自己進組……就算進了組,也未必真的會那麼倒霉催的打出GG。

  但是你膽敢駁了楊默的意思,那自己這身皮卻是絕對保不住了。


  這位大爺今天雖然一句重話沒說,但那壓抑著的暴怒卻是任誰都看的出來,這擺明了就是一座活火山,誰引了誰死;以這位大佬如今的能量,要想把自己一擼到底,那真的就是一句話的事……哪怕是分管他們這個系統的尤亞坤,也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小所長,甘願冒著引火上身的風險。

  別的不說,光城產基金公司以籌資困難的名義把第三季度的債券業務指標下調一下,就足夠財政緊張的市裡面喝上一大壺了。

  CTNND,夾在這些神仙大佬之間,自己這種小雜魚真他娘的遭罪啊!

  哀嘆一聲,鄭國輝滿心苦澀地擠出一個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笑臉,然後艱難地點了點頭。

  正當他好不容易組織了一番語言,想要給楊默打打預防針,提醒他如果到時候尤亞坤拒絕這個提議的話可別把怒火發泄到自己這條小雜魚身上的時候……

  嘟嘟嘟~

  一陣最原始的大哥大鈴聲從某個隨身小秘書的身上傳來。

  卓君月趕緊走開幾步,從包里掏出那塊黑磚頭按下了接聽鍵。

  嗯嗯啊啊了幾聲後,這才捂著話筒小跑著來到楊默身邊,湊到楊默的耳朵旁,小聲地說道:「楊總,是臨邑縣那邊的電話……馬/縣/長已經知道呂經理受傷的消息了,想要過來探望一下,目前已經在過來的路上。」

  微微頓了頓,卓君月的聲音壓的更低:「還有,馬/縣/長說,如果你這邊方便的話,他在探望後想約您單獨坐一坐。」

  嗯?

  馬清遠?

  想跟自己單獨見見面?

  楊默的眉毛皺了皺,猶豫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好。」

  ……………………

  骨折手術並不是什麼大手術,絕大部分情況下,撐破天兩三小時就能搞定;再加上楊默趕到醫院的時候,土狗同學已經被送進去半個多小時了,因此在一眾專家熟門熟路的操持下,楊默只在外面等了不到一個小時,手術室的燈就熄滅了。

  當然,手術哪怕再順利,也不可能剛做完就允許人探望,因此又是等了半個小時,楊默等人才被允許進入某間幹部病房探望這位倒霉催的小妮兒。

  不過還好,或許是因為麻藥效果沒有完全過去的緣故,右臂已經打好石膏,腰身處也被做了定型的呂瑩瑩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或許是身體底子非常不錯的緣故,整個人的精神卻並沒有太過萎靡。

  「傷筋動骨一百天,整天就只能躺在硬板床上,關鍵還不能喝酒……這下完蛋了!」

  土狗同學有氣無力地揮了揮自己軟綿綿的左手,一臉的垂頭喪氣。

  大傢伙見到這姑娘都快變成木乃伊了,還是這麼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頓時心頭一松,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既然還惦記著喝酒,那就說明傷勢如張院長所說,沒有瞧上去的那麼嚇人。

  人只要沒大事,那一切都好說。

  於是乎,在東一句西一句的問候和打趣後,眾人在護士的提醒下,紛紛離開了病房。

  留在人群最後的楊默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丫頭,抬起手錶看了看時間,又瞅了瞅門口處想要催促但卻又不敢開口的護士,轉身便要離開。

  「哎,楊總,等等,你留下,我有要緊事想跟你匯報一下。」

  卻是土狗同學忽然叫住了楊默。

  楊默停下了腳步,扭頭看了看她,然後揮了揮手,示意眾人不用等他,然後折步回來,輕輕關上了病房門,直接把護士關到了門外。

  「你這傻丫頭,死要面子活受罪地在那強撐著幹啥?」

  走到土狗同學身邊,楊默不滿地皺了皺眉,然後拿起床頭柜上全新的毛巾,挑開呂瑩瑩額頭的劉海,毫不留情地將鬢角處細密的汗珠抹掉。

  麻藥又不是萬能的,畢竟是動刀子的事情,就算藥效還沒完全消退,你要說不疼,那絕對是騙人的。

  土狗同學咧了咧嘴:「這不是怕大傢伙擔心麼,況且你那副臭臉這麼嚇人,要是我再哭喪個臉,你還讓不讓人家睡個好覺了!」

  隨著楊默掌管城產基金公司,又開始明目張胆地站在葉濤背後跟尤亞坤和田廣躍硬剛之後,這貨身上的威勢是越來越重,別說是他之前素來不怎麼待見的東營一系了,就連身為他嫡系的何永義、李駿、覃鑫等人,也是越來越怕他。

  偏偏這貨平日裡雖然永遠在人前掛著一副和藹可親的架勢,但卻始終深居簡出,活脫脫一個心思深沉之輩,因此像這種城府詭譎的傢伙陰沉起臉來,那給其他人所帶來的壓力可絕對不是一星半點。


  楊默聞言,瞪了她一眼:「你就整天在那裡和稀泥吧……堂堂一個招商公司特別顧問,在大華工業園裡竟然被人襲擊,今天過來的人里,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逃脫不了責任!」

  卻是輕手輕腳地把呂瑩瑩的腦袋扶了起來,然後將枕頭稍稍抽高一點,墊在她脖子處;旋即蹲了下去,找到病床搖杆,一圈一圈地將病床的上半截搖了起來。

  上輩子的他不管是在綜合辦里做「外聯」,還是青年時期的創業,乃至於後來的做外貿,都沒少遇到需要肢體接觸的破事,因此在這塊堪稱是經驗豐富的他,自然知道,像這種骨折受傷,最難受的就是只能平躺在床上。

  土狗同學一邊新奇地看著自己躺著的這張竟然可以搖起來的病床,一邊卻是撇撇嘴:「懶得跟你這種蛻化變質的傢伙解釋,你現在整天坐在辦公室里動動嘴皮子就可以了,根本不懂我們下面這些人的難處……什麼叫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逃脫不了責任?只要你還跟基層老鄉打交道一天,這種意外就不可能避免!」

  說著,呂瑩瑩眨巴眨巴眼睛:「我剛才看鄭所長的表情始終有些僵硬,感覺有些魂不守舍地樣子……你是不是打算小題大做,為難人家了?」

  楊默冷笑一聲:「什麼叫小題大做?我只是站在大華公司的立場上,要求他們按照規章制度辦事而已!」

  說著,一邊按照上一輩子的經驗,從暖瓶里倒了杯水後,取出棉簽在裡面沾了沾,然後潤了潤某張已然沒有什麼血色的嘴唇;一邊將自己要求鄭國輝做的事情粗略講了一遍。

  土狗同學一開始還被嘴唇上傳來的酥癢感弄得渾身不自在,聽到楊默的話之後,卻是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正當楊默被這突如其來的緘默搞的異常不習慣時,卻見土狗同學歪頭看著他,露出一個他有些看不懂地笑容:「羊屎蛋,還記得咱們小時候經常跑過去躲貓貓玩的那間帝君廟不?」

  帝君廟?

  楊默一愣,仔細在已然塵封的快要忘卻的記憶里翻找了一通,這才笑了起來:「記得啊,我們那時候還經常躲在裡面烤山藥吃呢……每次烤山藥前,還得先給關二哥磕上幾個頭才敢生火。」

  那座帝君廟是他們村子為數不多在某段歲月里殘留下來的古老建築,雖然上一輩子還是在千禧年後被推平了,但卻是他兒時記憶鮮明的場景之一。

  土狗同學咧了咧嘴:「沒想到羊屎蛋你還記得我們在裡面烤山藥吃啊,當初還是你拉著我跟著你一起給關二爺磕的頭呢,說是不經過同意就在廟裡面生火,關二爺會怪罪;」

  「羊屎蛋,你說……我們小時候的那會兒……為什麼唯獨那間帝君廟,卻從來沒人去動主意呢?」

  一個,是用於供奉竇建德的「竇王廟」;

  另一個,則是供奉關二爺的帝君廟了。

  楊默雖然奇怪於這丫頭怎麼會跟自己聊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想著這丫頭大抵是受傷之後慣有的胡思亂想,當即也只能順著她的話頭笑了笑:「大抵是因為大傢伙都很崇拜喜歡關二哥吧,所以不忍心破壞他老人家的香火廟。」

  土狗同學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是這樣,小時候戲曲里唱的,評書里說的,十個里有六個離不開關二爺,大家那麼喜歡崇拜他,哪怕是再混蛋的人,想必也是捨不得壞了他老人家的香火的。」

  說著,土狗同學艱難地側了側身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楊默:「可是,你說大傢伙為什麼會這麼崇拜關二爺呢?」

  楊默一下子被問住了,想了好一會兒才撓了撓腦袋:「可能是崇拜他老人家的勇武過人、忠義無雙吧,畢竟桃園結義、過五關斬六將、千里走單騎這些故事,咱們都耳熟能詳。」

  土狗同學聞言,頓時笑了起來:「我小時候也是這麼認為的,你說關二爺溫酒斬華雄、獨自一人護送嫂嫂呵開五城三關,那是何等的威風啊,我那時做夢都想也有自己的一匹赤兔馬,然後威風凌凌地拎著一把青龍偃月刀!」

  微微頓了頓後,呂瑩瑩的語氣嘆息了起來:「可是隨著年歲逐漸變大,見過的人和事變多了,有時候想想,卻又覺得可能未必如此……論及勇武,關二哥並不是當世第一;論及忠義,那個英雄輩出的亂世,也有許多不弱於他的,可大傢伙就是唯獨喜歡崇拜關二爺,只單單給他立了廟……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楊默有些為難地攤了攤手:「這個確是真的不知道了。」

  他本身就對這一塊的研究和思考不多,後世更是受到了那些影視文學作品的影響,反倒是對喜好人妻的曹孟德更欣賞些,因此的確一下子給不出什麼答案。


  土狗同學聞言,也並不失望,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我只是個笨丫頭,原本也是想不清楚這其中的緣由的,不過參加了兩年工作,見過的人和事越來越多之後,我卻有種感覺……或許大傢伙那麼敬愛崇拜關二爺,不是因為他勇武過人,也未必全都是因為他忠義無雙,而更多是因為……他心中有仁,傲上,而不辱下;恃強,而不凌弱罷了!」

  傲上而不辱下,恃強而不凌弱?

  楊默兩輩子加起來認識土狗同學的時間足有幾十年,哪裡不知道她這話的用意?

  呂瑩瑩認真地看著他:「羊屎蛋,我知道你現在的官做的越來越大,許多決定背後的深意已經不是我這麼一個連大學都沒上過的笨丫頭所能理解的了;」

  「但我只想說,與現在的你相比,其實我更喜歡當初還在鑽探公司坐班的那個你;」

  「那個時候的你,沒有忘記自己是從農村里出來的小老百姓,寧願冒著被公司處分的危險,還是願意不遺餘力地將那幾千米淋雨的老鄉們送回自己的家鄉;」

  「那時候的你,同樣身具傲骨,明明面對著職級高你一大截的馮副總乃至王總,但你還是有骨氣頂著干;」

  「那時候的你,同樣傲上而不辱下;面對著人家千里迢迢地給你送來的那些只雞,你給出了回報,但卻不是那種施捨式的回報,而是用最真誠的平等態度給出了自己的回禮……明明不會喝酒的你甚至沒有擺出科級幹部的架子,而是是抬著整箱整箱的酒在事後以小輩的身份跟他們喝的人事不知;」

  「那時候你,真的很好,很好!」

  「可是到了現在,為什麼你竟然就可以開始恃強凌弱了呢?」

  土狗同學的語氣里聽不出任何生氣的意思,只有濃濃的不解和一絲失望:「的確,劉老根打了我,哪怕他是我們臨邑縣的老鄉,哪怕按年紀來說我們得叫他一聲叔;可打了人,就是不對,該抓抓,該判判……我不是濫好人,我甚至巴不得他能在裡面蹲上個十年八年。」

  「可其他在場的那幾號人呢?」

  「是,他們今天是過來堵門耍賴的,」

  「他們違約是很可惡,種出來的蔬菜賣不出去也是活該!」

  「但問題是……他們違約自有市場機制去懲罰他們,可他們只是堵門耍賴而已,自始至終都沒動過手,甚至連罵都沒罵上兩句,你一下子讓人給他們按上一大頂莫須有的罪名,還交代要從嚴從重……這是不是有些太過欺負人了?」

  說到這裡,呂瑩瑩捋了捋有些濕漉漉地頭髮:「羊屎蛋,我們都是從農村里出來的人,我們應該很清楚,公平這兩個字,對於那些基層老百姓來說有麼多珍貴。」

  「我並不是想要對你說教,以你今天的身份和地位,我也沒有這個資格在你面前說教;」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你也是農民子弟……我們可以不徇私情,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那一套;但是,不牽連無辜,不利用手裡的權利去搞連坐那一套,給那些老鄉一點最起碼的尊嚴和公平,總歸是能做得到的吧?」

  似乎此時的麻藥效果已經完全褪去,呂瑩瑩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了起來:「羊屎蛋,你跟我講過很多屠龍勇者終成惡龍的故事……我不想你也成為那些故事裡的主人公。」

  楊默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卻是輕輕嘆了口氣,取過毛巾幫她擦了擦額頭豆大的汗珠:「好吧,雖然我還是認為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甚至有時候那些藏在背後打氣慫恿的從犯比主犯更可惡……但既然你說了,那就如你所願。」

  說著,楊默輕手輕腳地將她團在一起的長髮散開,好讓脖子不難麼難受:「我一會兒給鄭所長去個電話,那些一同跑來堵門的村民,要是身上沒有其它什麼案底的話,口頭教育一下就放了吧。」

  呂瑩瑩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動作輕柔的近乎溫柔的男人,那一句「如你所願」,再度勾起了某段回憶。

  閃避似的將腦袋別了別,土狗同學瓮聲瓮氣地說道:「還有,我知道你雖然也是臨邑縣出身,但其實一直不喜歡這片地上的人;」

  「我不知道你打算跟尤市他們一起借題發揮什麼,但我還是那句話……咱是農村里出來的人,不管你們怎麼勾心鬥角,但別苦了咱這些無辜的老百姓,我們不懂你們這些領導們之間的彎彎道道,咱這些百姓無非就是想過上點好日子而已,可不能只把他們當成用了就丟的手紙。」

  無辜?

  可未必都是無辜的哦~

  楊默抿嘴笑了笑,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


  叩叩~

  病房門被推開一角,卓君月的腦袋鑽了進來,小聲說道:「楊總,馬/縣/長他們的車已經進城了,我想請示一下……是讓他們先來醫院探望一下呂經理呢,還是直接約個地方見面?」

  哦?

  50公里的路程,這就到了?

  夠快的啊!

  掃了掃病床上那張滿是汗珠的蒼白臉孔,楊默沒什麼猶豫:「請馬/縣/長直接去城產基金公司吧,呂經理剛剛做完手術,需要保持安靜。」

  馬清遠這次過來,擺明了主要目的就不是為了看呂瑩瑩的,因此就犯不著讓土狗同學多遭這麼一趟罪。

  說完,拿起毛巾將呂瑩瑩額頭上的汗珠抹去後,楊默站起身來:「去把護士請進來,告訴護士,現在呂經理的麻藥效果已經過去了,手臂和腰身又行動不便,未來的三天裡,就麻煩他們24小時貼身照顧了……止疼藥什麼的改開就開,針灸止痛什麼的該上就上,費用掛我帳戶上,不要節省。」

  卓君月聞言,有些羨慕地看了看病床上的土狗同學,然後迅速地收回眼神:「好的,楊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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